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本長達五百多頁的書里面，希拉里·克林頓列舉了一系列她敗選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有三點：性別歧視、聯(lián)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在郵件門調查中的錯誤決定、俄羅斯人的干預。

作為多年生活在華盛頓上層黨派政治中的人，她完全沒有摸準國家的脈搏。這大概才是她失敗的主要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說，《何以致敗》正好顯示出希拉里完全不明白她在2016年何以致敗。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赤崗

希拉里·克林頓在低調了大半年之后，終于高調出版了她的新書《何以致敗》，或者可以直譯為《發(fā)生了什么》（What Happened）。但是，如果有讀者期待通過這本書來了解2016年的大選中美國社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恐怕會感到深深的失望。

除了那些僅僅為攪局而參選的人之外，敗選對于所有候選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而對那些直到最后一刻還在期待勝利，并且已經制定了一系列進入白宮后的政策、身邊任命的人，甚至連窗簾、床單、被子、墻紙的顏色和花樣都挑好了的候選人來說就更困難。而對于從大學時代就做總統(tǒng)夢、以第一夫人身份在白宮待了8年，當過參議員和國務卿的希拉里·克林頓來說，敗選的心理打擊是外人無法想象的。因此，這位前總統(tǒng)候選人新出版的回憶錄中充滿了仇恨甚至怨毒，就一點也不奇怪。

在這本長達五百多頁的書里面，希拉里·克林頓列舉了一系列她敗選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有三點：性別歧視、聯(lián)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在郵件門調查中的錯誤決定、俄羅斯人的干預。當然，她的共和黨對手特朗普與民主黨內的挑戰(zhàn)者桑德斯在書里也免不了要被數(shù)落一番。尤其是對特朗普總統(tǒng)，希拉里堅持認為他根本就沒有資格入主白宮。

女人受欺負？

性別歧視顯然是希拉里認為她敗北的主要原因。她在書中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寫作為一個女性候選人的難處：天天要為化妝、發(fā)型、衣著而用心，不能像男人那樣穿上西裝打好領帶就出門，因為在人前出現(xiàn)的時候要“顯得像個年輕女人”。她認為，美國人中的性別歧視仍然非常嚴重：“性別歧視與仇恨女性在2016年總統(tǒng)大選中起了重要作用。第一條證據(jù)就是，顯然是性別歧視者的候選人贏了。許多人在聽到他（特朗普）吹牛說侵犯女性的錄音后，聳聳肩膀說，還是要將選票投給他?！?/p>

2016年總統(tǒng)大選的投票記錄顯示，希拉里得到了54%的女性選票，包括94%的黑人女性與68%的拉美裔女性。但是，白人女性53%的選票卻投給了特朗普。作為一名白人女性，為什么會丟掉白人女性的選票？希拉里的解釋是：“女性的成功推動了各種大的變化，同時也催化了各種感情。有的人感到興奮，但也有人滿腔怒火?！?/p>

性別歧視究竟是否希拉里敗選的重要原因？作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主要政黨的女性總統(tǒng)候選人，希拉里的確創(chuàng)造了歷史。然而，許多美國人并沒有感到這是歷史性的轉折。相反，各種民調都顯示，大多數(shù)美國人認為希拉里只是華盛頓政黨政治的延續(xù)，并沒有什么新鮮和變化的感覺。

數(shù)據(jù)顯示，美國多數(shù)的男性認為性別歧視不再是問題，而多數(shù)女性感到性別歧視依然存在，但是在2016年的大選中，性別歧視完全不是選民關注的要點，更不是能夠讓選民熱血沸騰的議題。事實上，性別歧視在選民關心的問題中連前10名都排不上。能夠算得上女性議題的墮胎權在關心程度上排第13。選民最關注的，是國家的經濟前途，尤其是在全球化和自由貿易下美國經濟何去何從。另外一個最受關注的，是對付恐怖主義活動。

如果說，希拉里在選舉中過分地強調她作為第一位主要政黨女性候選人的歷史意義來爭取選票是一種失策的話，在敗選10個月之后仍然認為她自己失敗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性別歧視，恐怕是進一步凸顯了她的弱點。作為多年生活在華盛頓上層黨派政治中的人，她完全沒有摸準國家的脈搏。這大概才是她失敗的主要原因。從這個意義上說，《何以致敗》正好顯示出希拉里完全不明白她在2016年何以致敗。

他們害了她？

除了特朗普之外，希拉里認為對她的成功進行了根本性破壞的還有兩個人：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和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

希拉里花了相當大的篇幅來說明她為什么用私人電郵來處理公務，因為那給她帶來了方便。她承認，這是一個“錯誤”，因為那些“倒霉的電郵”成了競選中對手攻擊她的主要把柄。希拉里說，電郵事件獲得的關注遠遠超過了任何其它議題，顯示媒體對她非常不公平，她還很難辯解。“就跟陷入了流沙一樣，你越掙扎，陷得就越深?！?/p>

