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左宗棠制衡曾國藩
徐志頻
作家、評論家,
湘商文化發(fā)起人之一
朝廷眼下首次將曾、左首次并列稱呼,左宗棠隱約感覺到朝廷欲以他來制衡曾國藩的用意。左宗棠對曾國藩的態(tài)度后來有了較大的轉變,轉折點起于這封圣旨
1861年10月,楚軍此時除遭遇疾病困擾,戰(zhàn)斗力大幅減員,還面臨一大尷尬,士兵已經(jīng)欠軍餉五個多月。缺錢缺人,按說,軍事實力已不足為據(jù),但曾國藩仍安排左宗棠增兵到1萬,守住江西東北面。
敵我爭奪中,重要的不是楚軍還有多強,而是同樣身陷瘟疫,楚軍比太平軍仍要強。一年下來,左宗棠的戰(zhàn)績與軍事能力,朝廷已經(jīng)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權力的天平,朝這邊傾斜。
左宗棠的一舉一動,朝廷怎么知道?原來,朝廷同時有個規(guī)定,品級不夠的官員,可以通過總督、巡撫遞折。給左宗棠遞折的,是直接上級曾國藩。不難看出,曾國藩每次都照實上報,并沒有瞞功,更沒有搶功。
朝廷此時對曾國藩日益嚴加防范。嚴格說起來,防范早在七年前已經(jīng)開始。1854年10月14日,湘勇一舉攻下武昌,咸豐皇帝大喜過望,任命曾國藩巡撫湖北。但大學士、軍機大臣祁俊藻提醒說:“曾國藩一在籍侍郎,猶匹夫也,匹夫居閭里,一呼蹶起,從者萬人,恐非國家之福。”咸豐皇帝幡然警醒,僅僅一個星期,即收回成命。
曾國藩也意識到,團練到底是民兵,做大對朝廷是個威脅。他著意在政治上采取補救措施。創(chuàng)建湘勇時,他根據(jù)左宗棠的舉薦,將鑲黃旗滿人塔齊布由參將破格提拔為湖南提督,作為湘勇水師名義上的統(tǒng)帥,以彌滿漢民族縫隙,即是一例。
隨著以湘勇、楚軍為主體的湘軍戰(zhàn)功日進,朝廷“以滿制漢”基本已無可能。1861年12月20日,曾國藩奉旨督辦蘇、皖、浙、贛四省軍務,其巡撫、提鎮(zhèn)以下悉歸節(jié)制,顯明已是地方諸侯的規(guī)模。朝廷開始轉換策略,“以漢制漢”。
眼下,“以漢制漢”策略正處于謀劃階段。1861年農(nóng)歷十月一日,政變成功的慈禧太后任命恭親王奕?為議政王、軍機大臣,實現(xiàn)“垂簾聽政”。慈禧處理具體政事并不擅長,“以漢制漢”的具體操刀者,出于奕?。
在這樣的時局下,左宗棠在《與孝威 1861年(咸豐十一年)十月初五日》的家書中出現(xiàn)“近奉沖圣寄諭,我與滌公均平列”的句子。曾國藩的官銜是正二品,左宗棠為正三品,連越兩級破格平列,無疑在對左宗棠做某種不動聲色的暗示,左宗棠感覺到了。
湘軍內(nèi)部人事重組的關口,胡林翼不幸過世。胡林翼1861年9月30日病死于湖北巡撫任上,身后沒有兒子。
蓋棺論定,在曾、左、胡三人中,論領袖才能的全面,胡林翼當屬第一。1857年初,曾國藩因江西戰(zhàn)局不保,借口“丁父憂”,撒手不管。隨后一年半里,胡林翼指揮湘勇,成功收復武漢,形勢轉好。曾國藩見湘勇缺了自己,照樣可以打勝仗,不再提任何條件,迅速出山。胡氏比曾氏指揮能力要高,但他無意爭權。朝廷最初提名胡氏督辦蘇、皖、浙、贛四省軍務,胡氏真心實意薦曾氏取代自己。
今天國人言必稱湘軍。事實上,湘軍從頭至尾是一個組織隸屬關系松散的集合概念,包括江忠源的新寧勇、曾國藩的湘勇、左宗棠的楚軍、胡林翼的湖北綠營、王珍的老湘營、鮑超的霆軍,是六大軍事勢力的合稱,曾國藩只是名義上的最高統(tǒng)帥。何況,湘勇的班底,由羅澤南打下;湘軍的創(chuàng)始人,嚴格說是寶慶府新寧縣人江忠源。后世流傳“鐵打的寶慶,紙糊的長沙”,源頭可追溯到這里。拉支民兵隊伍也敢包打天下,這種事情也只有“寶古佬”做得出來。
朝廷眼下首次將曾、左首次并列稱呼,左宗棠隱約感覺到朝廷欲以他來制衡曾國藩的用意。左宗棠對曾國藩的態(tài)度后來有了較大的轉變,轉折點起于這封圣旨。
經(jīng)過前面一年的磨合,左宗棠與曾國藩合作,漸入佳境,其融洽程度如何?左宗棠一句“滌帥于我情意孚洽之至”高度概括。
兒子們陸續(xù)長大,其教育問題,左宗棠日益重視。私塾先生眼看左宗棠官位高了,要求加價,每年收300兩白銀。左宗棠覺得沒必要搞這種“特權教育”。他的意思,改善先生的伙食與福利可以,但學費不能超過200兩,先生愛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