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兆云+李程軼
摘 要:1980年代中國生育政策之所以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學議題,一方面是它關涉國家為了達到既定的經濟和人口目標,對民眾生育子女的數量實行了嚴格限制;另一方面受傳統生育文化以及當時較落后的社會經濟、較欠缺的社會保障背景等多重作用,民眾對生育子女數量的意愿和要求超出了國家對生育子女數量的限制。通過對1980年代國家為了滿足民眾適當的生育意愿對生育政策的調整和完善,最后制定出國家和民眾都較滿意的生育政策這一過程的分析,可以看出在關乎沖突雙方現實利益面前,沖突雙方是有可能尋求現實利益上的妥協,
實現國家政策與民眾意愿兩者利益的最大化,最終實現雙贏的。
關鍵詞:國家政策;民眾意愿;生育政策
中圖分類號:C924.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7168(2017)03-0063-07
西方的社會沖突理論將沖突視為社會互動的一種基本形式,強調人們因有限的資源、權力和聲望而發(fā)生的斗爭是永恒的社會現象,也是社會變遷的主要源泉。該理論認為:社會的各部分永遠不是作為整體的一部分而平穩(wěn)運行的,實際上,它們是互相沖突的[1](p.18)。本文試圖用社會沖突理論詮釋1980年代中國生育政策在運行的過程中,國家政策與民眾意愿在面臨“堅持抑或妥協”時的選擇,從一個側面印證社會學沖突理論在當今社會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1980年代中國生育政策的運行已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學議題。一方面是它關涉國家為了達到既定的經濟和人口目標(到20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到二十世紀末人口數量不超過12億,人口增長為零),對民眾生育子女的數量實行了嚴格限制(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另一方面,在傳統“早多男”的生育文化和當時比較落后的社會經濟以及較欠缺的社會保障背景的多重作用下,民眾對生育子女數量的意愿和要求超出了國家所制定的生育子女數量的限制。于是,就產生了沖突。這從一個方面印證了科塞關于沖突原因的命題:當不平等系統中的統治者對現存稀缺資源分配的合法性提出質疑時,更有可能發(fā)生沖突。由于這場沖突關涉雙方的現實利益(對國家來說,在較短時間內控制人口數量;對民眾來說,提高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他們更有可能尋求在實現利益上的妥協。因此,這場沖突的雙方在共同利益面前逐漸妥協,從而實現了國家政策與民眾意愿兩者利益的最大化。這樣,科塞關于沖突功能的命題在這里又得到印證,即社會沖突是否有利于內部適應,取決于是在什么樣的問題上發(fā)生沖突以及沖突發(fā)生的社會結構[2](p.135)。
一、沖突的緣起:國家政策與民眾意愿的沖突
對社會沖突的定義有多種方式。科塞認為,沖突是對有關價值、稀有地位的要求、權力和資源的斗爭[2](p.2)。在這個定義中,科塞把沖突的原因歸結為權力、地位、資源的分配不均等物質性因素和價值觀的不一致等非物質性因素。在科塞看來,二者中的任何一個在互動中均可構成沖突的根源。對民眾來說,如果生育子女的數量也是一種價值、稀有地位的要求、權力和資源的話,那么,1980年代中國生育政策在運行過程中出現的沖突就是國家政策與民眾意愿基于對這樣的價值、稀有地位、權力和資源的要求和斗爭,即廣大民眾為其生育子女這“一種價值、稀有地位的要求、權力和資源”等物質性因素和價值觀而與生育政策產生的沖突。
(一)國家為達到既定的經濟和政治目標
1978年12月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在20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為使這一時期的人口增長和社會經濟發(fā)展相適應,國家對人口控制提出了三個明確目標:(1)到二十世紀末人口數量不超過12億;(2)到二十世紀末人口增長為零;(3)1980年人口自然增長率降到1%以下。
當時中國的人口形勢是這樣的:1978年、1979年末總人口分別為96259萬人和97542萬人,出生率分別為18.25‰和17.82‰,自然增長率分別為12.00‰和11.61‰,總和生育率分別為2.12、2.24。根據人口基本情況,設定不同人口增長的參數,會出現不同的情況。(1)1978年末總人口是96259萬人,如果按照新中國成立后到當時年均遞增2.0%推算,到20世紀末是14.8億。如果按1966年~1971年間年均遞增2.6%推算,到20世紀末近17.0億。(2)如果按照當時計劃生育工作開展水平,即農村、城鎮(zhèn)兩胎以上比例分別為30.0%、10.0%,則年新增人口1000多萬,到20世紀末全國總人口數量接近13億。(3)如果每個家庭生育兩個小孩,1980年人口自然增長率可以降到1.0%以下,到20世紀末全國總人口數量控制在12億以內。要實現國家提出的三個人口控制目標,學術界建議杜絕一對夫婦生育三個和三個以上孩子(當時農村家庭有30.0%、城鎮(zhèn)家庭有10.0%以上生育三胎),大力提倡一對夫婦生一個孩子;至20世紀末,逐步做到城市一半家庭生育一個孩子,農村1/4家庭生育一個孩子。按這個方案推算,從1980年代初至20世紀末期這段時期,人口增長率能穩(wěn)定在0.9%~1.0%之間,到20世紀末增長率可以降到0.47%,人口總數在11.8億左右[3]。人民日報的測算表明:如果按當時一對夫婦平均生2.2個孩子計算,到20世紀末全國總人口數量將達到13億,在40年后將超過15億;而解決這一問題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每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
