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子
光有驚悚還不夠,理性內(nèi)核才是靈魂——懸疑話劇《記憶底牌》有感
楊 子
9月初,2017版《記憶底牌》在懸疑劇場新光影藝苑上演。在這部“向阿加莎致敬”的懸疑話劇中,故事從一座建筑的地下暗室開始,三男一女暫時失去記憶,有的被捆綁,有的受了傷,有的昏迷在地。散落一地的報紙上,一則觸目驚心的新聞引燃所有人心中的揣測:四人居然是一起重大綁架案中的嫌疑綁匪、警方臥底、被抓人質(zhì)。那么,我是誰?每個人都有這幾種身份的可能,四個喪失記憶的人在密室中展開心理與智力的角斗,誰最先恢復記憶誰將握有勝券。
劇情最引人之處,是劇中角色如何在短時間內(nèi)根據(jù)現(xiàn)場遺留的蛛絲馬跡推斷自己的身份,并牽引觀眾一同展開智力較量。隨著劇情推進,觀眾情緒一再遞增,謎底逐一解開。困于密閉空間中的四人在艱難尋找彼此身份過程中,演繹出人性的善惡與美丑。
如果劇情按既定的方向和軌跡發(fā)展,不失為一個精巧的密室推理劇。遺憾的是,上半部精心鋪墊的線索和故事,在下半部卻被小女孩夏洛蒂的幽靈亂入,后者喧賓奪主地成為解決劇情矛盾沖突的關鍵因素。驚悚效果是達到了,臺下觀眾也尖叫了,但是,依靠舞臺道具、燈光和音效制造恐怖懸疑氣氛,對既定故事發(fā)展軌跡下角色人物內(nèi)心的刻畫略顯不足,最后答案的揭秘不是依靠角色自身行為與心理的發(fā)展驅(qū)動,而是更多地轉(zhuǎn)嫁給了女綁匪和她的前夫、被綁人質(zhì)銀行家的女兒——夏洛蒂的幽靈幻像,《記憶底牌》也就徹底從懸疑推理劇轉(zhuǎn)向了驚悚恐怖鬼片。
那么,懸疑推理劇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英國偵探小說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以“密室推理法”獲讀者青睞而經(jīng)年暢銷不衰,所謂“密室推理”,即將兇殺案設置在一個特定封閉的環(huán)境中,而兇手則是居于其中的幾個特定關系人物之一,隨著故事發(fā)展及層層推理,真兇直至故事結尾才顯露。這樣的密室推理故事一經(jīng)視覺呈現(xiàn)在一個封閉的劇場空間中,則具有比小說更為直接的感官沖擊:在極簡單的場景里展開極錯綜的情節(jié),封閉的空間,開放的時間,人物身份曖昧錯雜,兇案在被破解的同時也在往縱深發(fā)展,整個過程像流行于都市白領圈的一種殺人游戲。
懸疑劇靠懸疑設置和燒腦的心理推理完成“嚇你一跳”的任務,過程固然驚悚,但其核心是理性去魅。早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英國偵探小說家阿瑟·柯南·道爾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寫下了一系列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故事——這一成功的虛構人物令其成為偵探小說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19世紀中后期,英國涌現(xiàn)的偵探推理小說熱伴隨著西方大規(guī)?,F(xiàn)代性的展開,這一時期人們對城市生活的認知系統(tǒng)進行更新,理性主義和科學的原則被引入對日常生活進行祛魅(disenchantment),從而解除日常生活的神秘感。福爾摩斯用理性來馴服生活中大量光怪陸離的事件,從而獲得一個超越理性的日常生活,阿加莎的“密室殺人游戲”則是通過舞臺,借助一個有著它自身價值的、毋庸置疑的邏輯和理念來為密室空間祛魅,內(nèi)部承擔著一個理性主義內(nèi)核。
這樣的理性主義內(nèi)核,是懸疑推理劇之所以受市場歡迎的主要原因:它步步設懸,令人欲罷不能,層層邏輯、步步推理,最后剝開“疑”的內(nèi)核,真相顯露,懸疑的設置和解密都需要超常智慧,從故事開始到拉上帷幕,看戲的整個過程對觀眾提出邏輯推理的要求。
上座率不低的新光懸疑劇場在驚悚與理性之間把握都市人的情感脈動,將走進劇場的個體個人時間區(qū)隔于被西方現(xiàn)代性所制度化、組織化的工作、生產(chǎn)時間之外,在體驗式消費所建構的虛擬認同與救贖中完成個體脫離日常生活、尋求感官刺激的滿足,以幫助暫時逃離緊張、單調(diào)的都市日常生活。但是,在懸疑步步為營、層層反轉(zhuǎn)、虛實交錯、暗潮涌動、抽絲剝繭、真相浮現(xiàn)時,光有驚悚遠遠不夠,理性的內(nèi)核才是劇的靈魂。
作者 上海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