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

摘 要 校園欺凌是一種復雜的社會現象。借助社會資本理論解讀校園欺凌行為，可以發(fā)現社會資本在青少年校園欺凌中的具體表現。解決校園欺凌問題，可以從提供社會支持和提高社會地位兩個方面增加青少年的社會資本入手；創(chuàng)造社會支持性環(huán)境，培養(yǎng)社會交往技能也可以作為解決校園欺凌的一種思路。

關 鍵 詞 校園欺凌；社會資本理論；社會支持

中圖分類號 G41

文獻編碼 A

文章編號 2095-1183（2017）06-00-04

校園欺凌是影響青少年和學校最廣泛的問題之一。來自40個國家202，056個青少年的樣本顯示，26.9%的青少年報告曾卷入欺凌行為。[1]我國2016 年印發(fā)的 《國務院教育督導委員會辦公室關于開展校園欺凌專項治理的通知》要求，全國各中小學校針對發(fā)生在學生之間的校園欺凌進行專項治理，并將校園欺凌界定為發(fā)生在學生之間蓄意或惡意通過肢體、語言及網絡等手段，實施欺負、侮辱造成傷害的事件。[2]

校園欺凌確實把青少年置于一系列消極的情緒、行為、社會和教育后果的風險之中。欺凌行為不僅對受欺凌者造成傷害，對欺凌者和旁觀者同樣造成傷害。欺凌者長期欺負別人，會習慣于自我中心，對同學缺少同情心；旁觀者因為幫不到受欺凌者而產生內疚、不安、自責等消極心理。而與欺凌者、受欺凌者、旁觀者相比，未卷入校園欺凌的青少年擁有更好的心理健康狀態(tài)。[3]

鑒于青少年大量卷入校園欺凌行為，加之校園欺凌的破壞性后果，本文試圖通過社會資本理論解讀校園欺凌行為，希望對更好理解校園欺凌現象和解決校園欺凌問題有所助益。

一、社會資本的基本含義

社會資本是實際或潛在的社會資源的集合體，它為每個集體成員提供社會支持。通俗來說，社會資本是指從社會關系中獲得的利益和好處。具體而言，是在社會關系中個人從與他人的互動中有所收益。普特南（Putnam）曾將社會資本描述為“驅動人們維持社會網絡力量的共同利益”。根據社會資本理論，個人在社會關系中投資以接近這些關系中的資源。因此，社會資本是社會關系的產物。

社會資本理論認為，社會關系提供四種有益的資源，即獲取有關信息的機會、權力影響、社會信任和自我價值觀。[4]首先，社會關系提供了有用信息，那些在社會關系之外的人不可能及時獲得這些信息。與受歡迎的人有聯系的青少年有可能獲得更多信息，如獲取校園事件背后的潛藏信息。這些青少年可能與高地位的同伴相互作用，結成強大的紐帶關系。與高地位同伴的連接是社會資本的一種形式，既提高了社會地位，又減少被欺凌和被排斥的機會。第二，權力影響，即影響社會力量的個人潛力。從社會資本理論來說，與有權力的人建立社會關系是有益的，因為他們可能受到有權力之人的影響。例如，有權力的朋友可能會提供保護使其免受不良影響。同樣，與欺凌者做朋友可以增加被保護的機會，從而避免成為受欺凌者。第三，社會關系為個人提供社會信任，特別是與某些人連接意味接觸某些資源。例如，女生與明星人物約會，這種戀愛關系會增加她的社會資本，潛在地將她與有關資源聯系在一起，如尊重、受歡迎、參與社交活動、與其他明星接觸的可能，并能增加她被納入受歡迎女孩的機會，同時獲得相應社會地位。積累社會信任也可以提供保護，防止被欺凌，因為青少年更可能與有更多社會信任的人成為好朋友，作為獲得別人社會資本的一種方式。第四，加強個體的認同感與自我價值感。作為社會群體的一員，與其他人分享相似的利益與價值觀是獲得情感支持與肯定的一種方式。因此，有朋友證明自己的價值，也是一種潛在的支持資本。社會資本理論考察個人如何利用社會關系和使用這些關系的資源；以及群體如何從社會關系中獲益，如群體積累和保護社會資本，隨后利用這些社會資本提高群體成員的生活質量。

