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

摘 要：從檔案學(xué)的視角解讀《紅樓夢》具有別樣韻味。從檔案的門類劃分看，《紅樓夢》囊括文書檔案、專門檔案和科技檔案三大門類，專門檔案又包含人事檔案、會計檔案、訴訟檔案和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等門類。家族檔案在賈府治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對賈氏家族的興衰成敗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

關(guān)鍵詞：《紅樓夢》；檔案學(xué)；家族檔案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rchives science，“Dream of the Red Mansions” has a different kind of charm. “Dream of the Red Mansions” encompasses the three major categories of archives， which are the administrative archives， specialized archives and scientific and technical archives. And the specialized archives also contain personnel records， accounting records， lawsuit records， literature & art records， and so on. All the record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household management of Jia family and had a major impact on the success or failure of the Jia family.

Keywords： Dream of the Red Mansions；Archives Science；Family Records

魯迅曾說：“《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jīng)學(xué)家看見《易》，道學(xué)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不同的人從不同角度看《紅樓夢》會得出不同結(jié)論。若從檔案學(xué)的視角看《紅樓夢》，亦可品味出《紅樓夢》的別樣滋味，再現(xiàn)曹雪芹所生活年代的檔案管理概貌和檔案學(xué)萌芽狀況，勾勒出當(dāng)時檔案事業(yè)具體豐滿的形象，這點在純粹檔案事業(yè)史研究領(lǐng)域是不易做到的。檔案具有重要憑證和文化價值，種類多樣的家族檔案在《紅樓夢》中被頻繁提及，甚至在某些時刻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都t樓夢》家族檔案涵蓋了現(xiàn)代檔案學(xué)的三個全部門類——文書檔案、專門檔案和科技檔案，而專門檔案又涵蓋了人事檔案、會計檔案、訴訟檔案、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等類目。各類檔案與賈府的命運緊密捆綁在了一起，有時讓當(dāng)事人翻云覆雨，扶搖直上，有時又讓人身敗名裂，懊悔莫及，為《紅樓夢》悲金悼玉的演繹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究竟家族檔案在《紅樓夢》中的角色和作用如何呈現(xiàn)以及它們反映了當(dāng)時怎樣的檔案管理水平和歷史狀況，非常值得研究和探討。

1 “檔子”——對“檔案”詞源的印證

從檔案學(xué)的視角看《紅樓夢》[1]，首先要從“檔案”一詞說起?！都t樓夢》全書中沒有出現(xiàn)“檔案”這個詞，最接近“檔案”一詞的當(dāng)數(shù)“檔子”。它首次出現(xiàn)在《紅樓夢》卷十一（慶壽辰寧府排家宴，見熙鳳賈瑞起淫心）：“賈蓉進來向尤氏道：‘……方才，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四家王爺，并鎮(zhèn)國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壽禮來，俱回了我父親，先收在賬房里，禮單都上了檔子了……”[2]77考察中國古代“檔案”稱謂的來源，清代楊賓《柳邊紀(jì)略》記：“邊外文字多書于木，往來傳遞者曰牌子，以削木若牌故也。存貯年久者曰檔案、曰檔子，以積累多貫皮條掛壁若檔故也?！睋?jù)周汝昌分析，曹雪芹生活于公元18世紀(jì)20年代到60年代，屬于清代雍正一朝和乾隆朝前半期40年左右的時間，可見這時已經(jīng)有檔案或者檔子之說，這是對清代楊賓《柳邊紀(jì)略》關(guān)于“檔子”一說的有力印證。

2 文書檔案與賈府命運

文書與檔案實為同一事物的不同階段，《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文書名目繁多，品類極盛，如旨、詔、敕、諭、題本、保本、參本、邸報、揭帖、稟帖、諭帖、啟帖、房地契等，現(xiàn)以兩種文書為例，探討文書檔案與賈府命運間的密切聯(lián)系。

2.1 題本?！都t樓夢》卷九十九（守官箴惡奴同破例，閱邸報老舅自擔(dān)驚）：“一日，在公館閑坐，見桌上堆著一堆字紙，賈政一一看去，見刑部一本：‘為報明事，會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賈政便吃驚道：‘了不得！已經(jīng)提本了。隨用心看下去，是薛蟠毆傷張三身死，串囑尸證，捏供誤殺一案。賈政一拍桌道：‘完了！只得又看底下，是：……以下注著‘此稿未完。賈政因薛姨媽之托，曾托過知縣；若請旨革審起來，牽連著自己，好不放心。……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來……”[2]782“提本”屬于清代的一種上奏文書，雍正七年規(guī)定：“嗣后舉劾屬官，及錢糧、兵馬、命盜、刑名一應(yīng)公事，照例用題本?！盵3]賈政看到刑部題本之后，由于薛蟠殺人之案和自己有牽連，事關(guān)自己的前途命運，心中害怕不已。

