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富梅
朱自清先生曾說:“教育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愛。教育如果沒有了情和愛,就成了無水的池?!蔽覐氖绿厥饨逃ぷ饕呀浻?0多個年頭了,多年來,我始終秉持最初的信仰,在特殊教育的道路上砥礪前行。只因為,這份事業(yè),這些殘疾孩子,是我一生所愛。
一時之師
1976年6月,我17歲。那年秋天,我來到張家口市盲聾啞學校,成為一名代課教師。第一天走進學校,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陳舊簡陋的校園,幾排破舊的磚瓦房,一個男老師領著一群孩子在操場上上課……那一刻,我真的很茫然。
大概是與他們年齡相仿的緣故,孩子們對我的到來并不陌生:有的簇擁著我,手不停地比畫著;有的拉著我到狹小破舊的教室里參觀;還有的大方地從破舊的衣兜翻出幾顆瓜子硬塞到我手里……也許,正是這短暫的課間,這幾個單純善良的聾啞孩子,這些微不足道卻發(fā)自內心的小舉動,在不知不覺中堅定了我留下來的信心。
班里有個來自內蒙古荒僻小村的聾學生阿拉塔。剛進校時,她什么都不懂,反應很遲鈍。于是,我手把手教她寫字、洗衣服,一點一點地教她發(fā)音,為她逐漸掌握加減乘除而高興,為她回答出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而欣喜。冬天,阿拉塔的家鄉(xiāng)經常會被大雪封山,她放寒假無法回家,我就把她接回自己家中,一住就是幾天,甚至十幾天。家里房子小,只好讓她和雙胞胎女兒擠一擠睡床上,我和愛人打地鋪。每次她的父親來到我家接孩子,這位彪悍的蒙族漢子都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為了挽救那些有殘余聽力學生的聽力和說話能力,我率先在教學中嘗試口語授課,每天在大聲講課的同時,與學生們對話;為了直觀地講清語句意思,我把“舞臺劇”引進課堂,讓學生們“演課文”;為了強化聾啞學生頭腦中語序的概念,我堅持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時進課堂,對學生進行強化語言訓練?!袄蠋熥呱现v臺”“老師拿著書走上講臺”“老師左手拿著書走上講臺”“老師右手拿著數(shù)學書走上講臺”……在句子的不斷擴展中,學生的語言能力也在不斷提高。每天沉浸在這樣一種含混與清晰、嘶啞與喊叫的情景中,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特教教師不平凡的職業(yè)價值。
我還利用課堂教學主渠道,積極投身課程改革。經過實踐和探索,提出了語文教學“三四五”模式:“三”即面對全體講授,同學之間相互討論學習,學生個體獨立思考和動手練習;“四”指自讀、自說,同桌互讀、互說,小組輪讀、輪說,全班選讀、選說;“五”指動眼看、動耳聽、動腦想、動口說與動手做,調動多種感官參與學習活動,實現(xiàn)聾童語言的早期干預和聽力代償。通過這樣的教學形式和方法,學生在學習過程中心情愉悅、精神飽滿,而且逐漸能夠主動探索與求知,提高了自學、交往、合作等多方面的能力。
一生之念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我由一個稚嫩的小姑娘逐漸地成熟起來,也把自己的根深深扎進了這方熱土。1990年我成為學校德育教導處主任,1991年被任命為副校長,1998年擔起校長的重任。
進入新千年,特殊教育也進入前所未有的瓶頸期。隨著經濟的發(fā)展、社會的進步,原有的辦學體制、模式和培養(yǎng)方向已不再適應形勢的發(fā)展,學生的思想狀況不穩(wěn)定,流失率迅速上升,學校迫切需要改革。為了給學生找到一條適應市場經濟要求的生存之路,我與團隊多方探索,最后確定了新的辦學指導思想:全面提高殘疾學生的綜合素質,重德、多智、強能,把他們培養(yǎng)成為德、智、體、美、勞、生全面發(fā)展的人才,幫助其實現(xiàn)平等參與社會、共享人類文明的目標。
為了推動學校特色專業(yè)的發(fā)展,學校從1999年開始先后開設了聾兒語訓班、聾初高中班、盲中專班、培智學前班、職業(yè)初中班、省內第一個孤獨癥兒童康復教學班。我們結合不同殘疾學生的特點,開展針對性的職業(yè)技術教育:為盲生開設中醫(yī)按摩職業(yè)中專班,為聾生開設美容美發(fā)、美術、烹調、微機打字專業(yè)課程,為智障學生開設家政、烹調等課程。目前,學校中醫(yī)按摩專業(yè)已逐步形成具有張家口特色的“口字派”按摩技法,畢業(yè)生被爭相聘用,學校中醫(yī)康復保健專業(yè)被評為中職學校省級特色專業(yè),學校被譽為全國盲人醫(yī)療按摩規(guī)范化實訓基地。
學校除了開設特色專業(yè)課程,也逐步開設了工筆、內畫、剪紙、刺繡等特色興趣課程,豐富學生的生活,培養(yǎng)學生的興趣與愛好。我們還成立了盲電聲樂隊、聾舞蹈隊等活動團體,成績斐然。聾生舞蹈《剪紙姑娘》《向往》《春》參加全國、省、市藝術匯演并獲獎;7名學生代表國家參加第十一屆奧地利世界冬季特奧會,獲得5金、3銀、4銅的好成績。
一方之任
41年的特教生涯,腳步從未停歇,我把作為教師的愛給了這個特殊的群體、給了這份特殊的事業(yè),我經常反思自己的功過與得失。
1998年,社會上的不法分子拐走8名學生,前任王校長因焦急導致心臟病發(fā)作,長眠在工作崗位上。我臨危受命,主持學校工作,既要主持料理王校長的后事、安撫教師們的緊張心情,又要修理整治突然崩裂、殃及整座教學樓的地下暖氣管道,忙得不可開交。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丈夫突然失明,公公又被查出肺癌晚期。我白天尋找丟失的學生、處理學校事務,下班后去照顧丈夫和公公,晚上再回到學??醋o學生。那段日子,我不知道累暈在汽車里多少次。最終,老人去世時也沒來得及趕回去,留下了終身的遺憾。
兩個女兒上高中時,拐騙聾孩子的犯罪團伙十分猖獗。我們加強了學校管理,有效保護了學校的學生,犯罪分子沒能得逞,就把我和德育主任當成了眼中釘,不斷恐嚇威脅我們。在一次又一次接到恐嚇信息之后,為了女兒的安全,我把她們送到了外地上學。這么多年過去了,直到現(xiàn)在,女兒們都對那段學習經歷記憶猶新,有對別人的羨慕,有深深的自卑,還有對我這個母親的埋怨……
我流過淚,也痛苦過??擅慨斘易哌M寬闊明亮的校園,聽到那朗朗的讀書聲,看到精神抖擻的老師們、自強不息的孩子們,我就覺得,我的付出是值得的,流過的淚水都化作甘泉,灌溉我的心田。
多年來,學校被授予各種榮譽稱號,我也先后獲得許多榮譽。然而,最讓我珍視的并非這些成績,而是每天清晨,我站在校門口迎接每一位教職工;課間,我和殘疾孩子們在一起談天說地、暢想人生。我感動于師生們的一個微笑、一聲問候、一條短信,感動于大家對我發(fā)自內心的肯定和鼓勵;我更幸福著,為我的一生所愛,你看,此刻花兒正開。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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