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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門開埠之初(1564-1580)葡萄牙人對三次中國海盜活動的應(yīng)對與處理

        2017-12-05 05:49:13湯開建周孝雷
        海交史研究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葡萄牙人海盜澳門

        湯開建 周孝雷

        澳門開埠之初(1564-1580)葡萄牙人對三次中國海盜活動的應(yīng)對與處理

        湯開建 周孝雷

        葡萄牙人居留澳門伊始,正值廣東地區(qū)海盜匪情風起云涌之時。葡萄牙人出于諸多因素的考慮,往往主動協(xié)助明廷剿滅沿海劇盜。本文就澳門開埠以來葡萄牙人分別在嘉、隆、萬三朝剿滅三股海盜勢力(1564年柘林叛兵、1568-1569年曾一本、1580年林道乾)的幾次事件開展研究,通過論述葡萄牙人對以上三次中國海盜活動的應(yīng)對與處理,可以看出葡萄牙人的剿匪行動除了保障自身安全之外,還應(yīng)當遵循了葡人一以貫之的通過討好明廷以獲得長期居留權(quán)的政策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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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牙人進入南中國海后,即展開了對中國東南沿海各地的海上貿(mào)易,為了更便捷順利的獲取海上貿(mào)易的利益,葡萄牙人曾多次與中國東南沿海的海商集團保持密切的合作關(guān)系,以便達到走私貨品的目的。與此同時,葡萄牙人因此也獲得了與“海盜”同樣的壞名聲。*參見湯開建:《明代澳門史論稿(上卷)》,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32頁。為了改變這一形象,也為了爭取中國政府對葡萄牙人進入中國展開貿(mào)易活動的諒解和支持,于是葡萄牙人開始與海盜集團決裂,并以剿滅東南沿海地區(qū)的海盜為其主要政策。在澳門開埠前,被葡萄牙人剿滅或葡人參與剿滅的海盜較著名的有Coje Hazem、林剪、何亞八*參見湯開建:《明代澳門史論稿(上卷)》,第111-162頁。等,嘉靖三十六年(1557)葡萄牙人更以“驅(qū)盜”之功得以入居澳門。自澳門開埠之后的二十余年間,廣東海防壓力日益吃緊,而葡萄牙人正利用這一機會,陸續(xù)三次出兵幫助明朝剿滅名噪一時的三支海盜集團。明政府則以澳門葡人為“香山海洋”的“屏衛(wèi)”*(明)霍與暇:《霍勉齋集》卷19,《呈揭·處濠鏡澳議》,華南師范大學圖書館藏清光緒丙戌重刊本,第84頁。,“為天朝守海門而固外圉”*(清)印光任、張汝霖:《澳門記略》卷下,《澳蕃篇》,澳門:澳門文化司署點校本,1992年,第148頁。。雖然中西文獻均不乏對早期葡人協(xié)助明朝驅(qū)盜的記載,但是隨著嘉隆時期廣東地區(qū)海防危機的加劇,廣東政府與澳門葡人之間的軍事合作也日益頻繁、深入,澳門葡人也開始作為一支特殊的武裝力量參與到受明朝政府領(lǐng)導的海防行動之中。

        中國學者在對早期中葡關(guān)系的考慮中,立足中文材料及部分翻譯材料,以明朝政府對澳門葡人的防范、管制或利用著手,深入挖掘明朝政府的對澳態(tài)度及治澳措施的流變。國外學者雖對這一領(lǐng)域關(guān)注較少,但其視角卻恰恰相反,往往著眼于葡萄牙的殖民策略、葡商對華政策的調(diào)適與應(yīng)對等方面進行研究,但是對中文材料的使用不足。*關(guān)于葡人學者的研究,參見J. M. Braga,The Western Pioneers and Their Discovery of Macau,Macao, 1949 年;[葡]徐薩斯著,黃鴻釗、李保平譯:《歷史上的澳門》,澳門基金會,2000年;[葡]阿爾維斯著,祁瀅譯:《澳門開埠后葡中外交關(guān)系的最初十年》,載《文化雜志》中文版,第19期,1994年,第70-79頁。本文一反以往華人學者偏重中國政府的應(yīng)對與防范這一傳統(tǒng)話題,同時立足本位,充分利用西方學者所短缺的中文資料,結(jié)合葡文數(shù)據(jù),以葡萄牙人面對澳門開埠初期的三股海盜集團(柘林叛兵、曾一本、林道乾)的應(yīng)對與處理展開討論,通過研究,我們不僅可以看出葡萄牙人對廣東海警的應(yīng)對與行動,還可以厘清葡萄牙在澳門開埠初期對華政策的一貫態(tài)度。

        一、嘉靖四十三年澳門葡人助剿進犯廣州的柘林叛兵

        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駐守柘林的東莞水兵因不滿朝廷一再拖欠糧餉,進而暴動作亂,此即著名的“柘林兵變”?!睹鲗嶄洝穼Υ耸缕鹨蛴休^為明確的記載:

        廣東東莞水兵徐永泰四百人守柘林澳。五月無糧,皆怨望思亂。會領(lǐng)軍指揮韓朝陽傳總兵俞大猷檄,調(diào)戍潮陽海港。諸軍益怒,遂鼓噪執(zhí)朝陽,數(shù)入外洋,與東莞鹽徒及海南柵諸寇合,進逼省城。撫按官遣人責問亂故,以潮州知府何寵不發(fā)軍糧對。朝陽亦歸罪千戶于英。事聞,詔下朝陽、寵、英御史問。奪海道副使方逢時、僉事徐甫宰,戴罪殺賊。*(明)徐階等:《明世宗實錄》卷532,“嘉靖四十三年三月甲寅”條,“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第8661-8662頁。

        關(guān)于此事件之始末,郭子章《潮中雜記》則記載更詳:

        是歲潮州柘林海兵叛,提督侍郎吳桂芳再討平之。時倭寇久駐潮陽,府藏不繼,柘林防守海兵譚允傳等以缺餉稱亂,揚帆直抵廣城。初尤以告糧為名,省中以軍門方有事,倭寇在遠,徑議發(fā)兵剿之,大為所敗。于是各叛兵橫肆鈔掠,省會戒嚴。桂芳聞變,陽布令招之,隨調(diào)東莞南頭九鋪水兵,自外洋出,因躬督副總兵湯克寬、參將門崇文水兵自惠陽趣東洲里海而入,合擊之,賊腹背受兵,駭奔無措,生擒六百一十二人,斬首不計。已而余黨復據(jù)大艦不解,桂芳與總兵俞大猷用計破之,復生擒三百九十三人,斬級四十一顆。首賊譚允傳、盧君兆等先后磔于市,其船入官,遺孽無存,遠近稱快。*(明)郭子章:《潮中雜記》卷11,《國朝平寇考》下,潮州市地方志辦公室影印本,2003年,第80頁。

        根據(jù)以上郭子章的記載,可以看出柘林兵變過程可分為兩段:第一個階段是兩廣總督吳桂芳調(diào)動東莞南頭九鋪水兵與副總兵湯克寬、參將門崇文麾下水兵,采用內(nèi)外合擊之戰(zhàn)術(shù),重創(chuàng)敵軍。第二個階段,叛軍之殘存勢力固守兵船之中,實力不容小覷,吳桂芳與俞大猷“用計破之”。此處之“用計”,當指時任福建總兵的俞大猷所設(shè)誘降之計。根據(jù)俞大猷日后的記載,可知當時叛兵余黨的規(guī)模仍相當可觀,共有大烏船30只、白艚船40只,俞大猷先后“差人往撫”,誘使叛兵將21只大烏船“送還官府”,并答應(yīng)其提出的給與赴潮州販鹽牌照的要求,繼而俞大猷趁叛兵剩余船只在岸停泊之機,出其不意,“乃以其送回二十一只船載兵往擊”*(明)俞大猷,廖淵泉、張吉昌校:《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下,《書與巡撫熊及二道》,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897頁。,一舉將叛軍殲滅于東莞三門,此即諸方家所稱之“三門之役”。而澳門葡人幫助廣東政府剿滅叛軍,正是在戰(zhàn)役的第二個階段“三門之役”中進行的。

        在論及澳門葡人出兵始末之前,有必要對此時澳門的政治形勢和中葡關(guān)系作一回顧。柘林兵變爆發(fā)時,澳門正式開埠僅七個年頭。此時的葡萄牙人正值在澳經(jīng)營的關(guān)鍵時期,澳門內(nèi)部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卻暗流涌動。澳門開埠初期的政治權(quán)力主要由駐地首領(lǐng)委員會(澳門議事會的前身)行使。此制度發(fā)軔于1560年,是年,居澳葡人選出一委員會,由駐地首領(lǐng)(Capit?o de Terra)、法官和4位較具威望的商人組成,對澳門進行管理,處理區(qū)域內(nèi)部事務(wù)。*Austin Coates, A Macau Narrative, p.25; 吳志良:《生存之道:論澳門政治制度與政治發(fā)展》,澳門:澳門成人教育學會,1998年,第49頁。葡萄牙富商迪奧戈·佩雷拉(Diogo Pereira)擔任首位駐地首領(lǐng)。佩雷拉及其家族經(jīng)過在澳門的長期發(fā)展,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澳門的經(jīng)濟、社會與政治領(lǐng)導權(quán),佩雷拉也擔任澳門兵頭數(shù)年之久。

        1563年,葡印總督若奧·門多薩(Jo?o de Mendoca)認為由于澳門駐地首領(lǐng)的選舉并未獲得葡王的認同,且過于依賴聽命于香山縣政府,故于本年下令撤銷駐地首領(lǐng)一職。但澳門駐地首領(lǐng)迪奧戈·佩雷拉深得澳門居民的擁護,故這一職位并未被撤銷。*Montalto de Jesus, Macau Histórico, Macau: Livros do Oriente, 1990,pp.51—52.同年,劉易斯·梅洛(Luís de Melo)船長帶著赴日航行特許狀從印度來到澳門港。他到達后十多天內(nèi),唐·若奧·佩雷拉(D.Jo?o Pereira)也從馬六甲到達,并持有葡萄牙攝政王太后御賜的航行特許狀。于是,二人就由誰來掌管澳門地方兵頭權(quán)力發(fā)生了爭執(zhí)*[葡]阿爾維斯著,祁瀅譯:《澳門開埠后葡中外交關(guān)系的最初十年》,載《文化雜志》中文版,第19期,1994年,第70-79頁。。鄭舜功稱:“今年,佛郎機夷號稱海王者,官市廣東龍厓門……復有佛郎機夷號稱財主王者,橫過海王,俱處其間?!?(明)鄭舜功:《日本一鑒窮河話海(下冊)》卷6,《海市》,民國二十八年據(jù)舊鈔本影印本,第6頁。此處的海王與財主王當即指梅洛與若奧·佩雷拉。最后,迪奧戈·佩雷拉做出讓步,放棄了澳門兵頭一職,由唐·若奧·佩雷拉出任兵頭。*[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澳門,1565年”,載[葡]羅理路著,陳用儀譯:《澳門尋根》,澳門海事博物館,1997年,第108-109頁。

