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光明
2016年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研究概況
歐陽光明
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是世界華文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區(qū)域的華文創(chuàng)作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績。2016年的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研究依然在穩(wěn)步推進,從理論探索到作家作品研究、從文學現(xiàn)象的闡釋到文學會議的召開,都有新的收獲。理論視野在探索與論爭中不斷擴大;對文學現(xiàn)象、作家作品的研究在2016年的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研究中占有較大比重。沒有微觀方面的作家、作品分析,就不可能對某一區(qū)域、某一文學的存在形態(tài)進行理論上的歸納與建構;華文文學會議的召開,對于華文文學的研究和學科建設,也無疑具有重大意義。
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研究;理論視野;文學現(xiàn)象;文學會議
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是世界華文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區(qū)域的華文創(chuàng)作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績。2016年的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研究,依然在穩(wěn)步推進,從理論探索到作家作品研究、從文學現(xiàn)象的闡釋到文學會議的召開,都有新的收獲。
對于一個學科來說,理論視野的開拓,直接關系到該學科的發(fā)展走向,它不但顯示了該學科研究的意義和發(fā)展空間,而且對該領域的研究起到了規(guī)范和指導作用。正是因為這樣,在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研究過程中,理論探索一直是學者們重要關注的對象。當然,研究者們對于理論視野的拓展、研究范式的探索,并不僅僅局限于這一區(qū)域性文學,而是在更宏大的層面上,使理論思考帶有更普遍的意義。因此,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理論探索,很大程度上也是放在華文文學這個層面上展開的。
“海外華文文學”的屬性與歸屬問題,一直以來都是研究者關注的焦點。從眾多的論述當中,大致可歸納出以下兩種意見:一種意見傾向于將它視為獨立的文學存在形態(tài),或者視為所在國文學的組成部分;另一種意見則認為它是中國當代文學在海外的延伸,是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持這兩種不同意見的學者,似乎都能找到充足的理由,并進行嚴密的邏輯論證。但是,海外華文文學所表現(xiàn)出來的復雜性特征,具有多種闡釋的可能,因此,這種屬性之爭,一直延續(xù)了下來。
2016年, 《中國比較文學》第3期,刊發(fā)了陳思和的 《旅外華語文學之我見——兼答徐學清的商榷》和徐學清的 《多元文化語境中的華文文學的雜糅——與陳思和商榷》兩篇商榷性文章,再次將這個 “熟悉”的問題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事情的緣起,是陳思和在加拿大 《世界日報》的文藝副刊 《華章》 (2014年12月26日) “名家談——華人文學之我見”專欄所寫的短文 《旅外華語文學之我見》中所發(fā)表的對 “世界華文文學”這一概念的見解,認為 “中國大陸或者臺港地區(qū)的第一代海外移民作家”的創(chuàng)作,本質上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部分。在 《旅外華語文學之我見——兼答徐學清的商榷》這篇文章中,陳思和繼續(xù)堅持這一觀點。文章中陳思和指出, “‘世界華文文學’作為一個學科概念相當混亂。在我看來,它至少包含了兩類互不相干,甚至自相矛盾的文學:一類是從中國大陸和臺灣、香港去外國 (主要是北美、歐洲)發(fā)展的作家的華語創(chuàng)作;另一類是東南亞國家華僑作家在自己國家里的華語寫作”。