2016年6月，聯(lián)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在電視上公開說，希拉里在國務院時期使用私人電郵非常地不恰當，但是同時也宣布對她不予以刑事調查。然而，在投票之前10天，科米突然通知國會，要重啟電郵門調查。希拉里在書中不斷地強調，是科米讓她在最后關頭丟掉了幾個百分點。希拉里引用民調數(shù)字說，在多個搖擺州里面，那些在最后一個星期才決定的選民正是因為受了科米的影響才將選票投給特朗普的。

不過，選舉之后進行的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情況并不那么簡單。在選舉結果出來之前，主要的民調基本上一面倒地認定希拉里的勝利。《紐約時報》的民調在選舉日的早上認定希拉里勝選的幾率超過80%。研究者后來發(fā)現(xiàn)，由于特朗普在媒體那里被打上了“種族主義”“性別歧視”“缺乏教養(yǎng)”等等負面的標簽，他的支持者也被描繪為“教育程度低”“落后”“白人至上主義者”，許多特朗普的支持者不愿意回答民調人員的問題。被問到的時候，往往以“沒有決定”來回答。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也讓2016年的民調變得格外不準確。

普京是希拉里指控的另一個目標。她說，俄羅斯人先是用黑客手段盜取了她的以及民主黨總部的電郵，之后通過維基解密散布出去，之后又通過社交媒體制造了大量不利于她的假新聞，導致許多美國人上當。而莫斯科這樣做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幫助特朗普上臺。

俄羅斯涉入2016年總統(tǒng)大選，是在選舉結果出來之后才浮現(xiàn)的議題。在競選期間，特朗普曾經說過，選舉的過程與結果會受到外來的干預。此言一出，招來民主黨人與媒體的一片批評之聲，指責特朗普不信任美國的民主制度。當時輿論一面倒地認為希拉里要贏，民主黨人也信心滿滿。沒想到希拉里竟然輸了。很快，俄羅斯的干預就成為媒體上的重要話題。不過，在《何以致敗》中，希拉里并沒有能夠提供在媒體上看不到的資料與分析。尤其是，她完全沒有能夠解釋，特朗普獲勝的關鍵的“鐵銹帶”幾個州的藍領階級為什么以及怎樣受到俄羅斯人的操控。

留下一堆問號

希拉里承認，到選舉日開票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有可能輸。競選團隊為她準備好了勝選的講話，另外也草草地準備了一份敗選講話，而希拉里本人直到敗選成為事實之后才讓手下的人去認真準備這份關鍵的講稿。

2016年敗選，希拉里不僅夢碎，而且心碎。她在書中滿懷深情地談到她的母親，談到母親如何教給她做女人的尊嚴；也談到她與比爾·克林頓的愛情。按照希拉里在書中的描述，她與丈夫一往情深，女兒天資聰穎，外孫活潑可愛，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和睦家庭。當然，讀者們對這些描述也就是姑妄聽之。

但是，與過去許多當過總統(tǒng)或者總統(tǒng)候選人的回憶錄相比，《何以致敗》少了一些非常關鍵的描述，這是該書令政治發(fā)燒友們最失望的地方。

首先，通過希拉里的敘述，讀者們很難了解到她參與政治的真正動機。她有很多“正確”的說法——為婦女兒童爭取權益，為窮人代言，為社會發(fā)展，但是在書中卻看不到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一個被某種燒灼的動力驅使去投入困難的事業(yè)的人，一個對國家和人民的未來有夢想的領袖。這是希拉里一貫的軟肋。許多人哪怕是支持她，也會因為她這種缺乏人性味道的印象而受到困擾。

其次，《何以致敗》中回避了人們非常關心的一些話題。例如，希拉里是有史以來花錢最多的總統(tǒng)候選人。她的錢是怎么募來的？又是怎么使用的？希拉里提到，她從華爾街拿了不少演講費，那是她犯的一個錯誤。但這些演講費只是她個人的收入。高達10億美元的競選經費來自哪里？為什么在財源如此充足的情況下，她會輸給了一個經費只有她一半的人？

還有，希拉里也沒有向讀者介紹她的競選綱領是如何形成的，她的競選班子是怎么挑選的，競選策略是怎么運作的，選舉中的失誤與成功在什么地方。希拉里一再強調，她在2016年的競選組織得非常好。如果不是碰上特朗普、還有科米、普京、以及那些歧視婦女的美國人，白宮現(xiàn)在應該是她的。

對于希拉里來說，不幸的是，最后只能由選民和美國的選舉制度才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