        除了政治權(quán)力和商業(yè)利益之爭外,此時的葡萄牙為了建立正式的對華外交關(guān)系,1563年由葡印總督派遣熱爾·戈伊斯(Gil de Góis)以國王特使的身份使華。該使團到澳門后不久即與廣東政府聯(lián)絡(luò)特使進廣州及進京之事,廣東巡撫就此事差官下澳調(diào)查核實,還檢查了進貢的各種禮品,并對貢品表示滿意*同上,第106頁。。就在戈伊斯信心滿滿地準備進一步出使廣州覲見總督時,卻爆發(fā)了柘林兵變。這導致使團出使計劃暫時擱淺,同時還促使澳門的各股政治勢力不得不暫時停止權(quán)力爭斗,共同解決澳門即將面對的軍事威脅。

        叛軍起事后,從柘林出發(fā),直抵廣州城下,但廣州城墻高大堅固,叛軍未能攻入,他們襲擊了廣州郊區(qū)*(明)葉權(quán)等撰,凌毅點校:《賢博編》附《游嶺南記》,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4頁。。并于6月中旬來到澳門,準備洗劫澳門。據(jù)戈伊斯使團成員埃斯科巴爾(Jo?o de Escobar)記載,當時澳門只有不到300名葡人,加上奴仆和當?shù)鼗酵?約1 500人。當盜匪來到澳門港口時,兵頭迪奧戈·佩雷拉指揮山上的石彈炮向盜船發(fā)射。停泊在港外的兩艘葡艦也向盜船開炮射擊。后來又有從帝汶返回的葡船支援,在葡萄牙人猛烈炮火的反擊下,盜匪撤退。*[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0-111頁。

        此次柘林叛兵給澳門帶來的兵燹之害,使得葡萄牙人不得不為澳門港及葡國商船的安全做出相應(yīng)的防范,但同時也使澳門葡人看到了向中國政府謀求政治外交利益的良機*葡國學者阿爾維斯(Jorge Manuel dos Santos Alves)稱澳門向廣東政府提供軍事援助包括三個目的:1、對叛兵可能做出的封鎖粵澳貿(mào)易的行動做出預(yù)防;2、對叛兵襲擊澳門港及葡國商船的行動予以還擊;3、對在澳門軍隊取得勝利的情況下,向中國政府索取政治紅利,促使戈伊斯使團成功訪華。詳見[葡]阿爾維斯著,祁瀅譯:《澳門開埠后葡中外交關(guān)系的最初十年》,載《文化雜志》中文版,第19期,1994年,第70-79頁。對于此結(jié)論,我們亦表示認同。。叛軍撤退后,葡人當即向廣州方面表示愿意提供軍事援助,當時的葡萄牙人也坦陳,其出兵動機主要是為了獲得中央政府的信任,推動戈伊斯使團遣華,進而獲準入華傳教:“全體都一致認為提供援助是對的,理由有很多:第一,因為我們是在他們的土地上;第二,因為這些強盜也給我們造成損害;第三,因為這樣可以加強同他們的友誼;第四,這個理由是最能打動我們及其他處于類似地位的人們的,就是認為這一來,基督教徒就可在他們當中樹立聲譽和威信,他們就會接受我們的使節(jié)團,我們就能如愿進入這片國土去宣揚我主的福音”*[葡]弗朗西斯科·佩雷斯:《弗朗西斯科神父寫給龔薩爾維斯神父的信》“澳門,1564年12月3日”,載《澳門尋根》,澳門海事博物館,1997年,第102頁。。本來葡人對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然而中國政府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葡人的請求:

        中國人竟認為還是以接受援助為好,作出這一接受決定的是總兵……他還轉(zhuǎn)告特使,他愿意擔負起處理使節(jié)團一事之責,并啟奏皇上知聞,他愿意擔負起處理使節(jié)團一事之責,并啟奏皇上知聞,目前則暫時可在澳門休息……*[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1頁。

        另一位目睹此事的葡萄牙耶穌會士安德烈·平托(André Pinto)亦對中國此番出人意料的決定有所記載:

        神父們看到這次出兵增援,對于企圖在這片國土上進行的為天主效勞的事業(yè)是很重要的,而且他們看到這次中國人對我們抱了信任的態(tài)度,而過去是很不信任的,這一來,就可以打開一道門,彼此進行更多的溝通與聯(lián)系,于是他們就向總指揮陳詞,說明同意提供他們所要求的援助,也是我們的人所盼望給予的援助,是多么的必要。*[葡]安德烈·平托:《安德烈·平托修士給印度耶穌會士們的信》“澳門,1564年11月30日”,載《澳門尋根》,第93頁。

        可以肯定的是,廣東當局得以如此順利地答應(yīng)葡人軍事援助的請求,此事應(yīng)當與當時的總兵官俞大猷有著密切關(guān)系。在俞大猷對葡人的早期的了解中,葡人先進的武器裝備給俞大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俞大猷曾多次提及葡人的武器裝備,如嘉靖三十一年(1552)俞氏向浙江巡撫王忬呈遞的揭帖中稱:

        二兇(指??芡踔?、毛烈)雖猛,孰與佛朗機?曩時佛朗機船數(shù)只,久泊玄鐘、走馬溪。副使何喬等督兵驅(qū)之,日久不去,輕視官兵何如耶?*(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5,《呈浙福軍門思質(zhì)王公揭十二首·議王直不可招》,第164-165頁。

        嘉靖二十八年(1549)中葡在福建沿海爆發(fā)了走馬溪之戰(zhàn),盡管明朝海防部隊最終打敗了盤踞在福建的葡人,但葡萄牙人優(yōu)良的武器裝備也使明軍吃盡了苦頭。 據(jù)俞大猷后來的記載來看,他也親歷了此次戰(zhàn)斗。*(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15,《與兩廣軍門自湖吳公書十六首·論商夷不得恃功恣橫》,第383頁。在俞大猷的眼中,葡萄牙人是比倭寇還要強大的海上武裝力量,但在當時朝野中充斥著“驅(qū)澳”呼聲的大背景下,俞大猷為何還敢于利用葡人力量打擊??苣??這應(yīng)當與俞大猷的政治主張有著密切關(guān)系。俞大猷稱:

        市舶之開,惟可行于廣東。蓋廣東去西南之安南、占城、暹羅、佛郞機諸番不遠。諸番載來乃楜椒、象牙、蘇木、香料等貨。船至報水,計貨抽分,故市舶之利甚廣。數(shù)年之前,有徽州、浙江等處番徒,勾引西南諸番,前至浙江之雙嶼港等處買賣,逃免廣東市舶之稅。及貨盡將去之時,每每肆行劫掠。故軍門朱(紈)慮其日久患深,禁而捕之。自是西南諸番船只,復歸廣東市舶,不為浙患?!?/p>

        蓋倭人之桀驁剽悍,嗜貨輕生,非西南諸番之比。在隋、元之世,為患中國最甚。其地又無他產(chǎn),僅一刀一扇,非若西南諸番猶有椒木、香料諸貨,可資中國之用者也。故祖宗絕之,視諸番特嚴,而為人臣子者,可不遵守耶?*(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7,《呈總督軍門在庵楊公揭帖二首·論海勢宜知海防宜密》,第196-197頁。

        以上材料可以反映,俞大猷主張有條件地開啟市舶貿(mào)易,而在他所列舉來華貿(mào)易“西南諸番”中,佛朗機即是其一。俞氏認為,佛朗機來華不但可以互通有無,更重要的是廣東政府得以享受抽分的“市舶之利”,這與同時代的林希元、霍與暇等人的主張相仿。除此之外,俞大猷還將“西南諸番”與日本倭寇進行比對,說明與前者貿(mào)易利少弊多,這又在另一個層面上表明,在俞大猷的心目中,葡萄牙人與“桀驁剽悍,嗜貨輕生”的倭寇有很大的區(qū)別,其與倭寇是屬于不同性質(zhì)的兩種海上勢力,因此與葡人的合作也非逾矩之事。

        據(jù)葡人記載,俞大猷在廣州會見澳門使者之后,旋即派遣副總兵湯克寬赴澳門商議軍事合作事宜,并于1564科斯莫節(jié)(9月27日)這一天召開會議*[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1頁。。中文文獻對湯克寬下澳談判之事亦有相應(yīng)記載:

        是年春,東莞兵變,樓船鼓行,直抵省城下。城門晝閉,賊作樂飲酒天妃宮中。湯總兵克寬與戰(zhàn),連敗衂,乃使誘濠鏡澳夷人,約以免其抽分,令助攻之……*(明)葉權(quán)等撰,凌毅點校:《賢博編》附《游嶺南記》,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44頁。

        葡文文獻記載更詳,還特別提到了談判地點及儀仗:

        那位中國官員就派人告訴若昂說,他將登岸到廟里同若昂會面,把事情辦妥,為了不耽誤時間,請您也這樣做。若昂同意了,就到該地去,那是在居民點的尖端,就對著大海……那位中國官員一看見總指揮到了廟里,就不再耽擱,立即從他所在的帆船登陸。他一動身,許多talicos,有點像我們的定音鼓,就一齊敲響了,像一些古怪的大鍋,把整個狂歡節(jié)都煮得沸騰翻滾溢出,還響起了莫名其妙的音樂,聲音像風笛和歪七歪八的喇叭。*[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2-113頁。

        葡方將談判的地點選擇“居民點的尖端”的一座廟里,很顯然即是指澳門島南部的媽閣廟。這里的“若昂”當即指澳門兵頭唐·若奧·佩雷拉(D.Jo?o Pereira)。經(jīng)過前一個階段的戰(zhàn)役,余下的叛軍就停泊在東莞地區(qū)的海灣中,中國政府希望通過趁敵不備,中葡合力偷襲敵軍,從而一舉殲滅叛軍。根據(jù)葡萄牙人的記載,此次談判計劃葡人分兵兩路進擊叛軍,湯克寬還為葡人帶來了所需船只:

        為了使匪賊蒙在鼓里,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讓他們就停泊在東莞的海灣,滿以為總兵會一由他們逍遙法外。我們不使他們對這一用兵之計得知風聲,所以我干脆將必要的船只一并帶來,以便你們兵分兩路,從內(nèi)從外前往,很快就可以上船。*同上,第113頁。

        廣東方面也為此次會剿行動進行了悉心的籌備,特別是制定了分路出兵的進軍計劃:

        葡萄牙人應(yīng)分兩路進擊賊兵,一路應(yīng)從當中走,取道廣州,另一路應(yīng)從外面包抄,為此,他給從外面包抄的帶來了船只,至于取道廣州的,可以在廣州隨意選用船只,但現(xiàn)在去廣州也是先乘坐lanteias,這樣船他也帶來了。路易斯·德·梅洛問他為什么要援兵分成兩路,本來大家合在一塊兒去會好得多。那位中國官員就回答說,這樣做有其必要,因為賊兵們碇泊的地點,只有一個出口可以逃跑,應(yīng)有從外面包抄的那支船隊開到這個出口,這一來,他們遇到從當中走的那支船隊的進擊要逃走時,就會發(fā)現(xiàn)退路口已被切斷,這就會使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為了他們看得清楚些,他叫人送上一張示意圖,上面標上了所有各島嶼和???,并且在示意圖上指出了賊兵所在的那個港灣能外逃的航道。*同上,第115頁。

        此處“外面包抄”的進軍路線應(yīng)指虎門一線入??诘乃?,而“當中”一路則為粵澳之間的內(nèi)河水道。此計劃看似是尋常不過的出兵計劃,其實內(nèi)中還蘊含著復雜的中國政府、特別是支持軍事合作俞大猷的考慮與試探:

        總兵派人來求援時,他對派來的人叮囑的主要一點就是:要指出葡萄牙人應(yīng)兵分兩路,一路從里面走,一路從外面走,就要注意看他們對此采什么態(tài)度,如何回答,如何決定。因為他們?nèi)绻直褪强煽康?、不可怕的、忠心的、真實的;如果拒絕分兵,那就說可疑的、膽小的和存心不良的。他對葡萄牙人單單采用這個測試法,要看透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24頁。

        據(jù)埃斯科巴爾稱,此段信息來自于總兵“內(nèi)部最親信的人”。然而,中文文獻中并未有同樣的記載。如果此事屬實的話,我們可以看出,雖然中國政府已經(jīng)決定與澳門葡萄牙人展開合作,但出于對葡萄牙人傳統(tǒng)的戒心,還是借機試探葡人的目的與動向。也正是由于澳門葡人意識到明政府的這種心理,為了鞏固澳門這一遠東重要商站的地位,葡萄牙人也不得不時刻逢迎明政府的要求。

        中路內(nèi)河水道進軍的路易斯·德·梅洛于1564年10月6日抵達廣州,挑選了6艘帆船和兩艘lorchas*Lorchas是16世紀50年代在澳門產(chǎn)生的一種新型帆船。這種船型結(jié)合了中國傳統(tǒng)帆船以及葡萄牙、英國等船式而成,由于在船體上的改進,這種帆船較之中國傳統(tǒng)的帆船速度更快,載貨更多。,將帶去的武器安置到船上。中路進軍的澳門葡人整頓完畢后,路易斯·德·梅洛率領(lǐng)的7艘船首先出發(fā),俞大猷隨后率領(lǐng)的25艘船尾隨其后,駛向東莞三門一帶。而在此之前,迪奧戈·佩雷拉已經(jīng)于10月4日從澳門出發(fā),經(jīng)虎門進軍,提前到達東莞海域。跟隨佩雷拉船隊的有一位俞大猷從廣東派來的官吏(此人不詳),他看到佩雷拉船隊即將遭遇三門叛兵,而俞大猷和路易斯·德·梅洛的船隊尚未抵達,因此要求佩雷拉停止航行,停泊下碇,一邊監(jiān)視叛軍動向,一邊等待省城中葡船隊的到來*[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9頁。。在兩支中葡船隊進軍的同時,另一支由海道副使莫抑率領(lǐng)的船隊此時也應(yīng)出發(fā),駛向三門方向,以阻截出逃的叛軍*(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15,《與莫吉亭海憲書》,第371頁。。三路船隊分別從不同方向駛向三門,構(gòu)建了一個嚴密的戰(zhàn)略圍剿網(wǎng)絡(luò)。10月7日,迪奧戈·佩雷拉與俞大猷所率領(lǐng)的船隊主力逐次駛達三門口,與叛軍展開遭遇戰(zhàn),最終全殲叛軍,而戰(zhàn)斗僅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6頁。

        三門之役以中葡聯(lián)軍的大勝落下帷幕,此時的居澳葡商及耶穌會士滿懷信心,期盼著戈伊斯使團出使北京的任務(wù)能夠最終成行。在此役的推動下,廣東當局同意接見由吉爾·德·戈伊斯、埃斯科巴爾,以及耶穌會士安德烈·平托、弗朗西斯科·佩雷斯組成的代表團。根據(jù)埃斯科巴爾的記載,廣東右布政使陳暹*埃斯科巴爾僅記載“布政使”接待了他們,而當時在任的廣東布政使有左布政使萬士和、右布政使陳暹。據(jù)吳桂芳《議阻澳夷進貢疏》記載,陳暹在任之時,曾經(jīng)對佛朗機托稱滿剌加國入貢一事進行過詳細的勘合以及調(diào)查,據(jù)此推測,此處布政使當為陳暹。接待了他們。然而此行并未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展,出使北京一事再次擱淺。其實,早在俞大猷與葡人洽談出兵之時,俞氏就暗中致信總督吳桂芳,明確表態(tài)“其夷目貢事已明諭,其決不許”*(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15,《與兩廣軍門自湖吳公書十六首·集兵船以攻叛兵》,第369頁。。同時,吳桂芳亦對葡萄牙人入貢一事充滿顧慮,擔心葡人日后逃稅,影響廣東賴以為繼的關(guān)稅收入,同時還顧慮葡人侵擾海防。因此,吳氏在奏疏中稱:“卻其貢,則彼必肆為不道,或恣猖狂,然其發(fā)速而禍尚??;許其貢,則彼呼朋引類,日增月益,番船抽分之法,必至盡格而不行。沿海侵陵之患,將遂潰決而莫制,其禍雖遲而實大,大難圖也”*(明)陳子龍:《明經(jīng)世文編》卷342,《吳司馬奏議·議阻澳夷進貢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集部1660冊,第220頁。??梢娨陨蟽晌粡V東軍政最高領(lǐng)導人,出于海防、關(guān)稅等多方考慮,基本上一致決定阻止葡萄牙人入貢。此番葡人助剿一事,從開端便注定了其只是一場單純的軍事行動,其背后的政治訴求難以實現(xiàn)。然而,盡管廣東政府虛與委蛇的態(tài)度導致使團一事擱淺,然而葡萄牙人對于出使的熱情依舊不減。正如埃斯科巴爾在廣州寫給澳門耶穌會泰瑪諾(Manuel Teixeira)神父的信中稱:

        這個開端是好的,雖然并未完全辦成,但大有希望,可以讓耶穌會的神父們憑天主佑護很快地在這片土地上收獲碩果,這是因為本地的大官們已經(jīng)對神父們的聲譽產(chǎn)生了信任感。*[葡]若昂·埃斯科巴爾:《若昂·德·埃斯科巴爾給曼努埃爾·特謝拉神父的信》(廣州,1565年11月22日),載《澳門尋根》,第129頁。

        通過剿滅海盜,葡萄牙人收獲了中國人的信任,同時還結(jié)交了多位地方大員,這在以往的廣州貿(mào)易活動中是很難實現(xiàn)的。結(jié)合日后葡人多次的軍事援助可以看出,助剿海盜幾乎成為了居澳葡人獲取中國政府信任,謀求政治、經(jīng)濟利益的一種“捷徑”。

        二、隆慶二、三年澳門葡人助剿曾一本海盜集團

        關(guān)于曾一本集團起事經(jīng)過,文獻多有記錄,其中《粵大記》記載其始末:

        曾一本者,乃廣東潮州人。因倭寇之亂,招亡納叛,聚黨數(shù)萬,出入閩、廣,大肆猖獗,攻城略地。殺虜參將繆印等,直抵五羊,焚我舟師,經(jīng)年不能平。致厪圣懷,下廷議,推兵部左侍郎劉燾總督福建、兩廣軍務(wù),以兵部員外王俸隨軍贊畫,議于南、北兩京帑銀內(nèi)解發(fā)十萬,以資兵食。四月二十一日入境,督催廣東廵撫熊桴、福建廵撫涂澤民,總兵俞大猷、郭成、李錫,參將王詔等,閩、廣克期相機會剿。五月十二日,一戰(zhàn)于銅山,勝之,六月十二日,再戰(zhàn)于玄鐘澳,又勝之。二十六日,再戰(zhàn)于蓮澳,大勝之,生擒賊首曾一本,黨伙數(shù)千,悉除。是役也,蓋兩省夾攻之力。然俞大猷建議造舟于閩,身任其事,竟以收功,其算多矣。*(明)郭棐撰,黃國聲、鄧貴忠點校:《粵大記(下)》卷32,《政事類·海防》,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895頁。

        曾一本,又名曾三老,廣東潮州(一說福建詔安)人,原為海盜吳平的部下,吳平覆滅后,湯克寬曾建議招撫,并安插在潮陽,結(jié)果曾氏及其黨羽“入則廩食于官, 出則肆掠海上人”*(明)張居正等:《明穆宗實錄》卷14,“隆慶元年十一月丁巳”條,“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第380頁。。曾一本首先由潮州起兵*(明)陳子龍:《明經(jīng)世文編》卷342,《吳司馬奏議·請設(shè)沿海水寨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集部1660冊,第227頁。,招亡吳平舊部,“聚黨數(shù)萬”,不斷騷擾閩廣二省海疆,“破軍殺將,略地攻城,稱雄海上”*(明)陳子龍:《明經(jīng)世文編》卷308,劉燾:《劉帶川稿·總督閩廣初上本兵剿撫曾林二寇書》,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集部1659冊,第505頁。。其行蹤飄忽不定,“勝則獸聚長驅(qū),敗則鳥獸散,飄忽瞬息千里,莫可追襲”*(明)張瀚:《臺省疏稿》卷5,《參廣東失事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影印萬歷刻本,第93頁。,以至“所向無前,諸將莫敢攖其鋒”*(明)陳子龍:《明經(jīng)世文編》卷308,劉燾:《劉帶川稿·總督閩廣初上本兵剿撫曾林二寇書》,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集部1659冊,第505頁。。曾一本于隆慶元年(1567)十一月二十一日突襲雷州,參將繆印、把總俞尚志被擒,指揮李茂才戰(zhàn)死,雷州守軍損失近四千人*(明)張瀚:《臺省疏稿》卷5,《參廣東失事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影印萬歷刻本,第91-92頁。。針對此事,杜臻稱曾一本“殺參將繆印,遂不可制”*(清)杜臻:《粵閩巡視紀略》卷3,《南澳山》,文海出版社影印岳雪樓抄本,第24頁。。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曾一本船隊已裝備有大量從官軍手中搶掠的火器,兩廣總督張瀚稱“其船只利便,及擄得火器漸多,故一見官兵,銃炮如雨,沖突直前,我軍遂怯”*(明)張瀚:《臺省疏稿》卷5,《查參失事將官疏》,第107頁。。葡人記載亦稱“對方有三四千人,一千五百多只火槍”*[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載《16和17世紀伊比利亞文學視野里的中國景觀》,鄭州:大象出版社,2003年,第159頁。。憑借在潮州及雷州所劫掠的堅船利炮,曾一本異軍突起,成為廣東地區(qū)最大的海盜團伙,具備了與朝廷軍隊正面抗衡的能力。雷州戰(zhàn)役過后,俞大猷調(diào)任廣東協(xié)助剿匪。

        此時的廣東海防軍隊面對實力強勁的曾一本集團幾乎無計可施,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廣東船政連年遭受海盜的侵擾,正處在無船可用境地*對于廣東戰(zhàn)船經(jīng)年遭受損失一事,俞大猷曾有詳細的記載:“不意十五年前,浙直倭熾。總督軍門胡議調(diào)廣船一百只,皆選其巨者前去剿倭。經(jīng)三四載,不得畢事,各船因皆損壞于彼,而一只不返廣東,船事從此弱矣。繼以數(shù)年之前,叛兵等賊在海烏尾、橫江到處追焚,所余遂無幾也,自此而海上之事益多。民間方造得船一二只,尚未得載貨之利,未有得載貨之利,未有精壯后生在船,官府遂刷以載兵?;驗橘\焚,或為賊得,或經(jīng)年載兵不得退還,而各主者錢本虧損,以后造船覓利之念皆灰矣”。(俞大猷:《正氣堂全集》之《洗海近事》卷上,《呈總督軍門張》,第813頁。)可見在曾一本作亂之前,廣東船政分別經(jīng)歷了兩次重大打擊,一是胡宗憲租調(diào)一百只大船赴浙抗倭,結(jié)果一只未返廣東;第二次便是上文所提到的柘林兵變,叛軍到處焚毀廣東戰(zhàn)船,以致主力戰(zhàn)船所剩無幾。。因此,廣東政府正在廣州加緊打造戰(zhàn)船。同時,為了留出充足的時間打造船只,俞大猷屢屢差人向曾一本招降,“不問有益于事,無益于事,只混款他,以待兵集耳”。*(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書與李培竹公》,“隆慶二年三月十五日”條,第801頁。對于老將俞大猷而言,他對曾一本招降之事并未作過多的期望,只是借招降作緩兵之計,為造船留出足夠的時間。但就在此時,曾一本的船隊已經(jīng)從雷州啟程,開赴廣州。據(jù)中文文獻記載,隆慶二年五月十三日(1568年6月8日),曾一本集團出現(xiàn)在珠江口西面的上川島一帶:

        賊在三洲遲疑,似有內(nèi)犯之意。福船未造完,烏船又不肯借福兵用,奈何?奈何?*(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書與李培竹公》,“隆慶二年五月十三日”條,第803頁。

        “三洲”即澳門西南方向的上川島??梢钥闯鲇捎趹?zhàn)船尚未造好,軍中又政令不一,此時的俞大猷已經(jīng)毫無辦法組織嚴密防御。但就在曾一本準備開赴省城之前,叛軍卻首先騷擾了附近的澳門。根據(jù)西文記載,就在曾一本集團出現(xiàn)在上川島后的第五天(即6月13日),海盜開始向澳門進軍,1566年起擔任澳門兵頭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Trist?o Vaz da Veiga)指揮了此次戰(zhàn)斗:

        6月12日,一百來艘帆船在距港口一里格左右的海面出現(xiàn),大概有四十艘大船于第二天拂曉前來登陸?!伯敃r〕居民點上的葡人不到一百三十個人,其中還有很多老人和孩子。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打發(fā)在港口的〔一些人〕,大概有三十五個或者四十個人,到船上去保護船只,他自己則帶領(lǐng)余下的人到居民點外面迎擊敵人,走出不遠便停下來等待敵人放棄他們的船??吹剿麄兿铝舜?,他立即發(fā)動進攻。感謝上帝,對方有三四千人,一千五百多支火槍,而他們只不過九十個葡人和他們的奴仆,卻把對方打敗了。在那一天曾四次把敵人趕回船上,打死了許多人,還奪取了許多條火槍。因為敵人為了減輕負擔把火槍和武器扔下了,爭先恐后地逃命,結(jié)果有幾條船翻了,很多人當場淹死。*[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59頁。

        據(jù)葡人戰(zhàn)后統(tǒng)計,守城的葡人和奴隸有“十三至十四人被殺死”,“另外有四十至五十人受傷”*[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59頁。。海盜攻城失敗后,開始著力進攻??吭诤持械钠先舜蠛诖?,這與柘林叛兵之手段如出一轍:

        這一天敵人嚇破了膽,沒有敢再來進攻,只是從遠處挑釁。后來他們的船長試圖奪取大黑船,與大黑船搏斗了兩三天,先是從劃漿的船上用火炮轟擊,想把它打沉。后來來了六只大船,是他們當中最大的船,用鐵索連在一起,試圖把大黑船撞壞。但大黑船上的人堅決抵抗,于是對方在海上和陸上都沒有占到什么便宜。*[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59頁。

        曾一本集團圍攻大黑船的行動也未能占得便宜,兩三天之后,便停止了攻擊,此次攻打澳門也告一段落。在此期間,兵頭特里斯藤·瓦斯·達·維加帶著他的人日夜在居民點外面的陸地上警戒,以防敵人縱火焚燒。葡人事后得知,此戰(zhàn)曾一本集團“共損失了六百人,敵人包圍了八天之久”*[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0頁。。

        曾一本與葡人交戰(zhàn)期間,同時還與廣東政府周旋,佯裝歸順之意。就在曾一本與葡人交戰(zhàn)結(jié)束幾天以后,為了安撫曾一本,廣東官員特意下澳知會葡萄牙人和曾一本集團,希望雙方停戰(zhàn)講和*[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0頁。。停戰(zhàn)的建議是葡人與曾一本均樂意接受的結(jié)果。對于葡人來說,他們擔心來澳的船只會遭到就在澳門附近的曾一本集團的劫掠;而對于曾一本而言,遵循中國政府的命令可以使他進一步麻痹廣州的守軍,同時還獲得了重整旗鼓的機會。根據(jù)福魯圖奧佐(Gaspar Frutuoso)的記載,曾一本離開澳門港后,來到了“離葡萄牙人居民點七八里格的老麻〔島〕一帶”*[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0頁。。另據(jù)若阿金·薩賴瓦(Joaquim de Sousa Saraiva)主教手稿稱“21日,曾一本亦率眾離開澳門,轉(zhuǎn)泊于老萬(Lam?o)島”*埃武拉公共圖書館及檔案館Cód, CXV I/2—5,轉(zhuǎn)引自吳志良、湯開建、金國平主編:《澳門編年史》第一卷,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46頁。。老麻島即老萬島之異譯。前文稱曾一本集團6月13日登陸,包圍了8日之久,此處21日離開澳門正與前文相合。

        就在曾一本赴老萬島休整期間,廣州當局也在緊鑼密鼓地打造船只,據(jù)俞大猷隆慶二年六月初三(1568年6月27日)日寫給總兵官郭成的信件稱:

        賊情反復無常、百有所求,安能一一依之?有一不依,即反,官府安能盡包容之?乞公與培翁議,將福兵照舊發(fā)上。廣船將已完,冬仔船整搠,并白船俱出泊波羅(廟)待之?;蛱熳黠Z風,即速收入五羊驛前,亦不遲也,此恃吾有以待之意,乞留神。*(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書與郭寶山》,“隆慶二年六月初三日”條,第804頁。

        可見此時的造船計劃即將完工。與此同時,葡萄牙人也在華商林弘仲的牽頭下準備向廣東政府增援。根據(jù)兩廣總督張瀚記載,澳商為增援廣東,已集結(jié)了2 000人*(明)張瀚:《臺省疏稿》卷5,《查參失事將官疏》,第107頁。,若此記載屬實,那么除了澳門城中原有的130多人及其奴仆,以及剛剛抵達澳門的大黑船中的船員之外,剩余的千余人應(yīng)當為澳門華商林弘仲等人聯(lián)合組織的抵抗力量。然而當葡人還在等待廣東政府的回復之時,幾天之后,由于曾一本突然進犯廣州,使未完工的戰(zhàn)船遭受到了滅頂打擊,一部分被曾一本擄走,另一部分則被焚毀?!鞍胼d經(jīng)營戰(zhàn)船杠椇,復為賊燒毀占據(jù)。而城外民居,亦遭毀熖?!?(明)張瀚:《臺省疏稿》卷5,《查參失事將官疏》,第107頁。對于此事,杜臻《粵閩巡視紀略》記載與之相仿,但將失事的矛頭指向俞大猷。詳見(清)杜臻:《粵閩巡視紀略》卷3,《南澳山》,第24頁。杜臻《粵閩巡視紀略》記載與之相仿,但將失事的矛頭指向俞大猷:

        總兵俞大猷使人誘降,欲生致之。一本覺其意,因藉以愚大猷,挾大艘六十,直趨大朋(鵬)。一把總察其意色非是,言于大猷,大猷始倉皇修戰(zhàn)。備陳未定,而賊發(fā)投火爇,官船俱盡。一本遂掠直抵廣州,題詩海珠寺壁,以誚大猷,揚帆竟去。*(清)杜臻:《粵閩巡視紀略》卷3,《南澳山》,第24頁。

        廣州的失守,使得此次葡人的助剿計劃也未能成行。葡人對此亦有記載:

        后來他(曾一本)進攻廣州城(此城既大又繁華),搶劫并燒毀了該城的郊區(qū),奪取了停泊在河上的整個船隊計一百余只船,其中有些船非常大;他選擇最好的留下,把其余不用的統(tǒng)統(tǒng)燒掉。此次圍攻持續(xù)了十五天或二十天之久。*[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0頁。

        此次曾一本的突襲,使得廣州的防御力量遭到了極大的打擊,對于正在打造的戰(zhàn)船無異于滅頂之災(zāi),廣東政府一度到了無船可用的境地。曾一本撤離廣州后,其殘余部隊不時騷擾周邊地區(qū)。就在此時,葡萄牙人再一次抓住機會,向明政府表明,準備提供軍事援助。此次助剿計劃最終成行,張瀚記載了此次隆慶二年七月初三日剿匪之事:

        七月初三日,白艚賊船二十余只突至香山縣唐家、九洲地方打劫……各官兵遵奉總督軍門催督調(diào)度,于初六日在虎頭門外,自寅至午,與賊大戰(zhàn)十數(shù)合,奪獲大白艚船九只,沖沉大船三只……頭目林弘仲、何中行等部領(lǐng)兵夫夾剿前賊,生擒賊徒二十五名,斬獲賊級四十八顆。*(明)張瀚:《臺省疏稿》卷6,《海上擒獲捷音疏》,續(xù)修四庫全書本,史部第478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109頁。

        此處所提“林弘仲”,中文文獻中又稱林宏仲,葡人稱之為Nilao(林老),是澳門開埠初期著名的華商。關(guān)于此人最早的記載,應(yīng)當出自朱紈《甓余雜集》。嘉靖二十七年(1548),浙江巡撫朱紈在《申論議處夷賊以明典事以消禍患事》一文中提出:

        盧鏜呈稱會同巡海道副使柯喬,訪得長嶼等處慣通番國林恭、林乾才、林三田、林弘仲、李文瑞、林石……,各號為喇噠、總管、舵工、水梢等項名色,勾引夷船賊船。*(明)朱紈:《甓余雜集》卷5,《申論議處夷賊以明典事以消禍患事》,四庫存目叢書本,集部第78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141頁。

        可見林弘仲早在1548年便開始與葡萄牙人接觸并開展貿(mào)易,故稱其慣通番國。此人為俞大猷的“舊熟”,早在三門之戰(zhàn)時俞大猷就利用“香山澳船”,并“取其舊熟用林宏仲者數(shù)船”*(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正氣堂集》卷15,《集兵船以攻叛兵》,第368頁。如果從時空方面來推測的話,林弘仲在浙閩地區(qū)通番經(jīng)商活動應(yīng)止于嘉靖二十七年(1548)朱紈驅(qū)逐雙嶼港海盜至嘉靖二十八年(1549)福建走馬溪之戰(zhàn)之間,之后行蹤不明,很有可能追隨迪奧戈·佩雷拉等人輾轉(zhuǎn)來到澳門。而俞大猷在嘉靖二十六年(1547)之前曾擔任福建汀漳守備,二十八年(1549)還親見走馬溪之戰(zhàn),之后便輾轉(zhuǎn)廣東、廣西、浙江等地為官,直至嘉靖四十年(1561)才重回廣東(何世銘:《俞大猷年譜》卷1,泉州文獻叢刊第五種,泉州歷史研究會影印版,2012年,第108-261頁)。因此,我們猜測俞大猷與林弘仲相識當在嘉靖二十八年(1549)之前。幫助明軍征剿海盜,后還曾擔任廣東政府的名色把總*三門之戰(zhàn)前夕,俞大猷召集人力打造戰(zhàn)船,其中作為“名色把總”的林弘仲也接到了攤派任務(wù)。(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呈總督軍門張》,“隆慶二年七月十二日”,第829頁稱:“名色把總,一員。林弘仲,造三丈面一只。”至于“名色把總”,并非世襲官職,也非科舉選授,而是拔擢才干的庶人中,給與冠帶,破格用之,是介于平民與武官之間的一個職位。林弘仲之所以被任命為名色把總,我們以為這與俞大猷“舊熟”的關(guān)系是分不開的。對于林弘仲來說,他既是澳門華商的代表人物,又是明政府與澳門葡人接洽的中間人,還是明朝官僚體系中特殊的一員,具有多重身份,這或許是澳門開埠初期華商的一大特點。,以澳商“頭目”的身份參與戰(zhàn)斗。據(jù)記載,林弘仲“十五年來一直同葡萄牙人打交道,自有兩三艘帆船”*[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12頁。,此外,林弘仲至少在澳門之時便已受洗入教。據(jù)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的記載,1568年澳門攻打??茉槐緯r,澳門當局派去了“五十個葡萄牙人和幾個當?shù)氐幕浇掏郊八麄兊呐`”*[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1頁。,由于此役林弘仲亦有參與,故“當?shù)氐幕浇掏健睉?yīng)包括林弘仲。