在陳思和看來,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學形態(tài),第一類,也即 “中國大陸或者臺港地區(qū)的第一代海外移民作家”,無論是語言(中文)、審美情感 (民族性)、所表述的內涵,都與母國文化構成了直接的繼承關系,因此, “從本質上說,旅居作家構成的華語文學只是在世界交流頻繁過程中的中國當代文學的一脈支流,它是當代文學的有機構成”。在面對徐學清的 “商榷”和“質疑”時,陳思和也給予了明確的答復, “文學的本質是由語言構成的美學文本,其實與作家的國籍有何干系?……與其無法落實真正意義上的中國文學,還不如淡化國籍而強化語言,形成一個豐富而多元的 ‘中國當代文學’”①。
對于陳思和的這種觀點,徐學清顯然有不同的意見,她認為, “海外華文文學/華語語系文學在世界性的文化地理位置上,各自呈現(xiàn)文化原鄉(xiāng)/異鄉(xiāng)的雜糅,由豐富的第三元組成萬物眾生象”。 “華文文學鮮明的在地性和強烈的時間性決定了它的不可取代的個性,使它成為中國文學的大敘事之外的華語文學?!雹谶@里,徐學清強調的是 “海外華文文學”的獨特性,而不是對母國文化的傳承性。因此,文章得出 “它成為中國文學的大敘事之外的華語文學”這一結論,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從某種程度上看,陳思和與徐學清的分野,可視為中國本土學者與海外學者研究立場與視野的區(qū)別。中國本土學者對各種不同的海外華文文學存在形態(tài),有著清楚的認知,對其復雜的審美內涵,也有著明確的把握。因此,在分析具體的文學形態(tài)時,他們并非進行籠統(tǒng)地概括,而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另外,盡管各地區(qū)的漢語文學形態(tài)具有不同的文化訴求與審美內涵,但是,也同樣具有精神上的聯(lián)系,因此,中國本土學者也在尋找整合性研究的基礎。這在黃萬華、劉俊、朱壽桐、洪治綱等學者的研究中都有顯著的表現(xiàn)。朱壽桐近些年來提出的 “漢語新文學”,也是這種整合性研究的重要成果。
朱壽桐和陳瑞琳在2016年發(fā)表的 《漢語新文學的傳統(tǒng)及其世界意義》一文中就曾指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作家走出國門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如果一味機械地運用地區(qū)、國家的方式來界定這一復雜的文學現(xiàn)象,將難以把握其內在本質。所以必須尋找一種新的研究視界,既能超越特定的國家、政治的限制,又能揭示出文學的內在本質,而 “漢語新文學”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漢語新文學最能夠解決的問題是,我們如何能夠避免在國家、政治歸屬的意義上去界定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海外寫作者。這些人實際上不一定就是 ‘海外’寫作者,只不過他的文學活動空間是在海外罷了。現(xiàn)在我們非常開放了,作家文學活動空間所呈現(xiàn)的歸屬地很難用一個地區(qū)、國家來框定,所以在這方面,從語言的角度使用漢語文學或漢語新文學這樣一種概括方式,可以不至于有歧義。” “漢語新文學的文化價值功能就是走 ‘統(tǒng)一起來’的道路:無論是在中國大陸、中國臺灣、美國、澳洲等,只要用漢語寫作,只要在漢語文化圈實現(xiàn)交流的職能,就屬于這樣一種文學樣態(tài)。這樣一種樣態(tài)現(xiàn)在沒有辦法用 ‘中國文學’來概括,那么就只能用漢語語言文學來概括?!雹垡哉Z言為基礎來整合世界各地區(qū)出現(xiàn)的漢語文學形態(tài),確實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它可以最大程度地排除由命名帶來的混亂,進而把握其內在本質,最終有利于推進漢語整體文學的建構。