二、青少年的社會資本

社會資本理論常被用于社會學和經濟學領域，事實上，該理論也可應用于教育學領域。

社會資本在人際關系中具體表現為社會支持的力度和社會地位的高低。社會支持是社會資本的直接表現形式，青少年的社會資本來自其社會關系中主要成員的支持，如父母、朋友和教師的支持。

父母的社會支持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基本形式。獲得父母支持的青少年，具有良好的親子關系，在需要時能及時獲得父母的支持。在遭受困難時，能得到父母的言語慰藉和情感連接，從而增強其自我價值感，獲得面對困難的力量和勇氣。但不幸的是，并非所有的青少年都能獲得父母的社會支持。對子女漠不關心，對子女苛責打罵的父母并不少見，導致子女從父母那里獲得的社會支持不夠。親子沖突也是社會資本剝奪的表現形式，會阻礙青少年與父母支持關系的形成。家庭里的親子沖突會影響青少年的行為，這種消極社會交往會在與同輩群體的社會交往中進一步表現出來，并轉化為其他場域中的沖突。

同伴的社會支持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重要形式，友誼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最好表征。友誼為青少年提供有用信息、給予社會信任、承認社會地位、增強自我價值等社會支持；起到緩沖社會壓力、減少同伴拒絕、減輕社會適應不良等作用。來自同伴的友誼使青少年獲得更高的自尊和自信，增強安全感、歸屬感。反之，社會資本被剝奪的青少年擁有消極的同伴關系，遭受同伴拒絕，體驗同伴壓力，缺乏同伴支持?？傊?，社會關系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重要形式，影響著青少年的行為。

在學校環(huán)境中，教師的支持也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一種重要形式。教師對青少年的肯定、鼓勵、表揚、重視等，能提高青少年在同伴群體中的社會地位。青少年體驗到教師的支持，亦可以提高在校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增強克服困難的信心。另外，教師的支持也能起到威懾作用，如果青少年知道老師積極干預不良行為，就會盡量減少麻煩，避免師生沖突。社會資本剝奪在師生關系中表現為教師對青少年的冷漠、忽視、甚至厭惡，容易導致青少年在校處境不利，容易遭受挫折。

此外，社會地位也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一種間接形式。社會地位的高低是由社會支持的力度和青少年個體自身特質決定的，社會地位亦可以表明青少年受歡迎的程度和社會權力的大小。擁有社會資本的受歡迎的孩子與缺乏社會資本的不受歡迎的孩子相比，往往會擁有更多的友誼和保護者?？傊?，深受同齡人甚至是成人喜歡，可以提高青少年的社會地位，增加其社會資本。

三、社會資本在校園欺凌中的具體表現

社會支持和社會地位在校園欺凌中有著具體的體現和表征，我們可以運用社會資本理論具體分析校園欺凌中欺凌者、受欺凌者、旁觀者的資本情況。

欺凌者的社會資本。欺凌者比受欺凌者更易獲取社會資本，因為他們會以欺凌為手段積累社會資本。正因為他們擁有社會資本，也更容易欺凌他人。通過欺凌弱小同伴，欺凌者雖然不被其他群體喜歡，卻在自身團體中深受歡迎。這種受歡迎程度表明其社會地位，從而為欺凌者贏得權力和社會聲望。以權力保護欺凌者免于成為受欺凌者，能增加同齡人聚集在他們身邊的可能性。事實上，欺凌者能夠有效地使用關照、利誘、恐嚇等手段維持一個團體。一群忠實的團隊伙伴加強了欺凌者的社會資本和自我價值，擴大了相互的社會信任。一旦群體積累了社會權力，群體成員受益于此，就會努力維護群體利益，利用各種手段包括欺凌來維持其較高的社會地位。

