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繼新
巢穴物件
文|黎繼新
租來的這個“巢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于是便想要好好努力,往小窩里添上各種物件,把它逐漸經(jīng)營成家的模樣。
想要買很多物件,要衣柜、冰箱、洗衣機、沙發(fā)和愛人;要墻上的裝飾、地上的小墩子,要花瓶,要花兒;也想要細水長流、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從前做公主覺得很容易,如今做國王,才發(fā)覺做國王有多難。
有位像老媽一樣操心的閨密來訪,看著我擺放一地的碗與亂七八糟的調(diào)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幫我買了調(diào)料盒后,又提醒我去買個碗柜。想來碗柜可能貴些,否則她可能也幫我買下了。
她的提議讓我恍然大悟。買碗柜這件事便上了我的心頭。
知道該買個碗柜,卻不知道該去哪里買。經(jīng)過漫長的幾個月,機緣巧合下,得知可以網(wǎng)購。
網(wǎng)購的組裝碗柜到了,我三下五除二組裝好,覺得自己像是雌雄同體,好能干。
看著凌亂不堪的鞋子,于是又網(wǎng)購了鞋柜。
然而女兒小初把鞋柜當成了衣柜,興奮地把她的衣物、布娃娃放進鞋柜,擋也擋不住。她的衣物卻因她的誤認瞬間變得整齊劃一。而這整齊劃一,讓她在我的眼里也變得格外可愛,我就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為巢穴添加各種物件的欲望。
我想,小初因鞋柜而變得可愛,那么小初媽會不會因一個衣柜也變得可愛呢?于是又網(wǎng)購了衣柜。
買的實木條衣柜一到,我便猴急地拆開包裝,動手組裝。盡管因感冒稍感不適,我還是興致勃勃,什么也阻擋不了我裝扮巢穴的急切而快樂的心情。
這時小初的作業(yè)也做得心不在焉,被我呵斥無數(shù)次,她還是興致盎然地偷偷察看。甚至睡覺前,她也磨磨蹭蹭,總趁我不注意,不時地拿起木頭小錘,這兒敲敲,那兒敲敲。早起上學時,也小聲地偷偷敲兩下,以為床上的我聽不見,她像只對食物充滿了渴望的伺機而動的小鴨子。
我不知道,引起她貪欲的,是木頭小錘,還是我的衣柜。
我一再警告她,自己有了衣柜,不許打我的衣柜的主意。她滿口答應,可她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興奮的“不對勁”。
我想象著巢穴慢慢地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心里便充滿了歡欣和對自己的感激。這些年動蕩的歲月里,我從未放棄對一個巢穴的渴望與努力。
想想,洗衣機是必需的,因為上班強度大、時間長,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洗衣服;凳子也是必需的。于是,買了洗衣機,買了些不考慮顏色搭配但價格低廉的塑料凳子,買了些壇壇罐罐,但家里還是空蕩蕩的,是冷的。
于是便時常動一些小心思,像老鼠儲糧,飛鳥銜枝。
在樓下發(fā)現(xiàn)一張似乎要被房東廢棄的舊床架和床墊,我想,它們?nèi)M我的窩里特合適,便打起了它們的主意。
跟房東溝通之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把它們弄到了四樓,然后又拖到房間里。在我“巧手”的布置下,兩個房間睡覺的地方便顯出了床的氣質(zhì)來。
我把一些書搬出來,用繩子捆在一起,放在客廳窗戶的墻邊。書上面放張小小的床上用的電腦小桌子。小桌子上面擠擠挨挨地放些書,放個開水壺蓋做的筆筒,筆筒里放了許多筆。如此布置,仿佛這客廳就有了書香氣,好像我就是個讀書人。
飯桌也是小初的書桌。桌子上放了一個番茄醬瓶子、一個罐頭玻璃瓶子,瓶子里放兩枝小初撿來的假花,還有我們在外面采回來的野花,簡陋的桌子就顯得特別好看。
我把夏天喝礦泉水集存下來的瓶子用繩子緊緊地捆在一起,外面包一層棉花和布,上面放幾張圓形的加棉皮布,便成了一個小墩子。
春天,在窗臺上養(yǎng)了幾根小蔥,幾蔸芹菜,雞蛋殼里放枝小初撿回來的小野花,窗臺也好看了。腦子里驀然跑出來“溫風入南牖,織婦懷春意”的句子,心里突然暖意涌動。孩子也極高興。
雖然不好看,但家里也有了些小生氣,大概是因為用了心思。
我想,這世界上會不會有個人,看見我的這些小心思,也突然覺得心里一動,不權(quán)衡任何利弊,就義無反顧地愛我,把自己送到我的小窩里來?
每為巢穴完成一個小小的項目,我的心情總是特好,就做點小菜,渴望劫個人來吃飯,他順便參觀下我的房間,然后表揚我,然后被我的內(nèi)心打動,然后留下來,做我天長地久的愛人。
樓下的租戶搬走了,房東太太在搞衛(wèi)生。下樓的時候我跟房東太太打了個招呼,也“別有用心”地探了個頭進去,眼睛一掃,便精準地定位到破舊的豹紋皮沙發(fā)。
于是跟房東太太商量,房東太太依然是個好人,像初次見面我要求少點房租時那樣爽快地答應了。
大喜,我迫不及待地把沙發(fā)搬了上來;又得寸進尺,把那張破茶幾也搬了上來。至此,我便不敢再冒進,怕物極必反,會失去許多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情意。
立即有了整理小窩搞衛(wèi)生的沖動。
一遍擦洗與擺弄后,小窩依舊沒有什么風格,舊豹紋皮沙發(fā)與房間應該不搭,擺放應該也不整齊,但因物件多了,一番擁擠下來,怎么看也溫暖了許多。人與人靠近才有溫暖,人與物件也是。每個物件都是有靈魂的,在巢穴里各司其職。
終于不是“家徒四壁”了,小初歡天喜地道:“這才是家的樣子。”
我拉上窗簾,于破舊沙發(fā)上坐一坐,感冒竟然似好了許多。
家的某種樣子,大概是靈丹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