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馬當塞拉 蘇曉磊
南非女攝影師普姆齊萊·澤爾達·努科西(Phumzile Zelda Nkosi)出生于南非林波波省(Limpopo)的萊博瓦科莫(Lebowakgomo),在約翰內(nèi)斯堡福斯盧勒斯區(qū)長大,是商業(yè)攝影工作坊(The Market Photo Workshop,由一所著名攝影師大衛(wèi)·戈德布拉特創(chuàng)辦的攝影學校,坐落于約翰被斯堡紐敦區(qū)的中心——編者注)培養(yǎng)出的優(yōu)秀攝影師之一。
雖然努科西從2012年才開始學習攝影,短短五年內(nèi),她的作品已經(jīng)在南非和津巴布韋的三個展覽中進行展出。通過攝影,努科西試圖揭示出南非國家建設及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如身份認同、性別歧視,以及衣著和稱呼方式給人們生活帶來的影響等。
在《爸爸的公主》(Inkosazafla KaBaba)系列作品中,努科西巧妙地詮釋了她對服裝、衣料的定義,并對人們因固有觀念而產(chǎn)生的刻板認知產(chǎn)生質(zhì)疑。她同意茱莉亞·特維格(英國女社會學家,執(zhí)教于英國肯特大學——編者注)將衣服與身份相聯(lián)系的觀點,同時補充道,服裝在某些情況下可以傳遞出除了身份之外的更多信息?!拔倚蕾p服裝背后隱含的更廣泛的含義,并不斷對此進行探索,它能夠體現(xiàn)環(huán)境、關系與機遇,也能夠引起人們的誤解,總之,它無所不能?!?/p>
同時,在這個系列作品中,努科西嘗試對“公主”重新進行詮釋?!肮鳌币辉~在南非是社會地位的象征,而努科西卻認為這個詞不應只局限于較高的社會階層,而是應當擴展到普通民眾的家庭之中。
目前,努科西在商業(yè)攝影工作坊從事行政助理工作。她所欣賞的作品,如她所說,應該能夠讓她通過攝影看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自己。
嘟嘟·馬當塞拉對話普姆齊萊·澤爾達·努科西
你從何時開始接觸攝影?
努科西:在學生時代,我沉迷于繪畫,其他學生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我總在靜靜地畫畫,確切地說,只要有閑暇時間,我都會用來畫畫。不幸的是,在我上學的時候,國家教育部門并沒有把藝術科目納入南非黑人學校的課程之中。因此,我的學校沒有開設任何藝術課程,也沒有涉及藝術相關的科目。由于白人社會對黑人權利的忽視,大家普遍認為藝術課程對黑人沒有意義,只有上層社會才有閑情雅致研究藝術。你能感受到藝術與黑人社會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但我的家庭對教育十分重視,父母對我們有著殷切的期望,并支持我們順利完成學業(yè),讓我們能夠有機會通過自己的收入承擔家庭責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2010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路過紐敦時看到了商業(yè)攝影工作坊的招生信息,便用自己的積蓄報名并支付了學費。在那里,我參加了攝影初級、中級課程,并學到了一些理論知識。
是否可以這樣理解,你最初的理想是成為一名畫家?從何時起,你的志向開始從畫家向攝影師轉(zhuǎn)變?原因是什么?