而海外學者則在各種 “后”學思想、特別是解構主義和后殖民主義的影響下,極力推崇 “海外華文文學”的獨立性。為此,他們提出了較具理論創(chuàng)見也帶有明顯缺陷的 “華語語系文學”這一概念,集中表達他們的理論訴求。自從史書美提出 “華語語系” (Sinophone)這一概念,用于研究 “發(fā)生在中國大陸之外的以華人和華語為主體的文藝實踐,包括電影、美術、文學等等”之后④,迅速得到了海外學者的認同與推廣。王德威曾連續(xù)發(fā)表了 《華語語系文學——邊界想象與越界建構》、 《華語語系的人文視野與新加坡經(jīng)驗:十個關鍵詞》、 《中文寫作的越界與回歸——談華語語系文學》等文章,大力實踐這種理論范式。雖然王德威在使用“華語語系文學”這一概念的時候,對史書美的一些論述進行了重新解釋,但這種理論視野所運用的解構主義和后殖民主義的研究方式,鮮明的 “去中心”、 “反本質”主義的學術理路并沒有改變。隨后,國內一些學者也對這一理論進行了梳理與辨析。如李鳳亮、胡平的 《“華語語系文學”與 “世界華文文學”:一個待解的問題》、劉俊的 《“華語語系文學”的生成、發(fā)展與批判——以史書美、王德威為中心》、朱崇科的 《華語語系的話語建構及其問題》等,這些文章一方面分析了 “華語語系文學”這一概念的理論創(chuàng)見,另一方面,也指出了其存在的學術缺陷與偏見。
2016年,王德威發(fā)表了 《華夷風起:馬來西亞與華語語系文學》,繼續(xù)他的理論實踐。國內學者也對此進行了跟蹤研究,并發(fā)表了一系列文章,如李相銀、陳樹萍的 《國際視野與本土能力——“世界華文文學”、 “華語語系文學”與 “本土批評”》、劉俊的 《“世界華文文學”/“華語語系文學”視野下的 “新華文學”——以 〈備忘錄——新加坡華文小說讀本〉為中心》、劉大先的 《“華語語系文學”的虛擬建構》,以及李楊的 《“華語語系”與 “想象的共同體”:解構視域中的 “中國”認同》等。這些文章一方面繼續(xù)對 “華語語系文學”這一概念的理論局限保持警惕,一方面又展現(xiàn)出包容與理解的態(tài)度。正如李楊所說的那樣: “我們無法為其貼上一個 ‘去中國化’的標簽就將其扔進 ‘歷史的垃圾桶’了事。事實上, ‘華語語系’的價值取向并非如同我們所批評的那么簡單?!雹?/p>
莊偉杰在 《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現(xiàn)狀、相關問題與拓展境域之思》一文中,也對海外華文文學的屬性進行了論述,認為 “作為一個邊緣化文化譜系,它雖然不屬于中國文學的一部分,卻是中國文學在海外的一種世界性延伸或拓殖”。并且通過對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現(xiàn)狀的考察,認為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真正自覺時代剛剛到來”,還存在一系列的問題,如 “學術批評的總體價值評判缺乏統(tǒng)一的標準或尺度”、 “研究錯位”等問題,因此, “要尋求新的創(chuàng)作與闡釋空間,一方面要著力拓展一片寬廣的學術境域,另一方面要建立一種多元的、立體的、開放的、互動的華文文學研究的詩學對話”。還要超越種種既定的論述框架,先在觀念的束縛, “自覺地從華文文學的內在邏輯發(fā)展中尋求建立華文文學史的敘述脈絡”⑥。肖淳端的 《英國華人文學:學理命名與指涉內涵》,根據(jù)英國華人文學所特有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對 “英國華人文學”這一命名進行學理性考辨,并界定了其內涵,同時指出“‘英國華人文學’這一指稱既客觀反映目前英國華人文學的發(fā)展現(xiàn)實,又高度體現(xiàn)英國華人群體的認同意識,也彰顯了其與華裔美國文學在不同發(fā)展階段和主題特征上的鮮明差異”⑦。這為人們加深對“英國華人文學”的認識與研究,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理論視野的探索與拓展,將一些曾經(jīng)模糊的、歧義紛繁的、甚至被遮蔽的問題展現(xiàn)在研究者面前,并在論爭與辨析中不斷廓清迷霧,突顯出內在的肌理與脈絡,建立新的研究范式。這對推進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研究,無疑具有重要作用。
對文學現(xiàn)象、作家作品的研究,在2016年的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研究中占有較大比重。事實上,文學研究的深入與拓展,很大程度上是在作家作品、文學現(xiàn)象研究的基礎上深化的結果,沒有微觀方面的作家、作品分析,沒有對文學現(xiàn)象的宏觀把握與闡釋,是不可能對某一區(qū)域、某一文學的存在形態(tài)進行理論上的歸納與建構的。
從文學現(xiàn)象研究方面來看,有劉紅林的 《從移民角度看中國絲路文化在澳洲的傳播與發(fā)展》、黃曉敏的 《從華人法語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看跨界文學》、戴瑤琴的 《論海外 “70后”華人作家的文學想象》、荒林與陳瑞琳的 《全球視野下的漢語女性文學》、施文英的 《歐洲華文文學的困境與發(fā)展》,以及萬燦紅的 《德國華裔移民文學簡介》等文章。
