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艾小羊
櫻桃和她的咖啡
文 /艾小羊
愛爾蘭咖啡每個月只能賣掉大約10杯,至少有5杯是被她喝掉了。
她年近五十,長發(fā)及腰,燙成大卷在腦后束成一條馬尾辮,每次來都戴不同款的帽子,我們私下稱她為“帽子皇后”。
帽子皇后第一次來店里便毫不客氣地拿走了桌上的小盆栽,“我好喜歡,送給我嘛?!彼龘u著我的手說。撒嬌這件事,愈是年長,做起來愈要花費更多的氣力,讓人不忍拒絕。
愛喝咖啡的人只喝最普通的咖啡,摩卡、藍山、曼特寧,奢侈一點來一杯哥倫比亞或肯尼亞AA,重口味者只喝意式濃縮,一口一杯。視咖啡館為情調(diào)或儀式者,則不怎么瞧得上這些擺在點單牌最前面的經(jīng)典款,他們的眼睛總是盯著后面較少被提到的品種。
許是了解愛爾蘭咖啡的典故,她的興趣從一開始便鎖定了它。當威士忌燃出藍色的火苗,她像朝圣者一樣,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一次,做好的咖啡端到她的面前,她竟問,杯沿是否抹了情人的眼淚,我打趣道:“如果您自帶,我可以幫你免費加上。”她夸張地大笑。
她離異多年,尋找真愛是她獨自來咖啡館的目的。
“我上過相親網(wǎng)站,條件好一點的都想找年輕的,愿意找年齡相當女性的,幾乎都是老少通吃,鬧著玩?!彼院燃t酒的姿勢,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放下來時,杯子碰到小碟,發(fā)出響聲,我尚未反應過來,她已將“對不起”三個字送到我面前。
我想,咖啡館也會令她失望。果然,每次來,她都是一個人,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偶爾有年輕的小伙子與她打聲招呼,她那擱在博古架上的茶葉罐般的優(yōu)雅與禮貌很快就將他們嚇跑了,而與她年齡相仿甚至比她更為年長的男性,眼睛永遠盯著單身女孩。
過了大約三個月,她便不怎么來了。
她又出現(xiàn)的時候,戴著一頂棒球帽,穿卡其色夾克衫與白色的工裝褲,像剛從高爾夫球場回來。
“我找到情人的眼淚了?!蓖考删频乃{色火焰將要熄滅時,她說。
我失手放了太多的奶油,她笑著接過去,拿一只小勺,吃冰淇淋般慢慢地挖咖啡上面的奶油,以頑皮覆蓋了她曾經(jīng)留在這張桌子上的優(yōu)雅。
自那以后,我們再未見面。她去了美國,嫁給那位網(wǎng)絡上認識的美國牙醫(yī),年近五十的人,開始拼命地學習外語。一次,她在微信里對我說,英語真難,她說的英語,只有自己的丈夫能聽懂,另外的一次,她告訴我美國家里的櫻桃樹結(jié)了許多櫻桃,她的英文名就叫櫻桃(Cherry)。
那年12月,我收到一張寄自大洋彼岸的卡片,卡片是用照片制成的。櫻桃樹下,一對中年男女,手里捧著幾枝剛剛在花園里摘下來的玫瑰,放肆地展示他們臉上的皺紋。
“愛情可以超越一切,包括語言。謝謝你的愛爾蘭咖啡?!笨ㄆ谋趁妫瑳]有一個英文字母,連她的名字,都端端正正地寫著“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