        郭棐對此次剿匪同樣有所記載,但他誤將曾一本與“白艚戰(zhàn)船二十余只”的小股??芑鞛橐徽劊?/p>

        一本,潮陽人,本吳平遺孽,乘倭變聚眾作亂,執(zhí)參將繆印殺之,遂率眾數(shù)千,乘船二百余艘,突至廣州,殺掠不可勝紀。外兵入援,乃引去。*(明)郭棐:(萬歷)《廣東通志》卷6,《藩省志六·事紀五》,日本早稻田大學藏明萬歷三十年刊本,第52頁。

        葡人對于此次戰(zhàn)役的記載更加詳實:

        此人擁有二十三艘船,經(jīng)常在離〔葡萄牙人居民點〕很近的地方搶掠,妨礙向本地運送食品。中國官員一再向他求助,派幾條船來到本港。特里斯藤·瓦斯給他們當中的四條船派去了五十個葡萄牙人和幾個當?shù)鼗浇掏郊八麄兊呐`。他們在傍晚時分駛離澳門,凌晨時分與海盜交戰(zhàn),奪取了海盜的二十三艘船中的十一艘,俘獲了許多人,并繳獲了許多軍火?!财溆唷呈铱齑靡蕴用摗?[葡]加斯帕爾·福魯圖奧佐:《懷念故土》,第161-162頁。

        中葡文獻對于此次戰(zhàn)役的記載雖詳略不一,但基本相合,我們也可以大致還原此次會剿行動的進程:關(guān)于驅(qū)盜主體,中文材料所稱“林弘仲、何中行”,即葡文資料所稱“當?shù)鼗浇掏健?,以他們作為代表,代指了當時參戰(zhàn)的澳門葡商;關(guān)于海盜進犯的地點,中文材料稱曰“香山縣唐家、九洲地方”,此處“唐家”,即今珠海北部的唐家灣,而“九洲”應(yīng)為伶仃洋北面的九洲洋,以上兩地均在澳門附近。而據(jù)葡文材料,此股海盜經(jīng)常在澳門附近的地點劫掠,與中文數(shù)據(jù)大體相符。關(guān)于時間,中文文獻記載稱時為隆慶二年七月初六(1568年7月29日)寅時至午時。葡文文獻雖未指明日期,但也記載了開戰(zhàn)的時間為凌晨;關(guān)于交戰(zhàn)地點,中文文獻載之曰“虎頭門外”,葡文文獻不詳,但其提到了船隊“傍晚時分駛離澳門,凌晨時分與海盜交戰(zhàn)”,交戰(zhàn)地點距離澳門數(shù)小時航程,基本上也應(yīng)地處虎頭門附近。關(guān)于敵軍規(guī)模與戰(zhàn)果,張瀚記載敵船為“白艚戰(zhàn)船二十余只”,俘虜敵船九只,擊沉三只;福魯圖奧佐稱敵船共二十三艘船,奪取了其中的十一艘,二者僅在戰(zhàn)果的統(tǒng)計上存在著些許差別。然而在另一位葡萄牙人的記載中,其戰(zhàn)果似乎更貼近中文數(shù)據(jù)。博卡羅(António Bocarro)《旬年史之十三》稱:

        從前,一名叫曾一本、林道乾(Charempum Litauqiem)的海盜與該省的官員及國王作對。他犯上作亂,準備奪取廣州。于是,中國官員招我等前去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我們出銀兩,人手,船只與軍火。敵眾我寡,但我等毫無畏懼,奮不顧身殺敵,將其全殲并俘獲九艘船只。*[葡]博卡羅:《印度旬年史之十三》,載金國平:《西力東漸——中葡早期接觸追昔》,澳門基金會,2000年,第288頁。

        此處Charempum當為中文“曾一本”之譯音,而Litauqiem則當為中文“林道乾”之譯音。雖然此處博卡羅將曾一本、林道乾兩位海盜的名字誤認作一人,但博卡羅此處所言之史實僅指曾一本,并未涉及林道乾,因林道乾從未進攻過廣州。根據(jù)博卡羅的記載,此處葡人“全殲并俘九艘船只”,正與張瀚所言“奪取大艚船九只”相合。

        除了隆慶二年葡萄牙人在廣州助剿曾一本集團之外,隆慶三年(1569)剿滅曾一本的會戰(zhàn)中,澳門葡人還曾在華商林弘仲的帶領(lǐng)下,跟隨中國船隊遠赴潮州剿賊。關(guān)于此役,《粵大記》稱:

        閩、廣克期相機會剿。五月十二日,一戰(zhàn)于銅山,勝之,六月十二日,再戰(zhàn)于玄鐘澳,又勝之。二十六日,再戰(zhàn)于蓮澳,大勝之,生擒賊首曾一本,黨伙數(shù)千悉除。*(明)郭棐:《粵大記》卷32,《政事類》,第895頁。

        自隆慶三年五月起,廣西總兵俞大猷、廣東總兵郭成、福建總兵李錫三人分別從三路出兵,圍剿盤踞在粵閩交界的曾一本集團,三戰(zhàn)皆捷,六月二十六日生擒曾一本。關(guān)于此役,俞大猷曾經(jīng)在船隊的參戰(zhàn)名錄中提到了一條重要信息:“把總林弘仲等四只(船)”*(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下,《海戰(zhàn)軍令》,“隆慶三年二月”條,第867頁。。前文已指出,林弘仲其人為此時澳門著名華商,與俞大猷交好。在此之前俞大猷在造船的名錄中同樣提到“名色把總,一員。林弘仲,造三丈面一只”*(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呈總督軍門張》,“隆慶二年七月十二日”條,第829頁。??梢姲拈T華商林弘仲是作為名色把總*名色把總并非世襲官職,也非科舉選授,而是拔擢才干的庶人中,給與冠帶,破格用之。此例在創(chuàng)設(shè)之初,多行之于南方。與名色把總相對應(yīng)的,當為武舉中試之后所授的“欽依把總”。徐階《世經(jīng)堂集》云:“諸將升遷,自有資序。乃若壯夫,竊謂宜如南方之例,給與冠帶,作名色把總,待又有功,實授官職。如此破格用之,繼者必當益眾矣?!?明)徐階《世經(jīng)堂集》卷24,《復冀康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本,集部80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135頁。率領(lǐng)澳門武裝力量參與了剿滅曾一本的戰(zhàn)役,此信息他處無載,唯賴俞氏《洗海近事》得以保存,為澳門葡人助明驅(qū)盜又多一明證。

        自隆慶二年至隆慶三年,澳門葡人及澳門華商先后兩次協(xié)助明朝政府圍剿曾一本集團,最終獲得勝利。此次軍事行動,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接下來數(shù)年間明朝對澳門的政治傾向。明朝官員再一次領(lǐng)略到了澳葡強大的軍事實力,時任工科給事中的陳吾德直言不諱地稱:“佛郎機、滿咖剌諸夷,性之獷悍,器之精利,尤在倭奴之上。去歲曾(一本)賊悉眾攻之,夷人曾不滿千而賊皆扶傷遠引,不敢與斗,其強可知矣。”*(明)陳吾德:《謝山存稿》卷1,《條陳東粵書》,四庫存目叢書影印清刊本,集部138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423頁。但此時的明朝政府并沒有回到清剿、驅(qū)逐葡人的老路,而是更為理智地嘗試對澳門政治軍事管理的初步制度化。其中以廣東南海籍文人霍與暇在隆慶五年(1571)所論“治澳三策”最為典型:“建城設(shè)官而縣治之,上策也;遣之出境,謝絕其來,中策也;若握其喉,絕其食,激其變而剿之,斯下策矣”*(明)霍與暇:《勉齋集》卷19,《處濠鏡澳議》,華南師大圖書館藏光緒丙戌重刊本,第83頁。。他認為若驅(qū)逐澳夷,對于廣東地方而言,會產(chǎn)生兩大不便,其一是影響澳門貿(mào)易抽分所帶來了巨大利益,“兩廣百年間,資貿(mào)易以餉兵,計其入可當一大縣”,若失去這部分收益,則兩廣軍費難以保障;第二點則似乎更為重要,便是當時群盜滋生的珠江口地區(qū)的海防問題,“香山海洋,得澳門為屏衛(wèi),向時如老萬、如曾一本、如何亞八之屬,不敢正目而視,闔境帖然”,可見此時的澳門葡人,在當?shù)毓賳T眼中已然成為了拱衛(wèi)珠江口的一道堅實的屏障,“若撤去澳夷,將使香山自為守,二不便也?!?(明)霍與暇:《勉齋集》卷19,《處濠鏡澳議》,華南師大圖書館藏光緒丙戌重刊本,第84頁。。

        三、萬歷七年至八年澳門葡人助剿逃亡大泥、甘埔寨的林道乾海盜集團

        林道乾,潮州惠來人,原為吳平海盜集團之部屬,吳平死后,即與曾一本分別糾合吳平余部,并各自發(fā)展自己的勢力,林道乾在閩粵海上活動,為當時著名海盜。乾隆《潮州府志》曾載其起事經(jīng)過:

        林道乾,惠來人,少為縣吏,機變險詐,智慮超于諸寇。性嗜殺,所過無不殘滅,舟泊處海水盡赤,積尸如山,潮汐為之不至。先是嘉靖四十五年三月攻詔安山南廐下等村,都督俞大猷逐之,遁入北港。大兵不敢進,留偏師駐澎湖守之。道乾不樂居北港,遂恣殺土番,取膏血造船。從安平鎮(zhèn)二鯤身遁往占城,復回潮州,擄掠如故。既而就撫,安插潮陽下尾鄉(xiāng),猶與曾一本聲援相應(yīng)。亡賴之徒,相繼歸往。每懸賞招募人予一金,致十人者予三金,即以其人統(tǒng)之,故附之者日眾,為海濱巨寇。連年劫惠來龍溪都無噍類,又犯海豐石帆都。時屆賓興生員李棠束裝赴省,途中被擄,其妻卓氏抱子入賊舟贖棠賊,釋棠以卓為質(zhì),卓于是夜抱幼子赴海死。及榜發(fā),棠登第,因上策請兵剿賊。有朱良寶、魏朝義、莫應(yīng)敷者,亦糾黨入海行刦,與道乾相應(yīng)。時因地方多事,兵力難分,勉為招撫。既就撫,道乾居招收都,良寶踞南洋寨,朝義踞大家井,應(yīng)敷踞東湖寨,殺掠如故。*(清)周碩勛:(乾隆)《潮州府志》卷38,清光緒三十九年重刊本,第37頁。