在此背景下,1980年9月黨中央、國務院《關于控制我國人口增長問題致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的公開信》提倡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值得注意的是,國家雖然只是“提倡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但是實際工作部門把它作為一個具有法律作用的中央文件,并以此作為在全國不分城鄉(xiāng)推行“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的“尚方寶劍”。
(二)民眾的生育意愿
那么,當時的主客觀情況能否滿足在全國不分城鄉(xiāng)推行“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生育政策呢?我們先來分析這一時期的民眾生育意愿。生育意愿包括人們的生育目的、生育數量、子女性別以及生育時間等,它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生育文化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生殖作用在人類社會中已成為一種文化體系。種族的需要延續(xù)并不是靠單純的生理行動及生理作用而滿足的,而是一套傳統的規(guī)則和一套相關的物質文化的設備活動的結果。”[4](p.25)中國傳統生育文化對子女數量、性別①以及目的的期盼是比較高的,并對不同時期的人口生育產生重要影響。
不同的調查數據顯示,1980年代民眾生育意愿在子女生育數量方面為2個左右(參見表1)。1979年底,北京、四川農村青年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分別為66.5%、75.2%;1988年吉林和湖北的夫婦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仍然高達63.0%、76.6%;這一時期,城市居民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也在60%左右。1979年底北京城區(qū)居民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為57.7%,1981年底上海城區(qū)居民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為68.0%,1987年北京城區(qū)居民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為76.6%,1988年湖北城區(qū)居民生育二孩意愿的比例為76.6%。
人口經濟學家H.Leibenstein指出:人們生育意愿與社會經濟發(fā)展呈現負相關關系,特別是隨著經濟收入的提高,他們生育子女意愿數量會顯著降低[5]。那么,處于1980年代經濟水平的居民意愿生育率是多少呢?這一時期,中國農村全家年平均收入為3300元左右,其意愿生育率為3.87個孩次[6]。這可從這一時期的人口總和生育率水平上反映出來。1975年、1980年我國婦女總和生育率分別為3.57、2.24;1975年、1981年農村地區(qū)婦女總和生育率分別為3.951、2.910,均值為3.15,都高于“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的要求。
性別偏好是生育意愿的另一個重要指標,它對居民的理想子女數的多少也有較大的影響。各種調查數據顯示,1980年代生育一男一女是居民最為普遍和強烈的愿望(參見表2)。1979年北京郊區(qū)、四川農村選擇期望生育一男一女的分別達到了54.6%、50.6%;到1986年四川瀘州選擇期望生育一男一女的仍為67.2%。民眾表現在子女數量和性別偏好方面的生育意愿從一個側面說明該時期“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的不現實性。
科塞認為,社會問題的產生來源于社會不同群體、不同組織間的持續(xù)不斷的利益沖突和價值沖突[2](p.189)。1980年代,國家與民眾關于生育政策的利益、價值觀念不同,于是就產生了沖突。
二、沖突的轉折:國家和民眾在生育政策方面堅持抑或妥協的選擇