2.2 房地文書?！都t樓夢》有兩處提到房地文書檔案，一處出現(xiàn)在《紅樓夢》卷一百六（王熙鳳致禍抱羞慚，賈太君禱天消禍患），賈府被抄之后，負(fù)責(zé)查抄任務(wù)的西平郡王等官員進內(nèi)復(fù)奏，為賈府求情，皇帝法外開恩，“……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書，盡行給還……”[2]826第二處出現(xiàn)在《紅樓夢》一百十六（得通靈幻境悟仙緣，送慈柩故鄉(xiāng)全孝道），賈政要送賈母靈柩回南，需要借用大量的費用，于是找賈璉商議，賈璉道：“……一時借是借不出來的了，只是拿房地文書出去押去?！盵2]907第一處為賈府被抄之后，皇恩浩蕩，又歸還了房地文書，第二處為賈政送母親靈柩回鄉(xiāng)的銀兩不夠，賈璉想出一個主意，即“拿房地文書出去押去”，暫時緩解了賈府的燃眉之急。可見房地家產(chǎn)是賈府勢力的象征和依靠，是賈府的經(jīng)濟命脈，而房地文書檔案是這一命脈的承載體，對于挽救賈府危局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3 專門檔案管理與賈府沉浮

《紅樓夢》描繪了賈氏家族的榮辱興衰，賈府在對人、財、物進行管理以及內(nèi)外交往聯(lián)系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大量的專門檔案，包括人事檔案、會計檔案、訴訟檔案和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等類型，同時賈府反過來也注重利用這些檔案開展家族的治理，對賈府的興衰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3.1 人事檔案——治家顯奇效。人事檔案在《紅樓夢》中頻頻出現(xiàn)，具體表現(xiàn)為通過人事履歷表捐官和依靠人事檔案治家。

3.1.1 人事檔案分類萌芽?！都t樓夢》卷五（賈寶玉神游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進入門中，只見有十?dāng)?shù)個大櫥，皆用封條封著?？茨欠鈼l上，皆有各省字樣。寶玉一心只揀自己家鄉(xiāng)的封條看，只見那邊櫥上封條大書‘金陵十二釵正冊，……警幻微笑道：‘貴省女子固多，不過擇其緊要者錄之，兩邊二櫥則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輩，則無冊可錄矣。寶玉再看下首一櫥，上寫著‘金陵十二釵副冊；又一櫥上寫著‘金陵十二釵又副冊”。[2]32-33“正冊”“副冊”“又副冊”等體現(xiàn)了曹雪芹的人事檔案分類思想萌芽，即首先按照地域分類，其次按照檔案所有人的重要程度分類，與當(dāng)代干部檔案的分類標(biāo)準(zhǔn)一脈相承。

3.1.2 人事檔案與捐官。《紅樓夢》卷十三（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賈珍為了讓秦可卿的喪禮更風(fēng)光些，打算為賈蓉捐官，恰好大明宮掌宮內(nèi)監(jiān)戴權(quán)親來賈府上祭，賈珍遂將此意表明，戴權(quán)會意道：“事倒湊巧，正有個美缺?！仁窃蹅兊暮⒆右?，快寫個履歷來?！辟Z珍忙命人寫了一張紅紙履歷來。戴權(quán)看了，上寫著：江南應(yīng)天府江寧縣監(jiān)生賈蓉，年二十歲。曾祖，原任京營節(jié)度使世襲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戴權(quán)道：“回去送與戶部堂官老趙，說我拜上他起一張五品龍禁尉的票，再給個執(zhí)照，就把這履歷填上，明日我來兌銀子送過去?！盵2]89-90此處可知，清朝捐官需要個人履歷，其內(nèi)容也包括家族主要成員的履歷，任命官員需憑執(zhí)照上任。

