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滕西奇

怎樣寫《乙瑛碑》（十四）

□ 滕西奇

第五章 《乙瑛碑》的結體

結體，也稱結構、間架、間架結構，系指一字之中筆畫之間的聯結、搭配和組合。

書寫漢字，歷來都重視結體，古人曾有“一字之法，貴在結構”的論述。結字因字、因體、因人而異，要想安排得體，甚至于稱善稱妙，確實需要一定的藝術技巧和藝術修養(yǎng)。明代趙宦光在《寒山帚談·格調》中說：“書法昧在結構，獨體結構難在疏，合體結構難在密。疏欲不見其單弱，密欲不見其雜亂?！鼻宕蹁f：“作字不可豫立間架，長短大小，字各有體，因其體勢之自然為消息（一消一長，互為更替），所以能盡萬物之情狀而與天地之化相肖。有意整齊與有意變化皆是一方死法?！鼻宕莱肌端囍垭p楫·答熙載九問》中說：“古帖字體大小頗有相徑庭者，如老翁攜幼孫行，長短參差，而情意真摯，痛癢相關?！边@些論述十分深刻，皆為經驗之談，對我們學習和研究隸書的結體具有非常重要的啟迪作用。

對于《乙瑛碑》的結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去分析和認識。

一、形態(tài)整飭端莊 雍容典雅

《乙瑛碑》的結體，既不像《曹全碑》那樣四邊放縱，中宮緊收，也不像《張遷碑》那樣筆畫收斂，外緊內松。其筆畫之間的搭配、偏旁之間的組合，對稱、均衡、停勻，字體大小相近，疏密得適，組成一個個富有生命力的整體。這個整體中的分子，不以矜奇弄巧、字形張揚取勝，而是以嚴整緊密、端莊平正、豐滿凝重見長，儼然有君子風度。

《乙瑛碑》全碑600多字，文詞精美，文字嚴格規(guī)范，幾乎沒有通假字和俗體字。這個特點與嚴整端莊、雍容典雅的形體結構密切結合，將正體隸書的嚴穆性、規(guī)范化、廟堂氣融為一體，洵為千古難得之佳作。清人孫承澤說其是“文既爾雅簡質，書復高古超逸，漢石中之最不易得者”，一點也不為過。

二、左右開張 分背取勢 穩(wěn)中寓動

東漢碑刻隸書最突出的特征，是左舒右展的背勢結體形式。什么是背勢？包世臣說：“言勢左右分布相背然也?！倍嗄陙恚乙恢痹谙耄弘`書撇畫上挑，波畫、捺畫上揚，左右開張的分背之勢是如何形成的呢？我在《中國書法史簡編》一書中談顏（真卿）體價值時是這樣寫的：“顏體的價值，在于它突破了從‘二王’至‘初唐四家’的以‘秀雅’為尚的美學觀念，以‘雄’代‘秀’，以‘俗’代‘雅’，變纖巧為剛健，極大地豐富了中國書法藝術的內涵。顏體所代表的新的美學觀念，是盛唐時代精神的產物。盛唐政治經濟發(fā)達，國勢開張，文學藝術博大精深，一洗南朝神怡閑雅的風氣，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新風貌，甚至對人體的審美也是以肥碩為尚。顏體正是在這種背景中登上中國書法這個大舞臺的?！辈浑y發(fā)現，漢代隸書產生的社會背景與顏體產生的社會背景是非常相像的，而更直接的影響，我推想是源于漢代宏偉壯闊的建筑。唐代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描寫了阿房宮的壯麗宏大（這里我們拋開阿房宮的有無之爭），其“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盤盤焉，困困焉”，與隸書的結體有著驚人的相似。成熟期的隸書，看上去確有飛檐凌空、高下連屬，似崇臺重宇的漢代高大雄偉的建筑之勢。這正好說明了存在決定意識，包括書法在內的一切藝術無一不是社會生活的反映或折射。

隸書結體上的分背之勢，導致其橫向取勢的結構形式，其方法有二：

一是凡是有撇畫、捺畫、波畫的字，盡量左舒右展。圖63-1的“廉”字，在楷書中是縱長結構，《乙瑛碑》中將其左邊的撇畫奮力伸展，使該字由縱長結構變?yōu)楸馄浇Y構；圖63-2的“家”字，三個撇畫一并向左舒展，捺畫向右伸展，橫向取勢十分明顯；圖63-3的“徒”字，將雙人旁豎畫變?yōu)槠伯嫞乖撟殖蔀樽笥曳直车谋馄浇Y構；圖63-4、63-5的“玄”字和“世”字，放長波畫，形成結體上的橫向取勢。

二是收縮豎畫，發(fā)展橫勢。如圖64-1、64-2的“?！弊趾汀吧稀弊?，將豎畫收縮，肆放波畫。圖64-3的“出”字，寫法也是如此。

《乙瑛碑》在結體上，平正中外張，穩(wěn)中取動，靜中寓活。產生的原因有三：一是偏旁之間有的左偏，有的右偏，隨之而來的是重心的左右移動，從而穩(wěn)中有動。二是結體的參差錯落，重心的上下移動，造成穩(wěn)中有動。三是筆畫的長短、粗細、曲直和走向的變化，產生結體上的穩(wěn)中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