受欺凌者的社會資本。受欺凌者朋友較少甚至于無，往往感到孤獨和遭受排斥，缺乏相應的信息來源和社會信任，導致其社會地位低。而社會地位低造成受欺凌者的社會資本少。即使擁有朋友，也不足以提供足夠的社會資本，增加他們獲得有價值的社會信息，改善他們的社會信任，或提供接觸學校有權力的社會人物的機會，從而支持其不受欺凌。因為受欺凌者的朋友通常也是社會資本少，社會地位低的“同病相憐”之人。受欺凌者缺乏社會資本加劇或延長了他們受欺凌的經歷，許多受欺凌者缺乏能保護他們免受欺凌的朋友或熟人。例如，受欺凌者不太可能從旁觀者處得到幫助，有研究顯示，只有10%-20%的旁觀者介入保護受欺凌者[5]。由此，極易導致受欺凌者遭受校園欺凌厄運的惡性循環(huán)。

旁觀者的社會資本。研究顯示，社會資本的存在與否會影響旁觀者的行為[6]。旁觀者既有可能成為欺凌者，也有可能成為受欺凌者，這取決于旁觀者的社會資本情況。當大家爭搶社會資本時，旁觀者在具體情境中的表現則有些復雜。旁觀者迫于強大的同伴壓力，有可能以成為幫兇為代價，獲取社會資本，改善自身社會地位，以免受被欺凌。也有可能出于友誼和道義幫助受欺凌者，但因為社會資源不足、社會地位較低和社會資本缺乏，最終受到欺凌，淪為受欺凌者。當然，旁觀者亦有可能不作為，冷漠旁觀，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既不告訴老師，也不采取任何行動。即使這樣，形勢驟變之時，也難保不會被殃及魚池。

綜上，社會資本在校園欺凌中體現為：欺凌者使用欺凌手段以獲取社會資本；受欺凌者較少的社會資本阻礙他們免遭欺凌的境遇；旁觀者的社會資本影響其在欺凌中的決策行為，導致其或成為幫兇或遭遇被欺凌的可能。

四、社會資本理論對校園欺凌的啟示

根據社會資本理論，社會支持和社會地位是青少年社會資本的主要表現，在解決校園欺凌問題時，可以從提供社會支持和提高社會地位兩個方面著手來增加弱勢青少年的社會資本。

（一）創(chuàng)造社會支持性環(huán)境

社會資本來自社會支持，這強調了創(chuàng)造支持性環(huán)境的重要性。父母、同伴和教師是支持性環(huán)境中的重要資源，給予青少年足夠的社會信任和社會支持，為他們提供有利的信息，增強其社會地位和自我價值感，有助于他們更自信、更適應學校環(huán)境，有能力大膽地對校園欺凌現象說“不”。培養(yǎng)和諧的親子關系，青少年會更健康，在面對問題和困難時更主動積極，而不是隱忍退縮，一味消極承受。來自同伴的積極陪伴、幫助、支持，作為維持群體歸屬感的一種方式，避免被群體排斥，可以減少青少年成為欺凌對象的幾率。營造良好的師生關系，教師的關心、關注、重視能加強對受欺凌者的社會支持力度，避免遭受欺凌困擾，同時也能禁止欺凌者社會支持的濫用，是校園反欺凌的一個重要干預措施。

校園欺凌的發(fā)生是一個有目的的理性決策過程。欺凌者在尋找欺凌對象時，會有意尋找容易下手的目標和適宜的時空。當欺凌發(fā)生時，受欺凌者通常是獨自一人，在偏僻的地方，顯得孤獨、孤單，缺乏社會支持。社會資本理論表明，朋友拒絕是社會資本剝奪的一種形式，代表不穩(wěn)定和消極的友誼，被朋友排斥導致同伴否定、戲弄、侮辱等欺凌現象的產生。因此，增加受欺凌者的社會支持，時刻關心關注受欺凌者，幫助其積累足夠的社會資本理應是學生個體欺凌預防計劃的組成部分。研究也表明，學生從他們的同伴和教師那里感知高水平的社會支持，在欺凌事件中更有可能表現出親社會行為。[7]