3.1.3 人事檔案與治家。首先，王熙鳳注重通過人事檔案治理家務(wù)，震懾屬下。王熙鳳對下屬所報事宜隨時登記存檔，以作備查之用，秦可卿的喪禮被王熙鳳辦得井井有條，表現(xiàn)出了高水平的領(lǐng)導(dǎo)和管理能力?！都t樓夢》卷十四（林如海捐館揚州城，賈寶玉路謁北靜王）對此有生動表述：“鳳姐即命彩明定造冊簿；即時傳了來升媳婦，要家口花名冊查看；又限明日一早傳齊家人媳婦進府聽差。大概點了一點數(shù)目單冊，問了來升媳婦幾句話，便坐車回家?！盵2]93“……一面交發(fā)，一面提筆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lǐng)物件，開得十分清楚。眾人領(lǐng)了去，也都有了投奔……”[2]94“……鳳姐聽了數(shù)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記，取榮國對牌擲下……”[2]95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定造冊簿”，“要家口花名冊查看”，并注重隨時登記存檔，體現(xiàn)出對人事檔案的充分重視。其次，賈璉、王夫人、賈政直接過問人事檔案。先看賈璉。賈璉因為下人過于散漫而過問人事檔案，要求大管家查點清楚?！都t樓夢》卷九十三（真家仆投靠賈家門，水月庵掀翻風(fēng)月案）：“賈璉罵了一頓，叫大管家賴升：‘將各行檔的花名冊子拿來，你去查點查點，寫一張諭帖，叫那些人知道。若有并未告假，私自出去，傳喚不到，貽誤公事的，立刻給我打了攆出去！”[2]732再看王夫人?！都t樓夢》卷九十四（宴海棠賈母賞花妖，識寶玉通靈知奇禍）：“王夫人道：‘……你竟叫賴大那些人帶去細細的問他的本家有人沒有，將文書查出，花上幾十兩銀子，雇只船，派個妥當(dāng)人，送到本地，一概連文書發(fā)還了，也落得無事?！⒄f與賬房兒里，把這一項錢糧檔子銷了?！盵2]737-738王夫人在打發(fā)水月庵女尼時指出“將文書查出”，并“一概連文書發(fā)還了”，體現(xiàn)了“人走檔走”的人事檔案管理思想，最后她要求“說與賬房兒，把這一項錢糧檔子銷了”，可以看出，當(dāng)時賈府人員的錢糧月例管理和人事檔案管理緊密結(jié)合，做到人走之后錢糧檔案也隨之注銷。最后看賈政?！都t樓夢》卷一百六（王熙鳳致禍抱羞慚，賈太君禱天消禍患）：“賈政嗔道：‘……如今大老爺與珍大爺?shù)氖拢f是咱們家人鮑二在外傳播的，我看這人口冊子上并沒有鮑二，這是怎么說？眾人回道：‘這鮑二是不在冊檔上的?！蠣敂?shù)年不管家事，那里知道這些事來？老爺打量冊上有這名字就只有這個人，不知一個人手下親戚們也有，奴才還有奴才呢！賈政道：‘這還了得！”[2]831賈政在賈府被抄之后查看賈府人口冊檔，發(fā)現(xiàn)冊檔上的人口和實際數(shù)目不相符合，而眾人的問答道出了其中的真正內(nèi)幕——“一個人手下親戚們也有，奴才還有奴才”。這反映出賈府后期人事檔案管理混亂，人口冊檔長期不更新，人員冗雜，冊檔漸漸失去監(jiān)管作用，賈府加速走向衰落。

3.2 會計檔案——一把雙刃劍。《紅樓夢》會計檔案呈現(xiàn)了賈府的財務(wù)收支狀況，關(guān)系著賈府的經(jīng)濟命脈，主要分為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兩種。會計檔案是賈府治家的一個重要工具，然而一種特殊的會計檔案也給賈府帶來了滅頂之災(zāi)。

