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陽

從顏色應用看道路交通管理的認知

文官陽

伴隨著機動車的快速普及，提升道路交通管理質量和效率，已經成為一項關乎國計民生的、必須完成的任務！在這個過程里，我們聽到了很多口號，從加強交通設計，到交通精細化管理，再到智能交通大數據和云計算等，這些提法在交通控制專業(yè)人群里引起了不少質疑和爭議。歸納這些爭議，發(fā)現大多指向了一個讓人有些驚訝的角度，就是在基本功尚未練好之前，籠統(tǒng)談設計和“云”的應用，未免空中樓閣了。何出此言，筆者就從交通控制的一個非常基本的領域——顏色，來嘗試進行說明。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里，世界上最早進入汽車社會的一批國家有一些經過驗證的共同認知，正是這些認知引導著交通控制技術的應用和走向，其中基礎的一項就是顏色運用。這里之所以要用“交通控制”一詞，而不是“交通設計”，是因為從嚴格意義講，交通行為只能而且是必須控制的。西方國家明確使用“交通控制”一詞有很長的歷史，比如對交通管理做出巨大貢獻的美國《統(tǒng)一交通控制設施手冊》，第一版問世是在1935年，就使用了“交通控制”的概念。它的核心原則，就是要通過交通設施來完成對道路使用者注意力的控制、行為的控制。

在世界道路聯合會的一部《道路交通安全之人因指南》的手冊里，有這樣幾句話可以解釋本篇文章的技術原點：“機動車駕駛者的視野變化比任何其他運動都更頻繁。單調或者有強烈對比度的道路邊緣地帶，光線誤導以及視錯覺，都會影響駕駛質量。（司機的）視野可以使司機穩(wěn)定也可以使司機躁動，可以使司機疲倦也可以使司機興奮。一條用戶友好的、自詮釋道路，會避免諸如路側景觀單調問題，光學引導線的斷裂問題，光學引導線與道路本身線形不一致的問題。還要避免有不顧道路方向而又在吸引眼球方面有壓倒性優(yōu)勢的物體（Eye-catching objects）的問題?！?/p>

這一段文字是在詮釋一個重要的道路交通安全的公理，就是“視野公理”，換言之，讓司機看到什么才能夠更安全的開車，是非常重要的。構成司機視野的是什么呢？顏色！如果我們在司機的視野里亂用顏色，就會導致認知效率的干擾。

由于人眼的視神經構造，人們能看到東西依靠的是對比度，其表現形式就是顏色差異。在夜間，因為自然光照的可見光部分消失，這種對比度的差異要通過光的強弱來建立。因此，我們甚至可以這樣理解，在道路的視野范圍內，顏色，是所有人完成路況信息采集的第一要素。

那么，在交通控制中“顏色”是如何使用的呢？

從1968年建立的關于道路交通控制設施的國際協議《維也納公約》到更早的美國《統(tǒng)一交通控制設施手冊》（1935年），都對顏色做了一些基本的約定，影響了我們今天的交通控制信息的傳遞。最新版（2009年）美國的國家標準對顏色的定義如下：

1. 黑色：規(guī)定

2. 藍色：道路使用者的服務信息、游客信息、疏散道路

3. 棕色：文化名勝和度假區(qū)域指引

4. 珊瑚色：預留

5. 熒光粉色：事件管理

6. 熒光黃綠色：行人、非機動車、操場警告，校車和校區(qū)警告

7. 綠色：示意可以按指示行動，方向指引

8. 淺藍色：預留

9. 橙色：臨時道路作業(yè)

10. 紫色：僅限于注冊過的車輛使用的不停車電子收費車道（ETC）

11. 紅色：停止或禁止

12. 白色：規(guī)定

13. 黃色：警告

從這些色彩的定義上，我們可以體會到美國對于“交通控制”的理解深度和前瞻性，不僅色彩在增加，比如橙色和紫色，熒光黃綠色和熒光粉色，都是在近20年里才出現的，而且還做了預留。

熒光黃綠色成為美國所有校區(qū)道路標志和行人過街的標配顏色

強陽光和黃昏時色彩效果對比

黃色標線的色彩用意

在具體的色彩的使用上，可以看出交通控制技術理念的用心。比如黃色標線，美國規(guī)定只能用于行駛方向的左側，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司機或者騎行者，發(fā)現自己的右側出現黃色標線時，他可以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處在了逆行的方向上。這就是黃色標線的最基本作用。