如前文所述,這一時期國家“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生育政策與絕大多數農村民眾群體的生育意愿有較大的差距,并產生了嚴重沖突。因此,這一時期我國人口出生率、自然增長率和總和生育率都有所反彈,即農村育齡婦女的生育水平超過或接近三個孩子,這更從反面說明獨生子女人口政策在農村地區(qū)不具備可操作性。這里以1982年全國、城市及農村地區(qū)育齡婦女生育狀況構成為例來作說明(參見表3)。1982年農村地區(qū)一胎率只有57.70%,獨生子女領證率只有59.02%,多胎率卻有16.69%;城市的一胎率為83.76%,多胎率為5.19%。也就是說,無論是從這一時期農村地區(qū)的總和生育率還是從多胎率和獨生子女領證率來看,還遠遠沒有達到“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政策要求。
這種對立、沖突情緒至少反映在兩個層次上:(1)中國當時相對落后的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②和薄弱的社會保障特別是養(yǎng)老保障體系③,是廣大民眾產生“多子多?!?、“養(yǎng)兒防老”生育觀念的深厚土壤;(2)中國人的生育觀念有著中國文化的深厚烙印。中國人崇拜祖先,注重傳宗接代,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人對男性的偏好不再只是經濟意義上的(如農業(yè)勞動力、養(yǎng)老等),而是一種深層次的精神需要。所以,在1980年代,無論是在經濟利益層面,還是在生育觀念層面上,“最多兩孩”的生育政策要求都已經達到了民眾生育意愿和生育行為所能承受的最大極值[7]。這恐怕是“一孩”政策難以實施的根本原因。
于是,學術界對不分城鄉(xiāng)實行的“一對夫婦只準生一個孩子”的生育政策開始反思,并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唐元認為,實施“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生育政策,要考慮到我國城市和農村在經濟發(fā)展和生活水平上的差異,要有所區(qū)別:(1)城市和工礦企業(yè),以及縣城、集鎮(zhèn)和農村凡有固定工資收入并能享受退休待遇者,一般每對育齡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2)廣大農村和城市郊區(qū)的農、牧、漁民和其他居民,因暫無年老退休制度,凡頭胎是男孩的就只生一個,頭胎是女孩的,可以再生一個;(3)符合政策規(guī)定生二胎者,可生兩個。如果實施“允許農村獨女父母生二胎”生育政策,2000年我國人口總數為11.6517億,不超過12億人[8]。
在此背景下,黨中央和國務院采取了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對生育政策進行了重新研究。1981年9月,中央書記處聽取并討論了計生委關于計劃生育工作的匯報。會議提出:今后一段時期在城市地區(qū)仍然應該毫不動搖地繼續(xù)堅持實行“一對夫婦只準生一個孩子”的人口生育政策。綜合考慮農村地區(qū)的實際情況,提出兩種方案予以選擇:(1)繼續(xù)提倡“一對夫婦只準生一個孩子”,但符合特定條件的可以生兩胎,杜絕三胎;(2)一般提倡每對夫婦只生一胎,有實際困難的可以批準生兩胎。后經過討論,選擇了第二種方案。1982年10月,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在轉發(fā)的《全國計劃生育工作紀要》中列出了照顧某些有困難的農村群眾生二個孩子的十種情況[9](p.21),主要包括第一個孩子非遺傳性殘疾以及殘廢軍人、歸國華僑等特殊情況。這些規(guī)定雖然使一部分農村地區(qū)人口有了生育二孩的可能,但根據國家計生委的測算,全部按十種情況生育二孩,也只能占到需求的5.0%左右,因而,這實際上并未能真正解決農村地區(qū)民眾生育的實際困難。
可以說,直到這時,國家政策和民眾意愿關于生育政策上的沖突只是出現了轉機,或者說只得到了部分的解決。
三、沖突的解決:實現國家和民眾利益最大化
鑒于“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在農村地區(qū)陷入窘境,難以為繼,并產生了許多政策決策者當初未能預料到的負面效應,為了縮小國家生育政策與民眾生育意愿的差距,緩和干群關系,1984年4月,黨中央在批轉的國家計生委黨組《關于計劃生育情況的匯報》中提出了“開小口”、“堵大口”、“剎歪口”這一所謂的“口子”人口生育政策[9](pp.24-27)?!翱谧印比丝谏叩膶嵤瑯酥局鴮Α耙粚Ψ驄D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調整和完善工作的開始。
與此同時,理論界也在探討適合農村地區(qū)實際情況的生育政策。1984年2月,梁中堂提出了在農村地區(qū)實行“晚婚加間隔”的生育政策,即允許一對夫婦生育二個孩子,但間隔必須延長到8~10年;繼續(xù)提倡和鼓勵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并爭取獨生子女率達到30%。如果實行這樣的方案,在20世紀末可以把人口控制在12億以內[9](pp.573-575)。