        林道乾于嘉靖末期騷擾福建沿海,在俞大猷的圍剿之下“遁入北港”,后還曾逃往占城,接著返回潮州。在廣東政府的招撫下,林道乾歸降,被安插在潮州,但林氏四處招徠人手,以致“亡賴之徒,相繼歸往”,同時依舊從事海盜舊業(yè),“殺掠如故”。曾一本之亂時,林道乾曾經(jīng)配合明政府打擊曾氏海盜集團。在乾隆《潮州府志》的記載中,林道乾是一位“性嗜殺,所過無不殘滅”的暴徒,然而在更早成書的瞿九思《萬歷武功錄》筆下,林道乾則又是另一種形象:

        根據(jù)瞿九思的記載,可以看出林道乾雖同樣身為“專以剽略為務(wù)”的隆萬時期一代巨寇,但同時還是一位“為人有風望,智力無二好”的義匪。除此之外,林道乾還“擅山海之禁以為利”,儼然又是一走私海商。關(guān)于海盜林道乾,瞿氏記載“乾自謂不能居人下,居恒欲收招海上精兵,發(fā)動舉事”,俞大猷同樣記載曰“曾(一本)為人愚悍,自無主張;林道乾凡事自決,推誠諭之”*(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上,《呈總督軍門張條議三事》,第794頁。,可見林道乾集團不同于傳統(tǒng)的憤而起事的販夫走卒或是土匪盜寇,而是具備較為明確的戰(zhàn)略目的海商??芗瘓F。

        由于隆慶年間自張瀚至李遷的歷任兩廣總督對林道乾集團多采取容忍與招撫的態(tài)度與手段,故明政府與林道乾集團并未發(fā)生太大的摩擦。至采取堅決剿寇態(tài)度的總督殷正茂上任以來,情況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萬歷元年(1573)兩廣總督殷正茂率軍擊破林道乾,林被迫逃遁海外。關(guān)于林道乾逋逃海外一事,《萬歷武功錄》有著詳細的記錄:

        制置使殷正茂佯寬假(林道)乾罪曰,令而得以功贖。于是乘傳以惠州,陰使參政使劉穩(wěn)、唐九徳、按察副使吳一介、蘇愚、參議使顧養(yǎng)謙及橫海將軍張元勛、胡震議,議以不意圖之。當是時,乾有侄曰茂,先在彭亨國為都夷使,乃以尺一牘約乾,乾竟瞑目張膽,請于參政使陳奎曰:極知制置使意,業(yè)已遠托異域,不復還矣?!菤q癸酉二月十五也。乾既行至甘浦寨,乃出槖中裝五百金,帛五十純,因陽四送奉寨主……*(明)瞿九思:《萬歷武功錄》卷3,《林道乾諸良寶林鳳列傳》,第532頁。

        由于林道乾桀驁不馴,且四處招徠亡命之徒充實力量,到殷正茂督粵時期,廣東政府終于決定鏟除林道乾。然而林道乾提前發(fā)覺了殷正茂的意圖,于萬歷元年二月十五日逃離廣東,遠赴柬埔寨。劉堯誨萬歷二年《林賊遁番疏》稱:“叛賊林道乾投往夷方甘埔寨,近探聞在彼聚糧繕器,添造戰(zhàn)船,決回閩廣作亂?!?(明)劉堯誨:《督撫疏議》卷2,《林賊遁番疏》,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第32頁。

        林道乾抵達柬埔寨后,不久又折回閩廣沿海。據(jù)福建巡撫劉堯誨記載,萬歷元年林道乾船隊抵達福建,攻打沿海衛(wèi)所,給當?shù)伛v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看得海賊林道乾等逃入閩海,竊據(jù)澎湖為患,仰將各該將領(lǐng)怠玩僨事錄由備行監(jiān)軍道副使鄧之屏查報間錄,該道已先期入場監(jiān)試。至九月初六日隨據(jù)該道呈稱,先為飛報緊急賊情事。七月初一日,據(jù)萬安所報稱六月二十六日廣賊三十余船突入本所古龍港,百戶侯煒督駕兵船五只當被賊搶去。迄七月初七日據(jù)福寧州報稱,六月三十日賊船三十六只在芙蓉海洋行使,烽火寨哨官鮑尚忠督率捕盜李文清等到,彼對敵不過陣亡。七月十七日據(jù)羅源縣報稱,本月十六日本縣鑒江堡被賊攻破,申乞添兵協(xié)守。七月十八日據(jù)福寧州報稱,本月十四日賊眾打破北僻塘頭堡。七月二十三日據(jù)分守福寧道報稱,本月二十四日賊船駕到松山后港烽火寨,把總劉國賓統(tǒng)兵救援,對敵不過與哨官錢明俱各陣亡……臣為照廣賊林道乾雄踞廣潮,威行于內(nèi)地十年已。一旦大兵壓境,援應(yīng)未周。故浮海而南,焚棄舊巢,以示無復東意,實未嘗一日忘廣東也。*(明)劉堯誨:《督撫疏議》卷1,《海賊突犯查參失事人員疏》,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第9-11頁。

        萬歷六年(1578),林道乾曾短暫返回潮州補充經(jīng)費,招徠黨徒:

        戊寅七月,乾自甘埔還潮故巢,居月余發(fā)囊所藏銀穴,募潮一百余人,與俱南行至瓊崖,遇閩中轉(zhuǎn)榖舳艦。乾乃略其金銀,及男婦二百人而去。*(明)瞿九思:《萬歷武功錄》卷3,《林道乾諸良寶林鳳列傳》,第533頁。

        宋懋澄則記載了萬歷六年林道乾進犯潮州附近的碣石衛(wèi):

        林道乾者,故揭陽縣吏。負罪竄海,有舟千艘,眾數(shù)萬余。通安南、占城、舊港、三佛齊諸國,嘗佩列國相印。相小琉球三年,將謀奪其國,國人不從,乃復航海。戊寅春,率舟師四百,突至碣石。碣石者,惠之邊衛(wèi)也。*(明)宋懋澄:《九籥集》文集卷7,《叔父參知季鷹公行略》,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177冊,第569頁。

        萬歷七年(1579)張居正與劉堯誨的信件中稱:

        昨據(jù)閩中報,柬埔寨主言林賊雖投入暹羅,尚往來攻彼寨。*(明)張居正:《張居正集》卷24,《答兩廣劉凝齋》,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864頁。

        次年《神宗實錄》亦記載曰:

        海賊林道乾者,竊據(jù)海島中,出沒為患,將士不能窮追。而大泥暹羅為之窟穴,既而逼脅大泥,侵暴暹羅。有通事言彼國愿往擒自效,總督兩廣劉堯誨議重立賞,格期于必獲,部覆為請,從之。*(明)葉向高等:《明神宗實錄》卷99,“萬歷八年閏四月壬子”,“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第1977頁。

        此處“通事”究竟為何人?“彼國”又指哪個國家?如果單從材料本身來看,很有可能會誤認為是暹羅或大泥。其實,結(jié)合其他史料我們可以看出,此處之“彼國”即為一直以來積極幫助明朝打擊海盜的佛朗機人。時任兩廣總督劉堯誨《督撫疏議》一書中有此事更詳細記載:

        萬歷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據(jù)廣東巡視海道右參政劉經(jīng)緯揭報,據(jù)暹羅國夷船主握坤哪喇赍到該國國主番書來到,廣東布政司譯出語意,內(nèi)稱“逆賊林道乾今改名林浩梁,大小船只來到本國海中澳,虜掠客商船只,聲言欲會大泥國,同謀攻打本國地方,本國主議欲招撫道乾進來,道乾要我國主發(fā)誓,不拿我解廣東布政司方聽招入,差官往來招安,講議三月之久。國主思見差來廣東船只不得出港,且風期將盡,只得與道乾盟誓,兩不相害。道乾方進水口,還不肯信,又要當天滴水發(fā)誓,國主果誓,道乾聽招,進入頭關(guān),來報布政司得知”等因,具報到臣。該臣批行該道,密切譯審前情,及往探各夷來船,有無林賊伙黨在內(nèi)。去后九月內(nèi),又據(jù)廣東總兵官張元勛揭報相同,又續(xù)據(jù)海道參政劉經(jīng)緯揭稱“依奉查得握坤哪喇,系隆慶五年來貢船主,萬歷二年、三年、四年俱駕船來廣貿(mào)易。今歲執(zhí)有羅字二號勘合,來省候領(lǐng)印信,其納款互市,已為有素,屢奉軍門諭訪,似無別項隱情。如蒙給牌,諭令國主,謀與夷眾,將林賊擒獻,儻幸天成,亦為長便。仍乞裁定,將本夷船主先與量加厚賞,以示鼓舞”等因,尤恐不的,時且冬汛,該臣于本年十月內(nèi)移鎮(zhèn)廣東省城,本月十八日據(jù)總兵官張元勛揭稱“名色把總黃元興等,稟稱香山澳報效人吳章等,與佛朗機番人沉馬啰及船主啰鳴沖呅呧呶,通事蔡興全等密報,林賊見在暹羅,章等請給冠帶犒賞,自備兵船駕往擒獲,仍乞移文入暹,使內(nèi)外交攻”等因。據(jù)此,牌行香山縣調(diào)到暹羅貢夷船主握坤哪喇、佛朗船主啰鳴沖呅呧呶,及把總黃元興、通事蔡興全等二十余人前來軍門謁見,譯審前情無異,即牌行廣東布政司,轉(zhuǎn)行該國諭以盡忠擒賊,果效有成勞,即與題請降°褒嘉,及敘功給賞,量免該年船稅,以示優(yōu)厚。仍附船主握坤哪喇等赍回宣示,當處給銀牌、花段,頒賞各番及通事人等有差,各番夷領(lǐng)受,于本年十二月初三、十五及八年二月二十四等日前后開駕原船,復回該國,去訖為照。*(明)劉堯誨:《督撫疏議》卷9,《題為逋賊投番叵測乞申賞格以勸勵人心事》,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刻本,第8-13頁。

        暹羅使者握坤為暹羅語(Ockans)之譯音,為暹羅職官名,王宗載稱:“其官制有九等,四曰握坤?!?(清)佚名:《暹羅館譯語》,載《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第6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7年,第761頁;陳學霖:《暹羅入明貢使“謝文彬”事件剖析》,載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編:《史藪》第2卷,1996年,第143—176頁。暹羅所有官階都稱“握”,“握”為“大”之意。哪喇面見兩廣總督劉堯誨,并匯報林道乾作亂一事。于是香山澳門人吳章、佛郎機人沉馬啰、船主啰鳴沖文呧奴(Bartoloméu Vaz Landeiro)、通事蔡興全等20余人連續(xù)上書要求自己備裝去進攻林道乾。關(guān)于以上幾位葡萄牙人和華人通事,中西史料記載極少,所見僅有啰鳴沖文呧奴一人之葡文數(shù)據(jù)。此人是一位于16世紀80年代活躍在澳門的葡萄牙猶太船主,從事澳門與日本、馬尼拉之間的貿(mào)易,是一位非常富有和極有權(quán)勢的葡萄牙人。1583年2月13日,他還派船將西班牙耶穌會士阿隆索·桑切斯(Alonso Sanchez)同格列高利省代理教區(qū)長熱羅尼莫·布爾戈斯(Jerónimo de Burgos)修士送往馬尼拉*[西]桑切斯:《耶穌會桑切斯神父受菲律賓總督佩尼亞羅沙、主教及其他陛下的官員之命從呂宋島馬尼拉城使華簡志》,西班牙塞維亞東西印度總檔案館,菲律賓檔79—2—15。轉(zhuǎn)引自吳志良、湯開建、金國平主編:《澳門編年史》第一卷,2009年,第201頁。。而上述“沉馬啰”,據(jù)葡萄牙人學者蘇祿修(Lúcio de Sousa)之研究,此人姓名中之“沉馬”一詞通常為西班牙姓名José Maria之縮寫,而“啰殊”則為Rosa之中文譯文??芍巳嘶驗橐晃靼嘌酪岽?Lúcio de Sousa,The Earlyeuropean Presence In China, Japan,The Philippines and Southeast Asia(1555-1590)——The Life of Bartolomeu Landeiro,Macao Foundation,2010,p.35.。關(guān)于葡人助剿,《萬歷武功錄》稱:

        庚辰八月,暹羅亦使,使者握坤哪喇請予制置使劉堯誨曰:乾今更名曰林浯梁,所居在臣國海澳中,專務(wù)剽略商旅,聲欲會大泥國,稱兵犯臣國。臣國請招徠乾,乾乃欲歃血為盟誓,誓無令漢使得執(zhí)我也。于是,臣國不得已,佯與乾盟。今乾已行至頭關(guān),敢聞。是時,香山澳人吳章,佛朗機人沉馬啰,及船主啰鳴沖呅呧呶、通事蔡典全等二十余人,并踵制府上謁,請自治裝往擊乾。于是,制置使進暹羅使者,庭中問狀,因賞賜銀牌、花、彩段如禮,曰與我?guī)煵?,如令?(明)瞿九思:《萬歷武功錄》卷3,《林道乾諸良寶林鳳列傳》,第532頁。

        瞿氏所記載之內(nèi)容,或參閱過《督撫疏議》一書,然內(nèi)容多有刪減,且頻現(xiàn)抄訛,如將暹羅及葡萄牙使者覲見時間錯記為萬歷庚辰(1580),“林浩梁”記為“林浯梁”,“蔡興全”作“蔡典全”。毛奇齡《后鑒錄》則抄《萬歷武功錄》稱:

        澄海林道乾,嘉靖中為盜,降。繼而以兄子茂入彭亨國為都夷使,招道乾。道乾詣軍門明白辭去,封還前所給一十七札,竟行。廣督殷正茂檄暹羅、安南共討之。暹羅乃使使者握坤哪喇請曰:“道乾更名林浯梁,在臣海澳中,欲會大泥國入寇,今已統(tǒng)兵向頭關(guān)矣。”正茂與福督劉堯誨遣香山吳章、佛郎機沉馬啰及船主啰鳴沖呅呧呶同擊道乾。*(清)毛奇齡:《后鑒錄》卷4,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432冊,第235頁。此段記錄同樣見于萬斯同《明史》卷407,《盜賊》,續(xù)修四庫全書本,第331冊,第449-450頁。

        清人毛奇齡此處所記錄的內(nèi)容與瞿九思之記載存在一定出入。毛氏稱剿滅海盜的明朝官員為“正茂與福督劉堯誨”,但此時劉堯誨已經(jīng)由福建巡撫轉(zhuǎn)任兩廣總督。

        萬歷四十五年(1617)耶穌會士龐迪我、熊三拔的《具揭》則稱:

        頗聞林道乾之亂,有在澳商人等自備舡糧器械,協(xié)力攻擊。督府曾上其功?!蠛V邪簿福袊铝值狼吕?,與各國市舶協(xié)力擒剿,庶免貽禍將來。*[西]龐迪我、[意]熊三拔:《具揭》,載鐘鳴旦《徐家匯藏書樓明清天主教文獻》第1冊,臺北:輔仁大學神學院,1996年,第71-140頁。

        葡萄牙人對此事同樣有所記載:

        從前一名叫曾一本、林道乾(Charempum Litauqiem)的海盜與該省的官員和國王作對,他犯上作亂,準備奪取廣州。于是,中國官員招我等前去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我們出銀兩,人手,船只與軍火。敵眾我寡,但我等毫無畏懼,奮不顧身殺敵,將其全部殺死,并俘九艘船只。我等將船上俘獲之物如數(shù)上繳官員。后王室大法官獲一冠帽、通事獲一銀牌獎?wù)?。因為此次軍事援助的原因,中國官方認為我們是好人,并把我們援助一事記錄在案。*António Bocarro, Década 13 da História da índia, (ed. de Rodrigo José de Lima Felner), Lisboa,Academia Real das Ciências, 1876, p.729, in Lúcio de Sousa,The Early european Presence In China, Japan,The Philippines and Southeast Asia(1555-1590)——The Life of Bartolomeu Landeiro,Macao Foundation,2010, p.32.

        前文已述,此處博卡羅將曾一本、林道乾兩位海盜的名字誤認作一人,但博卡羅所述驅(qū)盜之史實當指曾一本。然而隨后“王室大法官獲一冠帽、通事獲一銀牌獎?wù)隆钡挠涊d,引述的卻是打擊林道乾之事,與前揭瞿九思“賞賜銀牌、花、彩段如禮”之記載相合。萬歷八年(1580)葡萄牙國王第一次向澳門派遣了王室大法官,當時王室大法官的名字叫路易·馬沙度(Rui Machado)。*Manuel Teixeira, Os Ouvidores em Macau, Macau Imprensa Nacional,1976,p.8.前引《萬歷武功錄》中的“佛郎機人沉馬啰”或即為馬沙度。

        關(guān)于萬歷八年葡人協(xié)助明政府遠赴柬埔寨剿滅林道乾海盜集團一役的結(jié)果,西文文獻均顯示林道乾集團是由啰鳴沖文呧奴(Bartoloméu Vaz Landeiro)等人的遠征軍剿滅。啰鳴沖文呧奴在其自述中曾提及此次征剿林道乾之事:

        后來,一支海盜集團崛起,他們盜竊并摧毀了中國沿岸所有的港口,中國政府要求他(指啰鳴沖文呧奴)追擊這個海盜并將其逐出這片海域,啰鳴沖文呧奴成功地完成了這個任務(wù),這件事使得他為我們國王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因為他為此次遠征調(diào)用了兩艘他自己的船只,花費了很多經(jīng)費,此舉使中國政府非常滿意,葡萄牙的居留地也變得平靜安全。*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 PATRONATO, 53, R.2,in Lúcio de Sousa,The Early european Presence In China, Japan,The Philippines and Southeast Asia(1555-1590)——The Life of Bartolomeu Landeiro,Macao Foundation,2010, p.246.

        除此之外,根據(jù)1586年西班牙王國的一份官方調(diào)查報告,當時身處澳門、馬六甲及摩鹿加群島的很多人都聽說了這個事情。蘇祿修教授所披露的這份調(diào)查報告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為事件陳述:

        一個中國海上劇盜,裝備有數(shù)條武裝船只,在中國沿海無惡不作,摧毀了許多港口和城鎮(zhèn),(兩廣)總督對此大為苦惱,并找到了啰鳴沖文呧奴,請求他派遣自己的武裝船隊搜索這個海盜集團。啰鳴沖文呧奴對此非常感激,這使他有機會效忠我們陛下,同時與總督建立了良好的關(guān)系。啰鳴沖文呧奴帶著他自己的兩艘武裝船只出發(fā),來到了暹羅海域搜索(剿滅)這個海盜。在花費了大量的金錢以及五百多里格的航行后,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務(wù)(原文為“他又為陛下做了很大的貢獻”)。*同上, p.250.

        第二部分則為證人言論,所搜集到的證詞之中,幾乎眾口一詞地承認啰鳴沖文呧奴剿滅林道乾一役之真實性,如船長安德拉德(Francisco de Mercado de Andrade)稱:“我在澳門聽說了這件事。以上問題中所涵蓋的大部分信息,當?shù)鼐用駧缀鯚o人不曉”*同上, p.255.。同樣在澳門的巴普蒂斯塔(Juan Baptista Roman)亦稱:“我在澳門聽說了此事,而且此事在澳門也比較出名,啰鳴沖文呧奴為中國國王所做的這一切,為澳門的葡萄牙人帶來了和平”*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 PATRONATO, 53, R.2,in Lúcio de Sousa,The Early european Presence In China, Japan,The Philippines and Southeast Asia(1555-1590)——The Life of Bartolomeu Landeiro,Macao Foundation,2010, p.259.;莫拉雷斯(Rodrigo de Morales)神父稱:“此事在馬尼拉幾乎無人不知”*同上。;布里托(Miguel Rojo de Bríto)更是稱:“很多生活在澳門和摩鹿加群島的葡萄牙人,是這一事實的親歷者。”*同上。綜合以上西文材料,可以看出,當時在遠東的葡萄牙人及西班牙人幾乎一致認為林道乾是由啰鳴沖文呧奴所殲滅,也就是說,西文材料認為林道乾死于葡萄牙人啰鳴沖文呧奴之手。

        然而,中文材料對于此事記載并不一致。據(jù)萬歷、天啟年間擔任閣臣的朱國楨所撰《皇明大事記》稱:“香山澳人吳章、佛郎機人沉馬啰并請自治裝往擊乾,許之,不果。”*(明)朱國楨:《皇明大事記》卷41,四庫禁毀書叢刊影印明萬歷刊本,史部29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69頁。知此次軍事活動或未成功。瞿九思則稱林道乾:“或曰猶在,或曰被戮殺已死?!?(明)瞿九思:《萬歷武功錄》卷3,《林道乾諸良寶林鳳列傳》,第533頁。可見林道乾是否死亡,在當時并無定論。特別是今天的北大年地區(qū)還流傳著這樣的傳說:

        明時有福建英雄名林道乾(Lim Tao Khiam)者,率大軍乘艦至此,一戰(zhàn)而占之,馬來王震懾,招其入贅而傳禪,道乾乃樂不思蜀矣。后其妹林姑娘(Lim Kao Niong)率眾蹤至,促其兄返唐山(按即中國)不聽,妹因起與馬來人激戰(zhàn),欲盡殲之,以挽回其兄志。不意屢戰(zhàn)皆北,兵敗殆盡,妹以羞怯,自縊于猴棗樹。其部將五人,亦均從縊于大樹殉義,士卒遂散。*(民國)許云樵:《北大年史》,南洋書局,1946年,第118頁。

        除了林姑娘的傳說外,北大年地區(qū)還有林道乾造炮的傳說*(民國)許云樵:《北大年史》,第119頁。。以上內(nèi)容多為民間附會之詞,早在清人的著作中以辨其訛。但眾多傳說的出現(xiàn)也可看出林道乾對北大年影響之大。

        葡萄牙人此次遠赴柬埔寨剿寇,是葡人首次離開中國本土打擊華人海盜,而且此次中國政府也對葡人義舉完全表示贊同,同時還賞賜葡人“銀牌花彩段”,在獎勵的規(guī)格上遠遠超出了之前驅(qū)盜的銀兩褒獎*如剿滅柘林兵變之后,俞大猷曾經(jīng)贈與葡人銀兩以示嘉獎。參見[葡]若昂·埃斯科巴爾:《關(guān)于至高至強之塞巴斯蒂昂國王派往中國的使節(jié)團的評述》,載《澳門尋根》,第125頁。。為何明政府及葡人會對剿滅一個遠赴海外的流寇如此重視呢?這要從中葡兩方面說起。