努科西:不能說是轉(zhuǎn)變,但可以說攝影是一種自我發(fā)現(xiàn)的過程。我認為自己對攝影的熱情與早年經(jīng)歷沒有太大關系,也沒有受到性別問題的影響。在我開始學習攝影的時候,南非已經(jīng)是一個民主國家,政治制度在改變,國民的心態(tài)也發(fā)生了變化,這使我也從中受益。
我深受1980年代攝影師的影響,那些被稱為Camara Man的攝影師,經(jīng)常在塵土飛揚的鄉(xiāng)鎮(zhèn)、聚會場所以及社區(qū)活動中為個人或團體拍照。我發(fā)現(xiàn)攝影比繪畫更加便捷,它讓創(chuàng)作流程變得更容易、更簡單,我可以隨時隨地拍攝任何東西。
繪畫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當我們還是孩子時,很容易被外在事物所吸引,但攝影讓我開始更加關注自己,我認為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雖然我不打算放棄繪畫,但最終我選擇了攝影師作為我的職業(yè)??梢哉f,攝影在另一層面延伸了我的天賦,過去我用筆來繪畫,但現(xiàn)在我通過相機,使用光線來繪制。
參加展覽“拼圖”(Identikit),是你的作品第一次面對公眾展出,請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
努科西:“拼圖”是商業(yè)攝影工作坊在2012年舉辦的一個群展,涵蓋了商業(yè)攝影工作坊和剛瓦達(Gwanza)這兩所攝影教育機構的學生作品。其中既有我這樣的攝影新手,也有大師班的學生參與。那時我剛剛完成在商業(yè)攝影工作坊的學習,這個展覽對我的創(chuàng)作來說是個很好的歷練機會。
這個展覽的主題是探討攝影在身份再現(xiàn)中的作用。雖然那時我還沒有開始探索圖片背后的意義,但幸運的是,我的幾張肖像照被展覽組織方選中,并被歸類到“身份隱藏”系列中。
這次展覽給你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努科西:這次參展經(jīng)歷讓我有機會重新審視我的作品,并開始思考可以用攝影創(chuàng)造性地做些什么?這也是我攝影生涯的一個轉(zhuǎn)折點,展覽結束后我的作品獲邀參加津巴布韋的剛瓦達攝影月,這極大地增強了我的自信。
給我們講講你的攝影作品《爸爸的公主》(Inkosazana KaBaba,南非祖魯語——編者注)。
努科西:我從2014年開始拍攝《爸爸的公主》,這是個系列作品,得益于我的個人生活,以及父親和我之間的特殊關系。作品圍繞對“公主”的解讀,引發(fā)觀眾思考。眾所周知,公主一般是指皇室出生的女孩,但我對公主的理解并不僅限于此。
我和父親的關系很親密,在他身邊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他總稱我為“我的公主”。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我總被別的孩子嘲笑和質(zhì)問:“為什么你的父親稱呼你為公主?”那時候,我覺得父親在欺騙我,我知道我們不是皇室成員,因此我無法對他們的質(zhì)疑進行辯駁。但后來,父親告訴我,雖然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主,但在他眼里,我永遠是最特別的孩子,是他的公主??梢哉f,在這個系列作品中,我是在用父親的智慧分享我對“公主”的解讀。我希望人們能夠在非洲的語義范圍中對這個詞的用法進行探討,并給予這個詞語全新的含義。
雖然現(xiàn)在父親已經(jīng)離世,但他的精神始終影響著我,這讓我感到父親依舊活著。唯一遺憾的是,在他生前我從未回應地稱呼他為“國王”,他就是我的國王,但我卻沒能幫助他建立起屬于我們的“王國”。endprint
在《爸爸的公主》系列作品中,有一個子系列叫做《扎布拉尼》(Jabulani),通常扎布拉尼是男性的名字,這個名稱有什么特殊意義?(圖2、圖3、圖4)
努科西:扎布拉尼是我父親的名字。在項目作品中,我所穿的衣服是用我父親送我的面料制作而成。我們都知道物質(zhì)是客觀的,沒有性別之分,所以它幫我擺脫了性別的束縛。從另一方面講,這些衣服也成為我與父親之間的聯(lián)系,雖然死亡將我們分開,但是父親仍然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于我的周圍,他在我生活中的位置無可替代。
作為一個持續(xù)性攝影項目,你創(chuàng)作《爸爸的公主》有哪些拍攝計劃?