馬瀛通、張曉彤提出“允許農村地區(qū)育齡夫婦在24歲生育第一胎,間隔四五年再生一個”的方案。按照這樣的方案,到20世紀末中國人口總數控制在12億左右,而不是12億以內[9](pp.575-576)。這是理論界第一次提出“到20世紀末人口總數控制在12億左右,而不是12億以內”的命題。這對以后國家人口政策的制定產生了重大影響。后來的實際情況也證明了這一命題的正確性。
但是,由于在對人口生育政策的調整過程中,有關部門沒有充分估計到從“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人口生育政策過渡到“口子”人口生育政策之間的制度銜接性,更由于“口子”人口生育政策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缺乏可以操作的標準,也就是說,這一時期的“口子”人口生育政策從“緊”抑或從“松”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尺度標準,一些地區(qū)竟制定了違背計劃生育政策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④,這顯然與人口生育政策對生育數量的明確規(guī)定是相矛盾的。其結果是,這一時期人口政策的調整不僅沒有達到預期的政策效果,反而引起了不少地區(qū)人口計劃生育工作的波動和混亂,致使全國不少地區(qū)的人口生育水平出現回升⑤。因此,如果說“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在于脫離了農村客觀實際情況,脫離了對民眾生育期望的研究,那么,“開口子”調整政策在進一步認識到我國的客觀現實之后,卻又忽略了對政策本身所涉及的具體問題的研究,尤其是兩種政策之間的銜接點和過渡性等實質性問題。
為了解決“開口子”調整政策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全國不少地區(qū)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實踐,并在此基礎上總結出了一些較好的、可以在全國推廣的經驗和方案。如山東省規(guī)定,在符合一定的條件下,允許農村獨女戶夫婦再生一個孩子;福建省規(guī)定,沿海地區(qū)漁民家庭第一孩為女孩的,經過批準可以再生育一個孩子,這一規(guī)定在相當程度上能夠滿足他們對男孩的期望。1986年12月,中央專門會議規(guī)定:農村地區(qū)除過去規(guī)定的一些特殊情況可以生育兩個孩子外,要求生育第二胎的獨女戶,間隔若干年后可允許生二胎。這反映在計劃生育的實際工作中,各地區(qū)的計劃生育工作掌握了主動權。于是,在國家總的人口生育政策的指導下,各地區(qū)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對人口生育政策進行了調整,逐漸形成了符合當地實際情況的生育政策類型。自此以后,我國農村人口生育政策形成了三類情況:(1)北京、上海、天津、江蘇、四川等五個省市繼續(xù)嚴格實施“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的人口生育政策,照顧可以生育兩個孩子的特殊家庭比例遠低于10.0%,這主要為第一孩為殘疾等特殊情況;(2)河北、山西、遼寧等18個省、自治區(qū)一般提倡“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的人口生育政策,但農村地區(qū)家庭第一孩為女孩的可以生育第二個孩子,其比例約在30.0%左右;(3)寧夏、云南、青海、廣東、海南等省、自治區(qū)基本上允許一對夫婦生育兩個孩子[10](p.171)。由此可見,我國人口生育政策通過地區(qū)差別、民族差別表現出來:(1)城鎮(zhèn)地區(qū)家庭只能生育一個孩子,而農村地區(qū)家庭第一孩為女孩的,間隔若干年后可以生育第二個孩子;(2)少數民族地區(qū)一般沒有生育數量方面的規(guī)定。也就是說,我國農村絕大多數地區(qū)是實行1.5個孩子左右的開放女兒戶的政策,而不是“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人口生育政策。
這樣,經過數次調整和完善,到1980年代末期,我國形成了國家和民眾兩利的生育政策,從而實現了國家政策和民眾意愿在生育政策方面的利益最大化。沖突由此解決。
結 論
首先,國家是各種社會、經濟、政治政策的制定者和執(zhí)行者,在制定、執(zhí)行政策的過程中,要充分考慮不同階層、不同群體的自身利益,并充分聽取他們的訴求,要設立不同的利益表達機制。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在關乎沖突雙方現實利益面前,沖突雙方尋求在現實利益上的妥協。1980年代國家為了滿足民眾適當的生育意愿對生育政策的調整和完善,最后制定出國家和民眾都較滿意的生育政策的這一過程,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其次,科塞認為,一種關系內部沒有沖突不能成為其基礎穩(wěn)固的標志,因為關系雙方害怕斷絕這種關系,就努力避免表現出他們的敵對情緒,也就不會有任何沖突行動,但這種表面的和諧顯然不能表示他們之間關系的穩(wěn)固。如果關系雙方認識到關系是牢固的,那么這種關系內經常的沖突也會不斷,因為他們意識到這無害于彼此的關系,他們就會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和行為[2](p.138)。1980年代中國生育政策在運行過程中出現的國家政策和民眾生育意愿上的沖突,之所以能夠在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就是因為沖突雙方并沒有根本的利益沖突,且隨著沖突的解決雙方關系會更加牢固。