        對于中國來說,首先,廣東當局不能容忍海寇與海外藩國的勾結(jié),早在林道乾出逃之時,時任廣西布政使的郭應(yīng)聘就曾向殷正茂進言曰:

        林道乾挾眾出海,無非逃生之計??帜壳爸魍婚}廣海澳,未必據(jù)投異域。但此黨甚悍,非他寇比。為今計可防,而未可圖也。門下所示,蓋洞燭之矣。倘在近島,即設(shè)法招之,亦無不可。不則果投異域,又將有勾引之患,閩廣之憂方大矣。*(明)郭應(yīng)聘:《郭襄靖公遺集》卷24,《又柬石汀》,續(xù)修四庫全書本,1349冊,第516頁。

        劉堯誨亦稱:

        林道乾雄據(jù)廣潮,威行于內(nèi)地十年已,一旦大兵壓境,援應(yīng)未周,故浮海而南,焚棄舊巢,以示無復東意,實未嘗一日忘廣東也。*(明)劉堯誨:《督撫疏議》卷1,《海賊突犯查參失事人員疏》,南京圖書館藏萬歷刻本,第11頁。

        從以上材料可以看出,“流突閩廣海澳”的海盜勢力并不會給明朝政府帶來太大的隱患,因為海盜勢力畢竟有限,閩廣當局即可退而招降,又可進而剿滅。但若是林道乾流突海外,與海外諸番相勾結(jié),必然會給明政府招致隱患,“閩廣之憂方大矣”。

        明政府此時樂意接受澳門葡人援助的另一個原因,應(yīng)當在于此時的兩廣總督為劉堯誨。劉堯誨原為福建巡撫,他在任期間,曾經(jīng)于1575年7月18日接見過西班牙奧斯汀會士馬力陳(Martin de Rada)所率領(lǐng)的使團,并給與了優(yōu)厚的接待,同時西班牙人也給劉堯誨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西]門多薩著,何高濟譯:《中華大帝國史》第2部第1卷,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181—237頁。。除此之外,劉堯誨撫閩期間,曾聯(lián)合菲律賓的西班牙共同剿滅了與林道乾同時期的粵東劇盜林鳳集團,*參見湯開建《隆萬之際粵東巨盜林鳳事跡詳考—以劉堯誨《督撫疏議》中林鳳史料為中心》,載《歷史研究》2012年,第6期。《明神宗實錄》稱:

        丙申,巡撫福建僉都御史劉堯誨奏報:把總王望高等以呂宋夷兵敗賊林鳳于海,焚舟斬級,鳳潰圖遁,復斬多級,并呂宋所赍貢文方物以進,下所司。*(明)葉向高等:《明神宗實錄》卷54,“萬歷四年九月丙申”條,第1264頁。

        后來出任兩廣總督的劉堯誨早在萬歷三年(1575)就與呂宋的西班牙人進行了接觸,并給與優(yōu)厚的接待,同時依靠西班牙人消滅了林鳳集團,可見劉堯誨對于此時西方人的印象應(yīng)該不錯。當萬歷八年(1580)同為西方人澳門葡人請纓剿寇時,劉堯誨欣然接受并回報以厚禮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對于葡萄牙人來說,幫助明政府剿滅遠遁海外的林道乾同樣有著出于自身的考慮。首先,林道乾所處之“甘埔寨”及“大泥”,即今日之柬埔寨及泰國的北大年,地處葡萄牙生命線馬六甲與澳門之間的馬來半島,亦是葡商東南亞貿(mào)易航線的主要對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海盜林道乾之存在,猶如扼住了澳門之咽喉,對來往的葡國商船帶來了極大的威脅,這自然是澳門葡人所無法容忍之事。

        除了維護自身的商業(yè)利益之外,葡萄牙人助明剿寇還應(yīng)蘊含了以往向明朝示好這一政策的考慮。隨著澳門周邊走私、接濟的問題日益盛行,此時明朝日益加強了對澳門防范的力度。萬歷六年(1578),兩廣總督凌云翼同福建巡撫劉思問聯(lián)合提議,對閩、廣下番船實施掛號給告制度,由海道副使掛號,驗其丈尺,審其貨物,當出海回籍后,俱照數(shù)盤驗,不許夾帶違禁貨物。*(明)葉向高等:《明神宗實錄》卷81,“萬歷六年十一月辛亥”條,第1724-1725頁。此舉意在打擊沿海走私、接濟等問題。另外,據(jù)(乾隆)《香山縣志》記載,凌云翼在平定羅旁諸賊后,還曾派遣王綽駐兵澳門:

        初,番人之入市中國也,愿輸歲餉,求于近處泊船,綽乃代為申請。其后,番以貯貨為名,漸結(jié)為舍宇,久之成聚落。綽以番俗驕悍,乃就其所居地中設(shè)軍營一所,朝夕講武,以控制之。自是番人受約束。綽卒,設(shè)位議事亭,番人春秋供祀事焉。*(清)暴煜:《香山縣志》卷6,《人物·人物列傳·武功·明》,中山文獻影印乾隆十五年刻本,第785-786頁。

        關(guān)于此事,西文材料亦稱1587 年以前,明政府“曾經(jīng)派遣一位官員駐守澳門,‘承皇帝之旨,管理該城’”*[美]馬士著,張匯文等譯:《中華帝國對外關(guān)系史》第1卷,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第46頁。。王綽駐兵澳門,這是明朝政府第一次派兵進駐澳門,足見當時凌云翼對澳門問題的重視。明朝派兵駐扎澳門,再刺激了澳門葡人關(guān)于自身地位的考慮,為了鞏固澳門這一據(jù)點,葡人不得不再次采取行動證實自己效忠明廷之心。作為當時遠東葡萄牙人中的實力雄厚的一位船主,啰鳴沖文呧奴自然認識到了這一點,主動請求消滅林道乾集團以換取明廷的信任。正如他在任務(wù)完成后所說的那樣:“此舉使中國政府非常滿意,葡萄牙的居留地也變得平靜安全?!?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 PATRONATO, 53, R.2,in Lúcio de Sousa,The Early european Presence In China, Japan,The Philippines and Southeast Asia(1555-1590)——The Life of Bartolomeu Landeiro,Macao Foundation,2010, p.246.

        結(jié) 語

        本文分別敘述了澳門開埠初期,葡萄牙協(xié)助明廷剿滅三股海盜之始末。除了以上對三次清剿活動的史實考證之外,通過中葡雙語原始文獻記載的驅(qū)盜史實,我們同樣可以一窺當時明朝政府與澳門葡人之關(guān)系之流變。

        以上分別發(fā)生于嘉、隆、萬三朝的海患,對于葡萄牙人來說,其出兵追剿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維護其自身居住地的安全及遠洋貿(mào)易通道的暢通。由于澳門位于珠江口西翼,一方面是阻擋外洋船舶進入廣州的一道重要的屏障,另一方面則是萬商云集、財富積聚之地,因此意圖進擊廣州的海盜團伙,往往首先攻擊澳門。如柘林叛兵和曾一本集團,在他們進擊廣州之前,均曾劫掠澳門未果。而馬六甲與澳門之間的航線,是澳門遠洋貿(mào)易賴以生存的一條重要航線,遠遁南洋的林道乾集團盤踞于此,同樣嚴重地危害到了澳門的貿(mào)易利益。

        葡人剿滅海盜的另一方面的考量,就在于意圖獲取中國政府信任,進一步穩(wěn)固澳門的地位,謀求政治、經(jīng)濟利益。葡人東來伊始,由于中葡雙方缺乏了解,中國政府往往將葡人視作與倭寇別無二致的海盜,雙方相繼在寧波雙嶼港和漳州走馬溪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軍事沖突。經(jīng)歷以上兩次事件后,葡萄牙人認為:“華人同我們和平相處的基礎(chǔ)是牢固、可靠的,但只要我們像我們的先輩一樣胡作非為起來,他們就會鎮(zhèn)壓我們,但愿上帝保佑,不要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葡]費爾南·門德斯·平托著,金國平譯:《遠游記》,澳門基金會,1999年,第701頁。。而要擺脫海盜這一形象、獲取中國政府的信任,最為重要的一個途徑就是打擊海盜勢力。同時,這一系列打擊海盜的行動也為葡萄牙人謀求政治、經(jīng)濟利益提供了方便,如葡人得以入居澳門便與打擊海盜密切相關(guān)*參見湯開建:《明代澳門史論稿(上卷)》,《佛郎機助明剿滅海盜考》、《葡人驅(qū)盜入居澳門新說——以委黎多<報效始末疏>為中心》,第111-162頁。。

        就以上三次驅(qū)盜行動中明朝政府的應(yīng)對來看,明朝政府對于葡人的態(tài)度也日益改善。嘉靖末年柘林兵變之時明朝政府對葡萄牙人尚存芥蒂,以致處處提防、監(jiān)視葡軍動向,而到了隆慶時圍剿曾一本一役時,明朝政府已經(jīng)開始主動要求葡人聯(lián)合出兵。至萬歷剿滅林道乾集團之時,明朝政府更是對葡萄牙人遠涉重洋打擊海盜之義舉表示贊賞,并賞賜銀牌花紅彩段等物??梢?,明朝政府與澳門葡人的軍事合作日益密切、深入。而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嘉隆時期廣東地區(qū)的海防危機日益加劇,而廣東政府海防力量薄弱,船政廢弛,無法應(yīng)對大規(guī)模巨盜。另一方面,則在于此時明代朝野士人對待澳門葡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自嘉靖三十六年(1557)葡人大規(guī)模入居澳門以來,朝野士大夫針對葡人的去留問題產(chǎn)生了分歧。隨著時間的推移,明朝政府也日益轉(zhuǎn)變了對葡萄牙人入居澳門的態(tài)度,雖然明政府治澳政策偶有反復曲折,但明中葉以來對待澳門葡人以及治澳政策總體上呈現(xiàn)出由分歧至趨同、從激進到冷靜、自感性而客觀的演進歷程,對待澳門的政策基本上由清剿、驅(qū)逐葡人向容留、治理轉(zhuǎn)變*參見湯開建:《明代澳門史論稿(上卷)》,《明朝野士人對澳門葡人的態(tài)度、策略及流變》,第270頁。。

        東京外國語大學副教授蘇祿修Lúcio de Sousa為本文提供了ArchivoGeneraldeIndias的翻譯資料,南京博物院的馬根偉先生以及浙江大學的李慶博士為本文提供了《督撫疏議》中的材料,在此致以真摯的感謝!

        作者湯開建: 澳門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歷史系教授

        周孝雷: 澳門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歷史系博士候選人

        Macao became a settlement of the Portuguese, at a time when Guangdong was suffering from rampant pirate attacks. Out of various considerations, the Portuguese settlers used to help the Ming Court to defeat pirates. This article describes the Portuguese settlers' defeat of Chinese pirates (Zhelin rebels in 1564, the rebellion of Zeng Yiben in 1568-69 and the rebellion of Lin Daoqian in 1580) during the reigns of Emperor Jiajing, Longqing and Wanli of the Ming dynasty. Based on analysis of Portuguese settlers' responses and management of these three incidents, we can conclude that the Portuguese were not just concerned about their own security, they also followed a consistent policy that sought to obtain long term residency in Macao by pleasing the Ming Court.

        Macao; Portugal; Zhelin Rebels; Zeng Yiben; Lin Daoq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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