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那天,所有的孩子都會把彩色蛋籠掛在胸前,昂首挺胸地去上學。邊走邊看著蛋籠左右搖晃,特別有節(jié)奏感,那種喜悅絕對比穿新衣服還要贊。
小時候最不歡喜吃雞蛋,尤其是白煮蛋。蛋白尚且可以將就,蛋黃簡直是難以下咽,又干又澀還帶著點腥氣。頑皮的男小囡說那就是“雞屎味”! 所以每次遇到吃白煮蛋的日子就是一場惡夢,但唯有立夏那天,我是喜歡它的。
據(jù)說很久很久以前,女媧曾經(jīng)告訴天下的媽媽們一個秘密,立夏那天給小囡吃蛋能預防疰夏,讓他們一個夏天都安好。在孩子的事情上,當媽的一貫上心,有這種秘方,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成了眾人皆知的秘密。于是立夏那天一早,媽媽們就煮好雞蛋,家家戶戶都這樣,不偏不倚,每娃一個。重要的是,這天的白煮蛋是用五彩蛋籠兜著的,特別好看。最好看的雞蛋兜要用五彩絲線編成,下面有流蘇,上面是個活扣,可以把雞蛋放進去,再配一根長長的絲帶,可以掛起來。家里沒有絲線的用毛線替代,一般有幾種顏色就湊幾種顏色,只是這時候也能看出各家媽媽的持家段位來。一是從線的好壞就能看出家中的儲備,二是顏色搭配也能看出審美的高下,有的顏色雅致,有的就能配出一片鄉(xiāng)村風光來??茨且粋€個繩結的粗細、端正,就知道各家姆媽的針線生活如何了。
立夏那天,所有的孩子都會把彩色蛋籠掛在胸前,昂首挺胸地去上學。邊走邊看著蛋籠左右搖晃,特別有節(jié)奏感,那種喜悅絕對比穿新衣服還要贊。有雞蛋,孩子們就要斗。大家你碰我的,我再碰你,看誰的雞蛋最硬,然后評出班里本年的鐵蛋王,這種來自民間的稱號是讓人信服的,而且往往是學習好的尖子生總是首先敗下陣來。皮大王們有豐富的生活閱歷,知道該用蛋的飽滿那頭去碰,而且得用手緊緊地包住,撞擊的時候時機和力量也得掌握好。這種技巧就和打玻璃彈子一樣,很多時候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還得靠些悟性。一番比拼后,大家的雞蛋都不同程度地破損了,自然只能吃掉。課堂間里一片砸蛋殼、剝蛋殼的聲音。也奇怪,這種時候倒不覺著白煮蛋難吃了,好像蛋黃也沒有那么噎嗓子,大家一起說說笑笑,一會兒功夫就吃完了。
至于那個彩色蛋籠隨后也就不知去向了,反正每年媽媽都會做新的,所以也不大會太在意。那天放學后,很多男孩子的脖子后面都會留下彩色印記,那是出汗后絲帶的顏色染上去的,洗半天都洗不干凈。
裝在漂亮蛋籠里的白煮蛋是給孩子準備的,大人們立夏也是要吃蛋的,只是簡單些意思下就好。所以形式不重要,求個好口感倒是實在的。茶葉蛋,是白煮蛋的升華版。其實很多時候家常的茶葉蛋應該叫醬油蛋才對,就是白煮蛋煮好后把殼細細敲碎了放在醬油湯里繼續(xù)煮,考究些的放點桂皮八角。茶葉蛋煮好后要多浸一會,這樣才能入味。撥開后蛋白染了顏色,吃起來咸津津的,味道不錯,可蛋黃照樣那樣干,好不到哪兒去。
在蛋的世界里還能讓我歡喜的,那就得數(shù)咸鴨蛋了。它有滋有味,蛋黃還特別美麗,冒著油花,金燦燦的,絕對是蛋中的花魁。煮白煮蛋的時候,把咸鴨蛋放進去一起煮,然后分開來。一個留著早上,一個留在晚上。立夏五月天,天氣微熱,放學回來晚飯好吃粥了。一碗白粥過咸鴨蛋最是美味,這種時候我就要挑蛋黃吃了,大人一邊數(shù)落我是“吃客”,一邊把咸蛋白吃掉,浪費總是舍不得了。
按老黃歷,吃好蛋就該把孩子過磅稱人了。豐子愷有幅畫就畫的是《卻喜今年重幾斤》,畫中孩子們排隊在門口等著大人稱重,一桿大秤配著一個秤盤一個個給孩子稱分量,看看今年又重了多少。原先上海歷史博物館里收藏著一組上海風俗畫,其實一張就畫的是龍華寺門口在立夏里置一個大秤,大人孩子都能去稱一稱。立夏的時候稱一稱,立秋的時候再去稱一稱,這個夏天過得好不好,全在分量上。所以姑娘們,夏天還減肥么?那點福氣和運道一減也都要沒了,三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