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翠
喪的可貴就在于對外界所要求的“奮斗”的不屑,喪一代已經不滿足做一個被外界牽著鼻子走的年輕人了,盡管他們仍然充滿自責和自嘲,但在這自嘲后面,也不乏尊重自己內心聲音的勇氣。
要想描述當下年輕人的精神狀態(tài),大概 “喪”是其一。有事實為證:春天的時候,出于好奇,我在網(wǎng)上組織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喪病”援助小組,招募帖子發(fā)出去不到5分鐘,就從各個微信群來了幾十人報名,半天之后,這個數(shù)字過百。
他們都是年輕人,以90后居多,最大的特點就是喪宅。表現(xiàn)為有一份工作,但缺乏心理滿足,最大的困擾是精神無力,缺乏欲望,不想動彈,特別懶散。但是內心又隱隱覺得這樣不對,總覺得自己應該干點什么,應該積極一點,但是在行為上又積極不起來,于是在語言上充滿自責:“我是一個廢柴。”“感覺什么都沒干,又喪了一天” “不想上班,不想寫論文,不想結婚,甚至連戀愛都不想”。
打開百度百科,關于喪文化的介紹映入眼簾:“喪文化是指一些年青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失去目標和希望,陷入頹廢和絕望的泥沼而難以自拔。”
心理學上有個詞語叫“習得性無助”,指的是如果一個人反復地經受失敗,在不管怎么做都會失敗的情況下,他就會逐漸進入抑郁狀態(tài),對自己的能力漸漸喪失信任感,而產生無力絕望感,嚴重狀態(tài)就會導致抑郁癥。喪的狀態(tài)雖不至于這么嚴重,但是嚴重的疲憊無力、身體被掏空及精神上頹廢低迷都是一種已經接近了抑郁狀態(tài)的輕抑郁感受。
喪文化和當前流行的焦慮癥、抑郁癥其實如出一轍,只是,相對于后者,可能患有“喪病”的群體相對更理性健康一些,他們理性地放棄了去適應外界的高要求,而且用文化的形式來表達他們內心的無力和抗爭,比起拼命去適應外界但又適應不了的焦慮,喪文化一族減少了對外界的迎合,他們更有一種做不到也不強求自己的無奈,雖然他們內心充滿自責,但至少不用那么焦慮。
翻譯成老百姓的語言就是:喪雖然不好,但是比猝死、過勞死好多了。所以喪病、喪文化在年輕人中大規(guī)模的流行和蔓延,恰恰是一種出于人性本能的自保自救策略。
喪病的流行,可以說是時代重壓下的產物,它起源于我們對自己的捆綁,太多待攫取的物質,太多需要我們去依賴成功才能證明的價值,太多需要去拼命奮斗才能取得的東西……用存在主義者的話說,我們都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的。但是我們被拋到這個世界不久,就發(fā)現(xiàn)我們其實終身都要做一個奴隸,去獲取這個世界的承認。只是這個承認的任務太巨大了,想通關太難了。
一方面這是個無聊的任務,它單調沒有意義,無非就是掙錢——成功——掙錢——成功,對人性的需求置若罔聞,所以我不快樂。我不光不快樂,當我發(fā)現(xiàn)實現(xiàn)不了這個目標時,還沒有別的目標走,于是頹廢迷茫。另一方面這個任務太難了,注定了90%的人都完不成,所以我只能自我安慰“即便身體被掏空,也沒有什么卵用” 。
就我自身觀點而言,我覺得喪并不是壞事,能夠喪的人只不過是卡在了外界的物欲社會要求與自身人性喘息間的無奈個體。與那些投身欲望社會卻掙扎不已的人不一樣,喪的可貴就在于對于外界所要求的“奮斗”的不屑,喪一代已經不滿足做一個被外界牽著鼻子走的年輕人了,盡管他們仍然充滿自責和自嘲,但在這自嘲后面,也不乏尊重自己內心聲音的勇氣——即他們選擇不再滿足社會、他人的要求,在做外界要求的自己和讓自己更舒服一點兩者之間,它們更傾向選擇與自己和解的后者。
雖然這個和解看上去充滿自責,充滿無助和壓抑,但是我想說,它們其實是朝自己人性的方向多走幾步。因為活著一定不是為了達到外界所要求的自我,那樣的道路注定不快樂、無意義,而多去傾聽自己內心的真實需求,反倒是一條真正的大道。
所以反正現(xiàn)在已經喪了,不妨徹底地背過身,去過自己的小日子。這個時代追逐成功的人太多,或許更酷的方式是,在他們都病了的時候,我還健康地活著。
(陳安薦自《中國新聞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