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蕓++吳曉棠

摘 要：巴金早期小說中塑造了這樣一種人物形象：“他”混跡在平凡大眾之中，游離在時代的一側(cè)；“他”雖然看見世界的黑暗，卻無力喚醒沉睡的人民；“他”不與少數(shù)呼喊者同行，在黑暗中彷徨獨行。《新生》這部日記體小說的主人公李冷就是一個這樣的孤獨者，小說講述了一個孤獨者的生活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敘述了他如何在親友的幫助下走出孤獨成為革命者的故事。

關(guān)鍵詞：巴金 新生 孤獨者

一、《新生》中的孤獨者形象——李冷

《新生》的主人公李冷是一個孤獨者。

他旁觀社會黑暗中苦苦掙扎的勞苦大眾們，尋覓著解決一切問題的良方，卻找不到任何解決的途徑。他只能緘默，放棄思索，把個人主義當成救命稻草，與投身革命運動的親友產(chǎn)生了隔閡。在日記中，他寫道：“費爾巴哈說過：‘人對于人是至高的存在，我要發(fā)展他底話，我要說：‘我對于我是至高的存在。”[1]個人主義支配下的李冷，就如同他寒徹刺骨的名字一般，冷眼看待一切。面對愚昧可憐的的勞苦大眾，他是悲憫而又怒其不爭的，日記中記錄了這樣一件事：在車夫拉李冷回家的途中，弄堂里燈光昏暗，石板濘滑，車夫跌了一跤，請求李冷多加點錢。為什么到了這時候還只是哀求？我底憐憫馬上就被憤怒趕走了……李冷又摸出三四個銅板丟在地上，就不顧他的哀求徑自去了。[2]他內(nèi)心對人民的愚昧和懦弱哀不幸、怒不爭，但是思想的局限性，讓他反抗社會黑暗的行為微不足道。

他拒絕加入朋友們創(chuàng)作的激進雜志和宣傳文章的行為，他質(zhì)疑妹妹和愛人進入基層勞苦人民生活的革命行動，他否認用犧牲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的理念。妹妹靜淑和愛人文珠搬去工廠的那晚，他不禁在日記中寫下這樣的話：“我這一生以今夜為最寂寞。回到自己的房間如走進一座墳?zāi)?。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能否生活下去，似乎也成問題了?！盵3]他之后離群索居地生活，朋友和親人相繼離去，讓李冷身體和心靈雙重孤獨。

日記中的言語顯示李冷思想試圖拯救與行為救助無門之間的矛盾沖突，珍惜親情友情卻難以與他們同行的掙扎和執(zhí)拗。最終他脫離了社會、脫離了人民，他的思想走向末路，李冷也就成為了煢煢獨行的孤獨者。

二、李冷孤獨者形象的成因分析

（一）時代的黑暗與恐怖

作者巴金懷著日本侵略者及其的仇恨和蔑視，為抒發(fā)自己的憤懣和愿望寫了這篇小說《新生》。這部日記體小說描寫的主要地點是深受北洋軍閥高壓統(tǒng)治的上海，那時每一點自由言論的發(fā)表都會被扼殺，勞苦的工人流汗流血都難以溫飽，人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時刻都在受到威脅。

那時深受五四思潮影響的知識青年們，為了尋求改變現(xiàn)狀、拯救社會的契機而終日奔忙。他們這種反抗行為時常會致使家破人亡，但他們?nèi)匀粓猿址磳ν鈦砬致哉?，反對獨裁的殘酷統(tǒng)治。當時外國的各種思潮涌入中國，知識分子試圖從中尋找救過良方。他們進行不斷地嘗試，鮮血伴隨著一次次的沖突，卻永遠不退縮。

作品的主人公李冷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他也曾是無憂無慮的富家少爺，受到五四青年思潮的影響，懷揣著美好的期望，想用“愛”改變社會，但這種思想對改變社會現(xiàn)狀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此時多數(shù)人民大眾的思想仍舊被舊的思想所禁錮，他們只求安于現(xiàn)狀、得過且過?！缎律分械睦罾浞艞壛擞谩皭邸闭壬鐣?，試圖用無政府中的個人主義思想對抗社會現(xiàn)實黑暗，而他的愛人和妹妹選擇選擇參加革命運動。日記里李冷的內(nèi)心世界充滿掙扎與痛苦，他無法抉擇。這也是那個時代沒有前路的青年們的掙扎與痛苦，苦苦尋覓卻看不見黑暗的盡頭未來的曙光。

（二）親友的信仰與前行

1.以死為矛，打破沉睡的夢境

杜大心是李冷的朋友，是李冷妹妹靜淑的戀人，他在小說《滅亡》的結(jié)局選擇用飛蛾撲火的死亡方式去實現(xiàn)理想，他想用自己的恨毀滅舊的社會在廢墟上再重建新的社會，最終他用自己的死埋下了革命的火種，靜淑繼承了他的意志投身于革命事業(yè)。而李冷看到杜大心“身子已經(jīng)腐爛，而他所憎恨的一切依然存在”的現(xiàn)實，這徹底打破了李冷感化人民的烏托邦美夢。他的“愛”被摔得粉碎，而那種慘烈讓他下意識躲避激烈的革命行為，他的思想進入個人文主義的困境，迷失在人生的路途中。

2.以身作則，堅定前行的至親

李冷的妹妹靜淑和愛人文珠受杜大心的影響，有了堅定的信仰。她們積極走入工人之中，從嬌小姐變成女工人，為革命事業(yè)辛勤努力。靜淑和文珠變了，她們的手握著書寫檄文的筆，她們的身影在絲車旁辛勤的工作。靜淑與文珠在見面時、寫信時都積極鼓勵李冷和她們一起成為革命者，為毀滅舊的世界而奮斗，但是李冷認為受苦救不了其他人。

