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寧 張冰蕾
(云南藝術學院,云南 昆明 650100)
哈尼族喪禮儀式中的象征性交換
王亞寧 張冰蕾
(云南藝術學院,云南 昆明 650100)
喪禮的普遍存在,根源于“個人之間牢固的相互依賴與死亡的現實——對人來說最使人煩惱的又是最具破壞性的——正是產生宗教信仰的主要來源?!睆墓P者的調查結合既有資料來看,在墨江縣孟弄鄉(xiāng)半坡村的葬禮中,出現了不同于我們之前對禮物交換認知的交換方式,也難以用已知的人類學的既有禮物理論去解釋的象征性交換,而且,象征性交換已經在當地出現日常性、連貫性的認知,且通過該交換還能更深層次地研究村寨中人際關系、祖先靈魂觀念、倫理觀念以及交換對文化傳承模式的影響。
哈尼族;喪禮;儀式;象征性交換
哈尼族的喪禮屬于私人儀式中的一種,其在私人儀式中最為豐富和復雜。與已經受外來文化影響的婚禮相比較,哈尼族的喪禮受外來文化的影響相對較弱,在一定程度上維持著既有的傳統(tǒng)習俗。同其他儀式相比,喪禮是建立在血緣與地緣基礎之上的、不同家族內部間的溝通與維護,實現親屬關系的整合,能夠將個體之間、家庭之間、村寨之間進行整體性動員。
去世老人:姓羅,以下簡稱羅氏。性別女,于2015年7月27日去世,年齡75歲,葬禮于2016年3月22日舉行,原因是由于去世之時,同村有年輕人結婚,所以推后辦理。該去世老人共有子女四人(二兒、二女),其中大兒子是與前夫所生,在其他村寨懷孕后帶來此處。另羅氏有姊妹二人,兄弟一人。
葬禮費用:此次葬禮費用由大兒子一人承擔(原由:該戶男主人,即羅氏第二任丈夫去世時,其葬禮費用均由其他子女共同承擔)。此次葬禮的支付是由子女四人共同商議完成,大兒子自愿支付全部費用,所以此次葬禮所得的全部禮金也均歸大兒子一家所有。
葬禮禮金:此次葬禮的參加者多為田姓、刀姓。葬禮的禮金預計有人民幣2530元以上,除此以外還有米、酒、牲畜等禮尚往來的物品。
葬禮祭祀:據筆者觀察,此次葬禮的祭祀物品有牛、羊、豬、雞。其中,葬禮中所殺的牛是由大兒子所買。
葬禮當天,時間:2016年3月22日;地點:去世老人羅氏家(房屋為哈尼族傳統(tǒng)民居,兩層,一樓為房屋五間,中間為客廳,兩邊各分割為兩間小居室)。7∶30,摩批劉紹祥和其徒弟李家彥師徒二人已經開始“叫魂”。之后,取硬幣九枚,裝袋,放在要燒的物品(花圈)之上,點香,在布袋上燙洞,取白色棉線穿過所燙的洞,并取白色孝布綁在腰上。去世老人大兒子、大兒媳攜子女兩人(一女、一男)到客廳位置,叩頭,摩批劉紹祥將琴、刀、金銀線穿的小橋給大兒子背上(如果大女婿在,應有大女婿背),并遞上五彩繩讓大兒子拿著。大女兒戴孝叩頭,由羅氏去世丈夫的妹妹為其背背簍、在背簍上披已去世母親(羅氏)的衣服(哈尼族卡多傳統(tǒng)服飾,藏藍色長袖短褂)并加掛白色孝布,手持鑼,身背鼓,外挎小竹簍一個,內放鐮刀,撐一把黑色雨傘。所燒的祭祀物品由二女婿拿,在燒祭祀物品擺放之處的前面放置牛頭、牛皮。摩批劉紹祥在院子里手持竹竿,將竹竿用鐮刀劈開,整理干凈、整齊,用三根竹竿架倒寫“U”型,用白色棉線架秋千兩個,并用錢搓秋千棉繩。架好之后,摩批將親戚送來的“九層塔”(吊錢)一一綁在架好的秋千架上,皆用棉質白繩栓住,一邊連接“吊錢”,一邊連接所擺放的牛頭,綁好之后,摩批摸牛的眼睛,預示“某某送來禮物,請你安息”之意。此時摩批劉紹祥所念的“叫魂”是叫牲畜的魂,而非羅氏之魂,值得一提的是,摩批劉紹祥在院子里處理事情時,其徒弟李學彥一直在羅氏客廳之內念唱“叫魂”。
葬禮演唱:葬禮演唱過程中內容豐富、套路較多,一般在葬禮儀式中連續(xù)唱誦,類似于漢族的“送葬歌”,內容多是將生者與亡者區(qū)分開,由摩批指引為逝者“指路”回歸祖先所居之地,用自己的靈魂護佑子孫。
(一)儀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換的形象化——摩批與神
在此次喪葬儀式中,其儀式的主要參與者可以分為死者子女、親友、摩批及其徒弟。摩批參與并主持喪禮儀式,實現了摩批與神之間的第一層交換。 摩批作為哈尼族傳統(tǒng)文化持有者,在祭祀儀式中扮演重要角色。摩批獻祭牲畜并主持喪禮儀式,實現祭獻牲畜由生轉死的過程,并完成生者給亡者的“禮物”,象征性地送達亡者。獻祭后,擺在亡者家門口的牛頭,即解釋為亡者接受禮物的象征。獻祭的牲畜不僅是生者給予亡者的禮物,也是區(qū)分靈魂由生至死這一過程的分隔。在喪禮過程中,生者分享獻祭后的牛肉,被視為是亡者接受禮物后的回贈,也是禮物。獻祭牲畜作為禮物,在摩批主持的祭祀儀式過程中,由生者對亡者的禮物轉化為亡者對生者的回饋禮物。摩批在這一過程中,通過自身的宗教屬性,完成神圣的儀式,打破傳統(tǒng)的世俗時間,突破了一般禮物交換過程中的延時還禮,徹底改變了禮物的性質,由“延時還禮”轉為“即贈即還”。