劉紅林的 《從移民角度看中國絲路文化在澳洲的傳播與發(fā)展》,以移居澳大利亞的新疆人群體為考察對象,通過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追求,展現(xiàn)了這一族群豐富多彩的族群文化,并對他們作為溝通中西文化的橋梁、為中國絲路文化在澳洲的傳播和發(fā)展所起的重要作用,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黃曉敏的 《從華人法語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看跨界文學》一文,從性別的角度,闡述了華人女作家跨界文學創(chuàng)作的現(xiàn)狀。第一部分梳理了華人法語文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過程,第二部分,主要闡述了 “女作家的貢獻及寫作特征”,重點分析了山颯、應晨、魏薇、楊丹、黃曉敏、金絲燕等女性作家的作品,把這個獨特的寫作空間及其特征呈現(xiàn)了出來。
戴瑤琴的 《論海外 “70后”華人作家的文學想象》一文,雖然不是專論澳大利亞與歐洲 “70后”華人作家的創(chuàng)作,但從文章理論的角度來看,顯然是將其包括在內的。文章在比較研究中,認為海外“70后”華人作家傾向于向 “傳統(tǒng)和民間尋根”,以“平民為關懷對象”, “作品中流轉著自由的觀念和節(jié)制的感傷”,并且 “缺乏駕馭宏大敘事的文學力道”。這樣的概括雖有些片面,但也提供了一種闡釋的視野?;牧峙c陳瑞琳的 《全球視野下的漢語女性文學》,從 “當代女性創(chuàng)作何以在海外華文文壇占突出地位?” “國內與海外的女性文學生態(tài)是否有很大不同?” “今天的全球漢語女性文學呈現(xiàn)出怎樣的版圖?” “面對網(wǎng)絡時代,女性文學將如何迎接挑戰(zhàn)?”等四個方面,對全球化時代下的漢語女性文學的存在現(xiàn)狀、創(chuàng)作優(yōu)勢、創(chuàng)作特征等方面進行了宏觀上的把握,視野開闊,論述簡潔。這為建立全球漢語女性文學的整體研究,提供了一種闡釋的方式。
施文英的 《歐洲華文文學的困境與發(fā)展》一文對歐洲華文文學存在的困境進行了一番梳理,認為“歐洲華文文學發(fā)展遲緩”的原因表現(xiàn)為以下五個方面: “生存壓力限制創(chuàng)作”、 “讀者成為少數(shù)民族”、 “媒體助力日益薄弱”、 “華文寫作題材狹隘”、 “作品自我確認模糊”??偨Y了原因之后,作者對歐洲華文文學的發(fā)展提出了以下五個方面的對策: “善用歐洲文化特色”、 “在社會變化發(fā)展中繼往開來”、 “運用雙語寫作”、 “設立華文或雙語學校”、 “抱持全球觀”。文章的視野較為宏大,但在具體的論述過程中,卻顯得力有未逮,甚至出現(xiàn)了自我矛盾的現(xiàn)象。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歐洲華文文學面臨的困境,給人們提供了一個思考的方向。萬燦紅的 《德國華裔移民文學簡介》,則對德國的華裔移民文學進行了簡單的梳理,介紹了周仲錚、周春、關愚謙、海珮春、王小慧、羅令源等人的創(chuàng)作。但文章僅僅滿足于簡單介紹,因而既無法展現(xiàn)德國華裔移民文學的整體面貌,也無法深入揭示華裔移民文學的獨特審美特性和文化訴求。
從作家作品研究方面來看,黃萬華的 《大隱隱于西:從程抱一創(chuàng)作看中華文化和歐華文學》,通過全面考察程抱一的創(chuàng)作與精神追求,展示了程抱一致力于溝通中西文化的努力和抱負。文章認為,程抱一在生命感受的基礎上,超越了二元對立的觀念,并提出了 “三元思想”,這是道家和儒家共同之道,又與西方藝術思想有精神上的暗合相通,最終將 “三元論”提升為人類的宇宙觀,從而既使傳統(tǒng)文化在現(xiàn)代社會獲得了新的生長點,為現(xiàn)代社會提供了一種精神資源,同時,也豐富了世界文化。
江少川的 《地球村視域下現(xiàn)代人精神世界的探尋——評林湄的長篇小說 〈天外〉》、戴冠青、葉婉婷的 《在欲望中掙扎的追求者——論 〈天外〉中的郝忻形象》、燕世超的 《論林湄小說 〈天望〉的復調敘事》、謝楚婧的 《繁華世景,奈何人性——論林湄長篇小說 〈天外〉的現(xiàn)實意義》這四篇文章,對荷蘭籍華人作家林湄2014年出版的新作 《天外》,從內容到形式、從精神追求到現(xiàn)實意義、從人物形象到文化沖突等方面,進行了較為詳盡的闡釋。劉莉的 《在原鄉(xiāng)和異鄉(xiāng)中游走——虹影小說的跨國界書寫及其意義》與楊杰蛟的 《個體敘事與自我認同——虹影與杜拉斯小說主題的文化解讀》這兩篇文章,則集中對虹影的小說進行了分析。劉莉的文章著重分析了虹影小說 “原鄉(xiāng)和異鄉(xiāng)的不同敘事,并揭示其作品的世界性意義”。而楊杰蛟的文章,則在比較研究中,從情愛、家園、歷史三個方面,分析了虹影與杜拉斯之間的共同性與差異性,并認為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差異, “除了東西文化之間的差別之外,還與兩人的主體精神建構和寫作環(huán)境上的區(qū)別有直接的聯(lián)系”⑧。