努科西:每張照片都是一個故事,我通過攝影來講述自己的生活,2014年系列作品討論的是我的生活空間以及我與父親之間的聯(lián)系,這仍屬于私人范疇,而2017年系列作品(圖7、圖8、圖9、圖10)則能夠讓更多女性在其中發(fā)現(xiàn)自己,找到自己的身份,建立一種認同感。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成為賦予女性權利的工具,讓她們從落后的社會傳統(tǒng)中得到解放。
著裝應該是一種個人選擇,而不是表明身份與劃分群體的載體。任何時候,想通過制定著裝規(guī)范來劃分等級與人群都是荒謬的。這是一個長期的項目,我計劃今年將它完成,希望有機會能夠出版,并在非洲進行巡展。
你曾帶著《爸爸的公主》參加了展覽“她的藝術”(Her Art),你如何通過這個系列作品表現(xiàn)出這個展覽的主題?(圖1、圖5、圖6)
努科西:“她的藝術”是由位于馬博能(Maboneng,南非約翰內(nèi)斯堡市中心的一個文化區(qū)——編者注)的Imba Yasari畫廊舉辦的一個群展,涵蓋了包括我在內(nèi)的5名女性攝影師的作品。展覽圍繞女性的日常生活體驗,通過多媒體藝術形式為婦女發(fā)聲。
我的作品抽象間接地表達了我對女性問題的一些思考,并試圖通過一種獨特的方式獲得人們的注意。通過著裝特點,我的作品中透露出看似與女性主題相反的男性符號,但我想借此表達,女性與男性同樣都是我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2012年,你參與了一個名為“社會景觀”的攝影項目(SocialLandscape project)。能介紹一下這個項目嗎?
努科西:這個項目所圍繞的主題是南非的土地與人民。以《原住民土地法》(The Natires Land Act,1913年頒布,標志著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開端——編者注)頒布100周年為背景,通過攝影對土地問題進行討論并質(zhì)疑當時的社會政治體制。同時,這個項目的誕生也得益于南非與法國的外交活動,項目涵蓋了6位法國攝影師和6位南非攝影師的作品。
在這個項目中,我作為法國攝影師蒂博特·屈賽(Thibaut Cuisset)的助理,協(xié)助他記錄林波波河(Limpopo)的景觀,這使我體驗到攝影的實用性,并且?guī)椭以谀吧念I域中重新審視自己的作品。我不得不說,在國際知名攝影師的監(jiān)督和指導下工作,實在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我學到許多景觀攝影知識,與自然的溝通在某種程度上擴展了我的攝影視野,我在更為開闊的空間中與宇宙進行交流,沒有了四圍墻壁和人造光源,一切都變得更加自然。
接觸景觀攝影之后,你喜歡的攝影類型是否發(fā)生改變?
努科西:這的確是一種特殊的體驗,但實際上,我仍然更喜歡在室內(nèi)拍攝。在這個可以由我為主導的空間中,我可以根據(jù)畫面需要自由地布置光線、設計構圖、渲染情緒,這賦予了我“主人翁”之感,也是吸引我從事室內(nèi)攝影的主要原因。
與蒂博特·屈賽的合作,教會了我如何進行景觀拍攝,但也讓我失去在室內(nèi)拍攝時的控制感。宇宙的浩瀚博大,讓我不得不擺出順從的姿態(tài),自然的確充滿魅力,但我依舊更傾心于室內(nèi)攝影。
你對自己的攝影事業(yè)有何規(guī)劃?
努科西:我想繼續(xù)用攝影講故事。過去,我討厭自己的年輕與無知,但現(xiàn)在我學會了如何接納和利用它的優(yōu)勢。攝影讓我看到許多不同的東西,也帶給我無數(shù)靈感,性別問題就是其中之一。我希望能夠?qū)ⅰ栋职值墓鳌烦霭?,我相信這有助于人們觀念和思維的轉(zhuǎn)變,特別是對各行各業(yè)的女性以及未來的攝影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