(二)儀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換的物化——摩批與人
喪禮儀式中出現的第二層交換是摩批與人之間的交換。喪禮儀式中的交換是宗教基礎之上的神圣性表達。摩批作為人生禮儀中最主要的主持者和組織者,首先,他在主持儀式之后會獲得一定的“報酬”。在筆者參與田野調查的過程中,了解到摩批的報酬主要是金錢和物質上的交互相生。一般家庭會給予摩批每天一百元的經濟報酬,另外還會給予摩批獻祭牲畜之后的肉類。比如,在我們所分析的羅氏喪禮中,摩批劉紹祥便得到了每天一百元的經濟收入和部分牛肉及雞肉。劉紹祥和其徒弟李學彥參加喪禮的總收入在1000元左右。摩批作為“祭司”,親自宰殺獻祭牲畜,是“禮物”的合法性給予者,只有經過摩批親自宰殺的牲畜,才能順利到達亡者所居之地。從這個基點出發(fā),摩批不僅是交換的核心,更是社會交換的核心,生者只有通過摩批的交換,才能建立贈予者家庭和接受者家庭的正式契約關系。
(三)儀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換的具體化——人與人
此次涉及的喪禮中的禮物,按性質可以分為三大類:一是用于獻祭的牛、豬等牲畜;二是親戚朋友先后贈送的基于之前“禮物交換”的米、糯米粑粑;三是喪禮過程中的禮金。其中,實物經濟的“交換”成為最重要的部分。下列表格按照選取具有代表性的村民贈予的不同禮物進行了歸納。
表1 用于獻祭的贈送禮物表(部分)
資料來源:此次葬禮中實地調查資料。
建基與親屬關系之上,凝聚血緣與地緣的象征性交換在村寨之間、村民之間的相互關聯,使我們開始注意私人儀式中由互相贈予禮物而引起的財富轉移,以及在此交換體系之下所產生的新的社會關系。這樣的交換模式,是游離于喪禮“浪費”之外的經濟、地緣、血緣的整合。喪禮中的具體實物交換,事實上已經構成“分次給予,長期回收”的贈予與分配制度。村民之間互相贈予禮物,儲存并且回收,通過儀式活動贈予者用自己贈送的禮物,幫助接受者招待親戚朋友,減輕當事人的負擔,立足于傳統(tǒng)社會交換的“等值”和“無利息”,喪禮中的禮物流動不再局限于經濟目的,其根本的指向是社會的整合。在哈尼族的傳統(tǒng)認知中,儀式過程的“物”的交換不是一種經濟利益的往來,而是親戚朋友之間互幫互助的必要形式,即“有借有還,互相幫助”。喪禮中的禮物交換作為“回收”過程,對于各層次經濟水平的家庭都是基本可以“收支平衡”的。作為喪禮儀式中的最大的經濟消耗,牛羊等獻祭牲畜的耗費,由親戚朋友的牛、羊、米、豬、雞等“支付”,保證當事人家庭在突發(fā)事件中不至于被經濟所困擾。另外,當事人家庭也可以在其他家庭的喪禮中“提取”自己所儲存的實物。
儀式過程中出現的象征性交換,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特定的地域環(huán)境之下產生的,是一種在血緣、地緣的基礎之上共同體之間相互分擔經濟壓力的分配與再分配制度。喪禮中,人與人之間的象征性交換,降低個體家庭面對突發(fā)危機所產生的經濟風險,也能在日常交換中形成共擔風險的慣性,形成社會保險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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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史宗.20世紀西方宗教人類學文選(上卷)[M].上海:上海三聯出版社,1995.
K892.22
A
王亞寧(1990-),女,山東德州,碩士,研究方向: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研究;張冰蕾(1992-),女,河北,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少數民族經濟。
本論文系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民間象征性交換及其對文化傳承的影響》(項目編號:2015J108)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