看著妹妹和苦難大眾走在革命道路上，愛人成為蓬頭露面俯在桌案的女革命者。她們漸行漸遠，李冷無法接受她們的革命思想，內(nèi)心無比痛苦。他的生活與她們的世界逐漸分離，只能看著她們的背影漸行漸遠。

3.分道揚鑣，迷茫探索的朋友

朋友亦寒、鳴冬、秋岳創(chuàng)辦了《光明雜志》反抗社會黑暗，當局查封后，只有鳴冬堅持繼續(xù)辦雜志，并改名為《黑暗》，并將自己所有的生活精力投入其中，鳴冬回答李冷質(zhì)疑時說：“我能夠用我底軟弱的呼聲來幫助大的改造世界，留一點不滅的印記在這時代的沙灘上”。[4]后來，亦寒離開了S市去A市繼續(xù)新的革命，秋岳加入了朱樂無的革命團體到廣大人民群眾中呼喊。朋友都有了自己選擇的前進的方向，離開了，只剩李冷一個人還死守著空虛的時光。這時的李冷面前不缺少未來道路的選擇，只是沒有找到自己應(yīng)該走的路，沒有下定決心孤注一擲，還是只能孤獨。

三、李冷孤獨者形象的意義及啟示

巴金在少年時代閱讀克魯泡特金的《告少年》后接觸了無政府主義，早期小說《滅亡》的主人公杜大心就是這一時期他思想的凝聚。但伴隨了解的逐漸深入，巴金了解到無政府就像空中樓閣，既沒有現(xiàn)實依據(jù)，又無法進行實踐嘗試，小說《新生》就是此時創(chuàng)作的。巴金構(gòu)建了一個用無政府思想對抗黑暗現(xiàn)實的故事，寫無政府主義的知識分子如何成為了孤獨者，孤寂中獨活；寫他拋棄個人主義勇敢地組織領(lǐng)導(dǎo)革命活動，有價值的死去。故事告訴讀者：endprint

1.如果當時的社會沒有階級革命，個人的力量就無法被轉(zhuǎn)化為集體的力量，產(chǎn)生推翻黑暗的社會的能量。作者的第三篇中，唯有《約翰福音》十二章里的一句話：一粒麥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jié)出許多子粒來。[5]因此作者的《新生》寫理想不死，薪火相傳；寫個人思與行的轉(zhuǎn)變，通過李冷孤獨者形象的剖析與揭示，這也是《新生》這個標題所昭示的。

正如李冷最后的日記里所寫的：也許今天晚上我底血就會濺在山巖，我底身體就會埋在土里，我底名字就會被人忘記。但是我決不會滅亡。底死反會給我?guī)硇律?。在人類底向上繁榮中我會找出我底新生來。[6]

這就是新生，粉身碎骨也無所畏懼的慘烈新生。

2.《新生》的最后贊揚了為理想與信仰獻身的青年人形象預(yù)示著，李冷不再是一個孤獨者，而是成長為一個英勇的革命者。個人的死亡犧牲，將會成就新生命的延續(xù)。

巴金寫孤獨者，既寫了他自己的迷茫，也寫出了那個時代知識青年找不到出路，在《新生》中，他們看見了李冷的孤獨、看見了作者的孤獨、也看見了自己的孤獨。他們想逃離孤獨，卻無路可走，也不敢為一個新的變化進行嘗試。如同小說中的李冷，層層的困境讓他寸步難行，而這種困境就是自己一磚一瓦建起的城堡，外力難以影響，只能自己從內(nèi)部打破?！缎律肥前徒鸾o孤獨者的一條展現(xiàn)個人價值，不懼犧牲的道路。

3.時移世遷，現(xiàn)代社會中同樣存在著李冷一樣的孤獨者，他們在時代浪潮中找不到自己的出路，迷茫又無助。明明面前有好多道路，卻因為種種顧慮而不敢前行；明明看似觸手可及，卻遙不可至；他們害怕改變，害怕一旦嘗試就沒有退路，害怕脫離父母的保護，要自己面對未來的狂風(fēng)暴雨。

但是朋友親人都有自己的目標、理想，而反觀自身卻在畫地為牢，原地不動甚至退步，不想去看春花秋月，不敢去聽碧海潮生。如同將自身置于孤島之上，他救難自救更難。

現(xiàn)代社會的一切都是日新月異的，充滿著機會和挑戰(zhàn)，只有自己努力為之奉獻才有走出孤獨的可能。孤獨者如果想變得不再孤獨，就要有像巴金作品中的李冷一樣的精神，不能把自己囚困在個人主義的世界，睜眼看世界，看見黑暗，走進黑暗，才能有可能打破黑暗。

只有努力來有可能改變困境，如果從未努力又怎么能出現(xiàn)轉(zhuǎn)機？面對現(xiàn)在或者未來的困境，你只能身體力行來迎接。因為你的親人你的友人們都經(jīng)歷過或正在經(jīng)歷著這些，當你與他們同呼吸共命運時，你才能看見和他們相同的風(fēng)景，聽見他們鼓勵的聲音，品嘗他們?nèi)松陌傥?，從此不再，不再孤獨一人?/p>

注釋：

[1]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183頁。

[2]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201頁。

[3]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181頁。

[4]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245頁。

[5]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324頁。

[6]巴金：《巴金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年版，第323頁。

參考文獻：

[1]巴金.巴金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7.

[2]巴金.我的幼年[M].上海：良友圖書，1936.

[3]巴金.愛情的三部曲[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36.

（曹蕓，吳曉棠 新疆伊寧 伊犁師范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 835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