但現實情況是，學校教師對學生的關注面較窄、支持力度較小，更多關注學習、考試和成績，對學生的個人情感、家庭狀況等關注不多。有些教師還可能缺乏必要的識別和干預欺凌發(fā)生的知識和技能。由于教師在學校里將學業(yè)成績作為關注的重點，對有些校園欺凌解決不當甚至完全忽略。倘若教師能提供超越課堂教學的支持，學生會容易產生在校的安全感和歸屬感。倘若師生關系是正當和良好的，除了學習成績，教師還能關心學生的身心發(fā)展，提供情感、社會性發(fā)展的幫助，則學校欺凌會減少發(fā)生。此外，如果學校希望建立一個有利的欺凌預防的支持環(huán)境，在為青少年提供反欺凌服務和支持之外，更重要的是學校工作人員，包括教師、行政人員在內，不僅要實施全面防范欺凌計劃，包括全校范圍內的干預，更要有分層的、有針對性地指導和支持青少年。教師和學校的其他工作人員也應該接受反欺凌培訓，知道如何更好地支持學生。受過專業(yè)訓練的心理咨詢師、學校輔導員、社區(qū)機構和教師應該共同努力為學生提供有效的支持。

（二）培養(yǎng)社會交往技能，提高社會地位

社會技能的培養(yǎng)可以作為增加社會資本的變量。通過社會交往技能的學習和培養(yǎng)提高交往技巧和能力，有助于贏得合作和友誼，提高社會地位。社會技能是可觀察的行為，是社交能力的一個重要指標，包括移情、自我控制、同理心、合作能力等。從增強社會支持的角度，青少年的社會支持來源于社會關系網絡，為了增加社會資本，青少年需要具備適宜的社會交往技巧以提高其社會地位，使其免遭欺凌。當然，社會地位如何提高，涉及對青少年社會技能的培養(yǎng)。親社會技能的培養(yǎng)，有助于結識更多的朋友，免于陷入被欺凌的困境。

為此，學校應該制定和實施社會技能培訓計劃，設置青少年人際溝通與交流課程，幫助提升青少年與同齡人和成年人的社交能力。將社交技巧的元素融入反欺凌中，改善青少年與同伴、教師的關系，增加同伴、教師的社會支持，最終增加親社會行為。學校通過具體的方法和技巧的傳授，例如，培養(yǎng)青少年關心他人、友好相處、控制情緒、觀點采擇能力等親社會技能；教會青少年為避免受欺凌的具體技巧，如與他人一起行動，不獨自去偏僻地方；當欺凌發(fā)生時，懂得自我保護、大聲呼救等；當欺凌發(fā)生后，懂得向父母、教師、警察在內的成人求救，迅速把欺凌事件告訴他人以尋求救助和庇護。社會技能的行為學習，應允許青少年與他人以社會認可和接受的方式積極互動。青少年具備一定的社會技能，有助于在社會互動中積累社交資源，增加社會信任，拓寬社會網絡，與更大的社會資本接觸，降低受欺凌的風險。

參考文獻：

[1]Craig，W.，Harel-Risch，Y.，Fogel-Frinvald，H.，et al.A cross-national profile of bullying and victimization among adolescents in 40 countrie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2009（2）：216-224.

[2] 國務院教育督導委員會辦公室.關于開展校園欺凌專項治理的通知[EB/OL].http：//www.gov.cn/xinwen/2016/05/09/content_5071541.htm.2016-5-9.

[3]Lester，L.，Cross，D.，& Shaw，T..Problem behaviors，traditional bullying and cyberbullying among adolescents：Longitudinal analysis[J].Emotional and Behavioral Difficulties，2012（3-4）：435-447.

[4]Evans C B R， Smokowski P R. Theoretical Explanations for Bullying in School： How Ecological Processes Propagate Perpetration and Victimization[J].Child and Adolescent Social Work Journal， 2016（4）：365-375.

[5][7]Evans C B， Smokowski P R. Prosocial Bystander Behavior in Bullying Dynamics： Assessing the Impact of Social Capital[J].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 2015（12）：2289-2307.

[6]Jenkins L N，Fredrick S S.Social Capital and Bystander Behavior in Bullying： Internalizing Problems as a Barrier to Prosocial Intervention[J].Journal of Youth and Adolescence，2017（4）：757-771.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