美國公路上的標線夜間景象

在我國，黃色標線并沒有被賦予這樣體現道路行駛方向的功能，在很多城市公交專用道都是使用黃色標線的；在很多路口的路緣石上也是使用連續(xù)的黃色涂料覆蓋，用于提示路口禁止停車。但這些做法會導致司機們在發(fā)現自己的右側有黃色標線時，也不會覺得奇怪，這種色彩的“錯用”，反應在培養(yǎng)道路使用者直接的知覺認知和色彩警覺度上，就差了一個量級。在車輛密度大的地方，這種認知差異的影響也許并不致命，但是如果是在人車稀少的道路上，司機發(fā)現自己逆行的時刻越早，是不是對安全越有利呢？

橙色標志的色彩用意

在道路出現之初，道路上的維修作業(yè)并不太容易引起人們關注。但是隨著路網的完善，道路使用年限的延長，當人們的日常生產生活已經根本無法離開道路的時候，道路養(yǎng)護作業(yè)已經變成了一項重大的、會影響人們生產生活質量、效率和安全的事情了。橙色標志，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首先在美國出現。橙色標志有別于傳統(tǒng)的黃色標志，告訴人們前方道路雖然還可以使用，但是存在因施工引起的有秩序的線路調整和駕駛行為改變引導作業(yè)，是一種要準確建立駕駛員心理預期的用色行為。

熒光橙色與普通橙色的對比

美國交通部門宣傳熒光橙色標志的資料，標志上寫著“請慢行，我爸爸在這里工作”

1995年以后，隨著熒光橙色鉆石級反光膜技術的出現，道路施工作業(yè)區(qū)鮮艷的熒光橙色，逐漸在世界范圍內被接納和采用，成為呵護道路養(yǎng)護作業(yè)人員和駕駛者雙方的重要色彩。

熒光粉色的用意

交警乃至急救人員，在處理事故現場遭遇二次事故傷害的案例并不鮮見，熒光粉色標志的使用，就是在這種緊急事件現場用于交通控制的。其緊急和嚴重程度，都高于橙色。這種新型材料可以把太陽光中的紫外光轉化為可見光能量以增加色彩強度，對抗雨雪霧天和逆光等視認困難環(huán)境。救火現場周邊的道路管控，救援直升機的降落地點，交通繞行前的警示提示，特種勤務的交通事件管理，當熒光粉色標志出現在司機視野里時，司機的心理預期會被自然激發(fā)和引導。

美國救火現場外圍的交通控制，標識上的內容為“前方救火活動，5英里長”

美國國家標準里的熒光粉色標志示意圖。從左向右分別是“準備前方停車”“右側車道關閉并入左線”“中央行車道關閉”“出口關閉”“改線結束”“改線”“改線”

標識上寫著“前方緊急狀況”

紫色的含義

我國的ETC已經推行多年，但是誤入不停車收費車道的非注冊車輛是經?？梢钥吹降模@不僅影響到了電子繳費車輛的通行權，也存在事故隱患。我國目前普遍使用的不是專屬色指引，而是錯用了黃黑組合的警告標志顏色，一方面容易引起錯覺，另一方面也弱化了黃黑組合作為警告顏色的視覺沖擊力。

美國國家標準里的ETC收費車道指引標志圖例

信號燈的顏色

關于信號燈的顏色問題，特別是“闖黃燈”的問題，曾經引起國內的大面積爭議。如果我們知道了黃色的定義，就會理解紅綠之間的黃燈是為了改善駕駛員的心理預期，黃色是警告色，為了避免突然減速剎車導致的追尾。在這里，我們需要再講一個差異，就是行人信號燈的色彩問題和信號燈的外部涂裝色。

我們國家的信號燈外部涂裝是黑色和灰色，而美國使用的是黃色。為什么是黃色呢？因為黃色本身就很醒目，是警告色，不僅可以更好地跳出背景色，而且即使在信號燈故障時，黃色的存在也是一種對駕駛員的警示。

再說行人信號燈的燈色，美國不允許使用紅色和綠色，而使用的是白色和橙黃色。為什么？因為行人信號燈不是給司機看的，也就是說，要避免行人信號燈向司機傳遞錯誤信息的機會，如果使用與機動車一致的燈色，會形成誤導的危險。

美國典型的行人信號燈設置方式，白色小人動起來，表示行人可以通過街道；舉起的手，是禁止行人通過街道。含計數和無計數兩種顯示方式

2009年版美國《統(tǒng)一交通控制設施手冊》的封面頁截圖，可以看到信號燈面板的黃色處理，紫色ETC專用標志，熒光橙色的路障應用

結語

在交通控制和管理領域，“顏色”是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技術信息，僅僅就是這樣一個細節(jié)，暴露出我們整個行業(yè)少有人關注的基本技術的科學運用，這其實就是如何改善交通控制設施對人的行為的影響方法。如何優(yōu)化我們的交通秩序，其細節(jié)工作還有很多，我們需要的就是靜下心來，一點點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