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書（外四首）

記憶里的一本書，它會被

眾人頭腦中的風(fēng)暴淹沒，一時

無法找到，它也像一粒沙子

埋沒在我眾多的書籍里

成為我書房的未知和無限

它冥冥之中的堅硬，突然

刺痛了我，甚至它隱藏在

暗處，成為一只老虎的斑紋

毫不遲疑地發(fā)出金黃色的閃光

在自己的鏡面上快速地游走

讓你無法跟蹤，它逃入一根觸須

黑暗的內(nèi)部，披在欲望之獸的身上

撩撥它，讓它張開血盆大口

時刻準(zhǔn)備，襲擊你沒有絲毫防備的

背影，找到它，等于擒獲了它

找到它，也成為這個炎熱的

夏天，許多人共同的目標(biāo)

老虎，老虎

就像一個人的靈魂在努力懷念

前世，老虎的身體，遺傳了一座

江山的秘密，那里發(fā)生過的

所有事件，天地都在一遍

又一遍地重播，所有的老虎

其實是一只老虎，所有的王

也都是一個，曾經(jīng)的反抗與

獵殺，都已經(jīng)滲進(jìn)了它們的骨髓

因此它的皮毛一直在復(fù)仇的

火焰中燃燒。在它的眼中

時間不存在，所有人的背影

都是那一個人的背影。而現(xiàn)在

剛剛出現(xiàn)的這個人，卻是一個

無辜的人，它卻將她惡狠狠地

咬住，她悲慘的結(jié)局，要承擔(dān)

獸中之王，對整個人類的仇恨

在白鷺洲散步

我目睹每一個人，與眼前的

這只白鷺，除了外表之外

內(nèi)在的差別，無法估計

它就像世界的主人

居于湖水中食物鏈的頂端

是素衣之王，天空也是它的

后花園，那些我們難以企及的

樹冠，成了它們過往的驛站

它與傳說中的神，沒有什么

差別，雖然我們誰也沒有

見過神，但白鷺忽然飛到人們

視線的盡頭，忽然又從

水下一躍而出，剛才它御風(fēng)

而去，現(xiàn)在又駕雨而至，它

高貴傲慢的步履，從大地最

深處，傳來隱約的回響

湖岸邊熙熙攘攘的人流

似乎是它冥冥中放牧的畜群

佩 玉

那件像神一樣，幾乎從不離身的

佩玉，今日才發(fā)現(xiàn)不知去向

我在它早已布好的陷阱中墜落

從哪天開始、什么原因

它離開了我，這些幾乎在

瞬間，形成了一個無底的深洞

不是我將它丟失，而是以它

為代表的世界，在我疏忽時

拋棄了我，將我從高空扔下

沒有事物能接住我，那件

佩玉，一定是一件

在獲得了我的信任后，掌控了

我的東西，它正躲在暗處

監(jiān)視我，我卻看不見它

此刻我感到恐慌，我無異于

一個跌入河水中的玻璃容器

被風(fēng)浪按到旋渦的底部

然后僥幸浮起，他們

在岸邊，將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終于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面對一只喜鵲

就在對面，那只黑白

相間的喜鵲，是一場陰謀的

生長地，但白多于黑，它的身體

就像一把看家護(hù)院的老式步槍

在這棵冬日大樹上嘎嘎的

叫聲中，發(fā)射出一顆顆穿梭的

子彈，除了厭世者

我看見許多惡棍

都在黑色的陰影中跌落

陽光在它的另一側(cè)變暗

而此時，溫暖的彈殼正從它身體

白色的窗戶中彈出，潛伏進(jìn)

歡樂的人群，這只飛鳥

卻沒有動，它似乎在為事物

新生，準(zhǔn)備一場巨大的慶典

石 厲

石厲，原名武礪旺，生于1965年，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九三學(xué)社社員。出版有詩歌著作《幻象集》 《夢幻集》 《走向彼岸》 《天倪》、譯著《天空中的紫丁香——艾米莉·狄金森詩選》，學(xué)術(shù)理論專著《中國遠(yuǎn)古詩歌思想》 《先秦人文精神史綱》 《中華五千年史演義》 《春秋公羊家思想考略》 《詩歌的范式》等?，F(xiàn)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環(huán)球企業(yè)家》雜志社主編。

【詩觀】人與事物的關(guān)系無法超出一種既定的宿命，當(dāng)你與它糾纏得越深，你就越是對它難以說清。其實心境不同，對詩歌的看法就會南轅北轍。像孔圣一樣，能發(fā)出“未知生，焉知死”的感慨時，對生命依然懷有無限的熱愛，對世界充滿了疑惑好奇，那么他欣賞的詩歌一定是繁華與纏繞的，形式上是艱難與復(fù)雜的，豈止詩三百零五篇能夠述盡？如果是列夫·托爾斯泰晚年突然讓巨大的虛空與無意義將自己包裹，此時他只能逃脫與出走，遠(yuǎn)離那些嘔心瀝血的造句式寫作，而任由自然將自己淹沒，如果有什么詩句要從他的心中溢出，我想首先，那詩句一定不會多，一定是最簡潔的，而且也是最悲傷最讓人動情的。但可惜這位巨匠沒有留下這樣的詩歌，而只留下了他卷帙浩繁的《戰(zhàn)爭與和平》，他永恒的詩歌，可能是以另外一種語言，即透過漫長的《戰(zhàn)爭與和平》，用最后的出走完成的偉大詩篇，這無疑是以行動寫就的詩篇。那是一種簡約到極致的詩歌，那也是一種去掉無數(shù)遮蔽的詩歌。這樣的詩篇，是生命的詩篇，值得我們永遠(yuǎn)瞻仰與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