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揚
忘了是不是去年了,我在一個朋友的茶莊喝茶,聊天的過程中,茶莊的老板問我在哪里工作。當知道我是某職校的老師后,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是:“我知道,你們的學生都是垃圾!”當時,店里還有幾個人,我顧不上什么矜持和禮貌了,立刻厲聲反問他:“話怎么能這么說,你了解我們學校嗎?你了解我們的學生嗎?”誰知他滿不在乎地繼續(xù)說:“哎呀,誰不知道啊,現(xiàn)在上職業(yè)學校的,有幾個是讀書的?!”接著他又說:“之前我就雇了一個你們學校的學生,讓他幫忙看店,結果他每天就是傻坐發(fā)呆,有一天讓他拿個抹布擦桌子,他居然說,‘這個好臟,他不干,你說,就這樣的學生,不是垃圾是什么,他以為自己是名牌大學高材生嗎?”
突然間,我不想再跟他辯駁了,感覺很無聊。是,沒錯,職業(yè)學校確實不是什么名校,甚至連普高都算不上,盡管如此,“你們的學生都是垃圾”這句話仍然深深刺痛了我。我愛我的學生,雖然他們確實不算優(yōu)秀,甚至還有很多的不規(guī)范甚至出格的行為,但我不能容許任何人這樣詆毀、侮辱我的學生。我怒火中燒,但又無處發(fā)作。
我知道,社會上對職業(yè)學校的學生存在著嚴重的偏見,正是這種偏見,使他們不能正確地看待、評價這些學生。在相當一部分人印象中,中職學生是“自己不爭氣,老師沒辦法,家長很無奈,單位不滿意”的代名詞。
在我讀書的時代,我們也確實不喜歡職業(yè)學校的學生,覺得他們除了打架斗毆也確實沒別的什么了。在傳統(tǒng)教育里,我們都是初中之后就升上高中,參加高考,讀完大學,參加工作的。后來,我機緣巧合地成為一名職教工作者,對學生卻始終充滿了感情。在我的眼里,無論是普高的孩子,還是中職學生,99%是可愛的,還有1%雖然不是那么可愛,甚至沾染了一些令人生厭的惡習,但這一小部分同學正是值得我們深深同情和幫助引導的。
從事教師這一份職業(yè)數(shù)十年,雖稱不上閱人無數(shù),但是從學生的外貌、穿著、舉手投足、言語交談等日常行為中,多多少少地能夠了解到他所在的家庭及父母的大概情形。
開學不久發(fā)生在課堂上的一些瑣碎小事,我至今仍歷歷在目。有一次,當我正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有個男生突然站起來,說:“老師,我媽打來電話,我出去接一下。”說罷,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jīng)一邊接聽一邊走出教室。我當時有點惱火,也很納悶:家長難道不了解學生上課的時間嗎?過了幾天,又有學生上課突然說她要馬上回家一趟,還要幫媽媽去一趟銀行。諸如此類的事情,出現(xiàn)了好幾回。家長有的會事先禮貌地跟老師說明情況,有的就完全無視老師直接帶走孩子。在與其他同事的交談中,他們也有同感。由此看來,這絕非個別現(xiàn)象。
而在此后的溝通之后,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好多學生都面臨同一種狀況,就是生活在單親家庭的居多。很多時候,學生也是迫不得已去處理一些他們這個年紀本不該操心的事情。這些家庭的孩子,就像一個足球一樣,被父母或者親戚踢來踢去,嚴重者甚至是居無定所。
與重點高中的學生比,中職學生的家庭情況更加集中地反映了中國式家庭矛盾:父母下崗的、傷殘的、失業(yè)的、離異的、單親的、貧困的、暴力的、虐待的、多子女的、隔代教育的等等。我們的許多學生就是在上述這些家庭環(huán)境下長大的,這些環(huán)境直接影響了他們的健康成長。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看過的一篇文章《你的成敗,原生家庭不負責》。本人不太同意這樣的觀點。我覺得,一個人的性格養(yǎng)成可以追溯至童年。一個人長大后的樣子,或多或少是童年許多個瞬間堆積而成的。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一張白紙,這張白紙進入到了一個家庭系統(tǒng)里,這個系統(tǒng)就像染缸一樣,每一張白紙都必須而且是被迫地被這個染缸浸染。在形成價值觀的前十幾年里,我們一直被家庭系統(tǒng)浸染著,突然有一天,我們有了獨立意識,我們有了基本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潛意識里已經(jīng)被原生家庭重重地烙上了烙印,如果原生家庭的烙印是充滿愛的,那我們就是個陽光、自信、上進、有責任能擔當?shù)娜?;如果原生家庭的烙印是缺愛的、溺愛的、瞎愛的、亂愛的,那我們愛的能力、價值觀、心態(tài)都會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問題。如果我們被原生家庭給我們烙上的問題(在我們的潛意識里)支配著,我們就會遠離幸福。只有通過學習和修行,我們才能擺脫原生家庭對我們的負面影響。這就好像有學生和我說的:“老師,我最討厭我媽媽的性格,為什么我一直想擺脫,不要成為媽媽那樣的人,但為什么我卻越來越像我媽媽呢?!”這就是原生家庭對我們的影響。
民國才女張愛玲對世界充滿了恐懼和懷疑,在心里筑起一道堅硬的屏障,把她與世界隔開。在那種陰沉冷酷的環(huán)境里長大,青春期遭受過如此殘酷的折磨,心理上不發(fā)生一些畸變,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張愛玲筆下《金鎖記》里的曹七巧,有一種考證說是張愛玲的庶母,她的許多小說人物的冷酷、乖戾都是抽絲剝繭般地出現(xiàn)的。海明威曾說“作家成長的條件是不幸的童年”,而張愛玲性格中的冷淡,無疑與童年密不可分。
說回我們的中職生,她們很多都有自己難過、心酸、艱苦、艱難的成長史。她們潛質優(yōu)秀,成績曾經(jīng)很好,因種種原因在應試教育的比試中掉了隊,來到了職業(yè)學校。盡管有些學生行為習慣不規(guī)范甚至出格行為很多,但是我相信,在我們的耐心引導下,還是能夠走上正軌的。
我們也常常教育學生,活在世上,不免要承擔各種責任,小至對家庭、親戚、朋友,對自己,大至對國家和社會。這些責任都是我們應該承擔的。不過,我們不要忘記,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項最根本的責任,便是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每個人在世上都只有活一次的機會,沒有任何人能夠代替他重新活一次。如果這唯一的一次人生虛度了,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安慰他。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對自己的人生怎么能不產(chǎn)生強烈的責任心呢?在某種意義上,人世間各種其他的責任都是可以分擔或轉讓的,惟有對自己的人生的責任,每個人都只能完全由自己來承擔,一絲一毫依靠不了別人。雖然中考失敗,盡管沒能走進普高,但這并不能成為你墮落頹廢的理由。你應該更加奮進,努力為自己的明天拼搏進取,也唯有這樣,你才能在不同的起跑線跟別人賽跑,用多倍的努力追趕別人,創(chuàng)造自己美好的未來。
真誠地希望,無論什么樣的孩子,都能擁有精彩而美好的人生!
(作者單位:廣東中山市沙溪理工學校)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