3.2.1 會計檔案治家?！都t樓夢》卷五十五（辱親女愚妾爭閑氣，欺幼主刁奴蓄險心），李紈與探春暫理賈府內(nèi)務(wù)，吳新登媳婦藐視李紈老實、探春年輕，進來回事之時想試探兩人的辦事能力，說道：“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出了事，已回過老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來?！闭f畢，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語?！瓍切碌堑南眿D心中已有主意：“若是鳳姐前，他便早已獻勤，說出許多主意、又查出許多舊例來，任鳳姐揀擇施行……”沒想到探春的確心細，果然查問吳新登以前的舊例，讓吳新登的詭計沒有得逞：“一時吳家的取了舊賬來，探春看時，兩個家里的賞過皆二十四兩……”[2]415-416探春當(dāng)家精明能干，注重查閱“舊賬”——會計賬簿來料理家事，令眾家仆折服，也讓原想故意為難她的吳新登家的詭計破產(chǎn)?！都t樓夢》卷七十二（王熙鳳恃強羞說病，來旺婦倚勢霸成親）：“鴛鴦因問：‘又有什么說的？賈璉未語先笑，道：‘因有一件事竟忘了，只怕姐姐還記得：上年老太太生日，曾有一個外路和尚來孝敬一個蠟油凍的佛手，因老太太愛，就即刻拿過來擺著了。因前日老太太生日，我看古董賬，還有一筆在這賬上，卻不知此時這件著落在何處。古董房里的人也回過了我兩次，等我問準(zhǔn)了，好注上一筆……”[2]563此處可知，賈府的會計賬簿有古董賬一類，且對于古董的去向有嚴(yán)格登記制度，遺失必查。《紅樓夢》卷八十八（博庭歡寶玉贊孤兒，正家法賈珍鞭悍仆）：“……又一個小廝回道：‘莊頭送果子來了。……賈珍看完，問：‘向來經(jīng)營的是誰？門上的回道：‘是周瑞。便叫周瑞：‘照賬點清，送往里頭交代。等我把來賬抄下一個底子，留著好對。”[2]697此處反映了賈珍注重會計賬簿的留存，以備日后對照查考。

3.2.2 會計檔案帶來滅頂之災(zāi)。《紅樓夢》卷一百五（錦衣軍查抄寧國府，驄馬使彈劾平安州）：“……又有一起人來攔住王爺，就回說：‘東跨所抄出兩箱房地契，又一箱借票，卻都是違例取利的。老趙便說：‘好個重利盤剝！很該全抄！請王爺就此坐下，叫奴才去全抄來，再候定奪罷。……王爺?shù)溃骸?，方才老趙在這里的時候，番役呈稟有禁用之物并重利欠票，我們也難掩過。這禁用之物，原辦進貴妃用的，我們聲明也無礙。獨是借券，想個什么法兒才好……”[2]821-822“借票”“借券”當(dāng)屬會計憑證無疑，賈府被抄家之時，它成為賈府重利盤剝的罪證，在會計檔案這種“鐵證”之下連賈府至交北靜王都“難掩過”，賈赦、賈璉因此遭受牢獄之災(zāi)，身敗名裂?？梢?，會計檔案對賈府來說是一把雙刃劍。

3.3 訴訟檔案——書吏舞弊的典型案例。說起訴訟檔案，不得不提清代的書吏。清繼明之后，書吏危害日趨嚴(yán)重，盡管清初諸帝都能勤于政務(wù)，但仍然不能遏制吏治頹敗之勢。書吏動筆即索，事無空過，手段主要有二：第一，援例假公營私，此為書吏舞弊的公開手段。清代律例疏漏眾多，為書吏作弊敞開了方便之門。第二，偽造、竄改、抽換、毀壞文檔，此為書吏舞弊的隱蔽手法。《紅樓夢》中有一起訴訟官司，反映了書吏為害的第二種手段，書吏把持案卷、顛倒是非的整個過程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它出現(xiàn)在《紅樓夢》卷八十六（受私賄老官翻案牘，寄閑情淑女解琴書），案件緣由為薛蟠在酒館故意毆人致死，本來人證、物證、口供俱在，薛蟠要承擔(dān)全部刑事責(zé)任，但經(jīng)過薛蟠家人私下打點，買通了知縣、書吏、鄰保等人，書吏改輕尸場尸格，結(jié)果整個案件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薛蟠最后僅僅被判過失傷人：“知縣查對尸格相符，早知書吏改輕，也不駁詰，胡亂便叫畫供。張王氏哭喊道：‘青天老爺！前日聽見還有多少傷，怎么今日都沒有了？知縣道：‘這婦人胡說！現(xiàn)有尸格，你不知道么？……不為斗毆，只依誤傷，吩咐畫供，將薛蟠監(jiān)禁候詳，余令原保領(lǐng)出，退堂……”[2]682一句“早知書吏改輕”把書吏把持案卷、竄改文書、魚肉百姓的狀況顯露無遺，早已敲定的案件經(jīng)過書吏對“尸格”的竄改，是非整個被顛倒了，薛蟠的“故意殺人”變更為“過失致人死亡”，最后無罪釋放。于是，死者就成了書吏干政的冤魂，死者家屬張王氏也成了腐敗時代的受害者，喊“青天老爺”也無濟于事了。