最后,對整個社會系統而言,沖突能夠建立并保持一種平衡機制,促進社會結構的整合和完善??迫J為,社會沖突有可能使矛盾激化,但也有可能使矛盾得到解決或緩解;一個富有彈性、允許社會沖突存在并將其制度化的社會結構,就會將沖突(對立分歧和敵意等情緒)分布到社會結構的各個方面,這種沖突就會對社會結構產生積極的作用,即促進社會的整合和社會結構的完善[2](p.23)。1980年代初期,國家提出“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的生育政策后,由于與民眾生育意愿差距甚遠,在實施生育政策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影響黨群關系、干群關系的社會沖突問題。但是,這些沖突在可控范圍內,并隨著沖突的解決,國家和民眾的關系得到更好的整合和完善。這為該時期人口控制工作的順利開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人口問題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長期面臨的重大問題,是制約我國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的關鍵因素。正確的生育政策對人口問題的解決具有重要意義。新中國成立六十多年來,我國在制定生育政策方面既有成績,也有經驗和教訓。1980年代國家適時考慮民眾適當的生育意愿進而對生育政策進行調整和完善,最后制定出國家和民眾都較為滿意的生育政策,成功解決了國家政策和民眾意愿之間的沖突。我國在后來制定相關政策時借鑒了這一點,人口政策從1980年代的“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生育政策(包括特殊情況可以生育二孩),經過“雙獨夫婦”兩孩政策、“單獨夫婦”兩孩政策,實現了目前的“全面二孩”政策。
注釋:
①中國傳統生育文化對子女性別的期盼主要表現為男孩。到1980年代,這種現象在某些地區(qū)還存在著。據《人民日報》報道,安徽省懷遠縣某個生產大隊于1980年和1981年共溺死女嬰40多個;該縣君王公社梅莊大隊于1982年第一季度生了8個小孩,其中5個女嬰有3個被溺死,2個被遺棄。參見《農村溺棄女嬰現象仍然存在》,《人民日報》1983年4月7日。
②1978年、1980年、1985年、1986年、1987年、1988年、1989年,我國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分別為133.6元、191.3元、397.6元、423.8元、462.6元、544.9元、601.5元,城鎮(zhèn)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別為343.4元、477.6元、739.1元、899.6元、1002.2元、1181.4元、1375.7元。參見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摘要》,中國統計出版社1999版,第78頁。
③社會保障包括多方面內容,養(yǎng)老保險是其主要組成部分。這一時期,我國城鎮(zhèn)職工實行的是退休養(yǎng)老保險制度,但水平非常低,同時隨著養(yǎng)老人數的增長還面臨著難以為繼的境地;農村地區(qū)由于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后集體經濟的弱化,對傳統的“五保”制度造成了很大沖擊,其養(yǎng)老保險出現許多空白。
④據《中國農民報》1981年9月27日報道,廣東信宜縣丁堡公社某些生產隊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中規(guī)定“一對夫婦可以生育第三胎”,如還沒生育男孩子的,還可以生育第四胎、第五胎,甚至可生育到有男孩為止。
⑤1984年,有關部門提出“開小口、堵大口”的辦法,規(guī)定允許部分有實際困難的農戶生育兩個孩子,“將農村照顧二胎5%以下的比例擴大到10%左右”;1985年又把這個比例擴大到20%;1986年又提出照顧獨女戶,將上述比例又擴大到50%。但“小口”好開,“大口”難堵。由于這一政策的失誤,許多地方出現了“有錢的買著生,有權的明著生,膽大的搶著生,沒錢沒勢的偷著生”等現象,一些地區(qū)的多胎率高達45%以上。據《中國農民報》1984年2月7日報道,四川渠縣清龍公社黨委副書記朱某某違反計劃生育政策,1980年前他愛人生下兩女后,不采取節(jié)育措施,1981年9月又生下第三胎,1983年7月又強行生下第四胎。這樣的例子在全國其他地方也出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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