3.4 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都t樓夢》版本眾多，有甲戌本、己卯本、戚序本、王府本、舒序本等，其中甲戌本是《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本》的簡稱，1927年胡適在上海購得，現(xiàn)由胡氏家人藏在紐約，僅存十六回，還有很多書頁殘缺，但這是現(xiàn)存《紅樓夢》抄本中年代最早的版本，歷來為紅學(xué)家所重視，該抄本可被視為寶貴的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從現(xiàn)代檔案學(xué)的角度來看，《紅樓夢》中經(jīng)典一幕——黛玉焚稿，焚的詩稿無疑也是一種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它出現(xiàn)在卷九十七（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覺硌的疼，狠命的掌著。叫過雪雁來道：‘我的詩本子……說著，又喘。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詩稿，因找來送到黛玉跟前。黛玉點點頭，又抬眼看那箱子?！煊癖嵙?，撂在一邊，使勁說道：‘有字的！紫鵑這才明白過來要那塊題詩的舊帕，只得叫雪雁拿過來，遞給黛玉?！煊襁@才將方才的絹子拿在手中，瞅著那火，點點頭兒，往上一撂?！藭r那絹子已經(jīng)燒著了。紫鵑勸道：‘姑娘，這是怎么說呢。黛玉只作不聞，回手又把那詩稿拿起來，睄了睄，又撂下了……”[2]764“詩本子”“詩稿”“有字的舊帕”等都可以視為文學(xué)藝術(shù)檔案。檔案銷毀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因為檔案失去利用價值，無需繼續(xù)保存；有的是因為檔案所有人因為檔案特別珍貴而故意銷毀，以求斬斷一段回憶，忘記痛苦的往事。顯然，黛玉焚稿屬于后者，這代表著寶黛愛情的悲劇結(jié)局，昔日的美好記憶、兩人的木石前盟如同這火中的詩稿一樣，灰飛煙滅，再難挽回。

4 科技檔案

《紅樓夢》中的科技檔案主要指賈府修建大觀園的工程檔案。一處在《紅樓夢》卷十六（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秦鯨卿夭折黃泉路）：“賈珍賴大等又點人工，開冊籍，監(jiān)工等事。一筆不能寫到，不過是喧闐熱鬧而已。”[2]110“開冊籍”即建立大觀園工程檔案。一處在《紅樓夢》卷四十二（蘅蕪君蘭言解疑癖，瀟湘子雅謔補余音）：“寶釵道：‘……我交給你一個法子：原先蓋這園子就有一張細致圖樣，雖是畫工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錯的。你和太太要了出來，也比著那紙大小，和鳳丫頭要一塊重絹，交給外邊相公們，叫他照著這圖樣刪補著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2]314惜春要把大觀園畫成畫，但遇到了很大難處，即胸中很難有丘壑，房屋的遠近疏密不好把握，界線也難定，最后還是聰明的薛寶釵想出了一個妙招，即向太太要原先蓋大觀園畫工描的細致圖樣，依照圖樣立稿子，省時省工，并且很好地解決了胸中難定溝壑的問題，這個圖樣無疑是大觀園建設(shè)工程檔案的一種，在惜春畫大觀園的過程中可謂幫上了大忙。

5 結(jié)論

《紅樓夢》家族檔案，無論是文書檔案、專門檔案還是科技檔案都對賈府的發(fā)展演變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賈氏家族興衰和賈府檔案管理具有密不可分、互為因果的關(guān)系。賈府興盛，家族檔案便得到有效管理和利用，反過來進一步促進賈府的和諧，賈府的掌權(quán)者也更加重視家族檔案的管理與利用，良性循環(huán)由此形成；反之，賈府衰落勢微，家族檔案管理便混亂不堪，虛假無用的人事檔案、重利盤剝的會計檔案、打點行賄的訴訟檔案等漸次出現(xiàn)，進一步加速賈府走向衰落，惡性循環(huán)愈演愈烈。從檔案學(xué)角度解析《紅樓夢》，有助于今人更深刻地理解檔案管理與家族興衰的互動關(guān)系，啟示后人要注重族群檔案和社區(qū)檔案的科學(xué)管理保護與合理開發(fā)利用，關(guān)注家族和社區(qū)檔案的憑證、管理價值和文化意義，推進家族振興與社區(qū)和諧。

*本文為山東大學(xué)基本科研業(yè)務(wù)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權(quán)力建構(gòu)視野下檔案工作的全程審視與學(xué)科反思”（2016GN019）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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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東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 來稿日期：2017-0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