陳立峰的 《新移民文學的創(chuàng)傷記憶及其文化表征——以比利時華文作家章平的中篇小說 〈狗肉的道歉〉為例》,集中分析了歐洲華人移民在文化沖突的環(huán)境中所遭受到的創(chuàng)傷性記憶,也指出了西方主流社會對少數(shù)族裔的偏見與歧視。王孟圖的 《敘述者的魔術——高行健長篇小說的敘述人稱之魅》,在分析高行健高超的敘事技巧的基礎上,對高行健的 “敘事理念”、 “敘述主體 ‘否定之否定’的存在狀態(tài)”、 “‘沒有主義’式的深度哲學思考”等方面進行了深度闡釋。陳秀端的 《兼?zhèn)鹘y(tǒng)與現(xiàn)代——趙淑俠小說的敘事結構》,也集中論述了趙淑俠小說 “縝密而渾圓”的敘事藝術,并指出她的小說結構,既有對傳統(tǒng)敘事藝術的繼承,也有對現(xiàn)代敘事藝術的開拓,從而展現(xiàn)出豐厚的藝術魅力與審美空間。
歐陽昱的 《把你寫進詩:漫談詩歌的全球寫作》是一篇很有意味的文章,作者將在全球游走過程中的所見所聞,熟悉的陌生的,美好的丑陋的都寫進詩中。跟著他的詩歌,我們的目光也鋪張到了詩人曾經(jīng)觸碰過的地方。于是,東方的、西方的、南方的、北方的,各式風景,各式人群,都一一呈現(xiàn)出來。 “要 ‘把你寫進詩’,也就是把人寫進詩,包括素不相識的路人,即凡是能讓我產(chǎn)生詩意的人,尤其是平頭老百姓。詩是什么?從這個意義上講,詩就是一個既要讓詩人活、讓大人物活,也要讓從不見經(jīng)傳的人見經(jīng)傳,通過我詩而活下來?!雹徇@里,詩人不但給我們分享了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他的詩意,他的視野與思想,也展示了他對詩歌的理解,對詩性的獨特領悟。
閻純德的 《法蘭西天空下的文學中華——巴黎華裔女作家素描之一》,正如文章題目所顯示的一樣,是對法國華裔女作家的 “單色繪畫”,或者說印象式的描摹與介紹,卻缺乏學理性的研究,對她們文學的創(chuàng)作特征與審美特色,也缺少學理性的思辨。馮新平的 《個人生活和精神的困境——論薛憶溈長篇小說 〈遺棄〉》,從內容到形式,較為詳細地闡釋了薛憶溈的這部代表性作品。段榕的 《〈京華煙云〉:風雅的趣味,無法承載現(xiàn)實》,文章通過具體的文本分析,解構了林語堂追求的 “風雅”趣味的價值,認為 “風雅”趣味只不過是在男性的 “超意識形態(tài)”的眼光下,對女性生命的想象性言說,因而無法反映真實的社會和人生,甚至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對 “東方主義”的迎合。林楠的 《跨文化書寫的可喜實踐——解析德國華裔作家劉瑛的小說創(chuàng)作》,對劉瑛的創(chuàng)作進行了印象式點評,雖沒有太多學理上的辨析,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劉瑛小說創(chuàng)作的魅力。
倪立秋2016年在 《文學教育》上發(fā)表了一組文章,從第1—12期,每期介紹一個海外華人移民作家。在這些華人移民作家中,來自歐洲與澳洲的有虹影、北島、章平、歐陽昱等四位,即 《虹影:寫實,是因為不滿足于虛構》、 《北島:搖詩櫓漂泊異域,蕩文舟回歸故土》、 《章平:不愿茍且,努力追尋詩和遠方》、 《歐陽昱:在中英雙語之間自如游走》。文章夾敘夾議,既有作家主體情感的加入,也有理性的分析,將這些作家的人生經(jīng)歷、創(chuàng)作歷程、作品特色進行了一番講述和點評。這組文章或許不能稱為嚴格的學術論文,但卻在輕輕點染之下,展現(xiàn)了這些華人移民作家的豐富人生與創(chuàng)作魅力。
而秦賢次的 《民國時期文人出國回國日期考》這一組文章,共計5篇,分別發(fā)表于2016年的《新文學史料》第1、2、3、4期,最后一篇 “尾聲與花絮”,則發(fā)表在 《新文學史料》2017年第1期上。這是一組非常有意思的文章,作者在細致的史料挖掘與辨析的過程中,將民國時期多達70余位文人出國與回國的日期進行了考證,包括陳寅恪、林語堂、宗白華、馮友蘭、陳西瀅、章伯鈞等。這些文人,可以說對中國文化的現(xiàn)代轉型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在一些海外華文文學研究著作或者教程當中,也將其中一些文人的海外創(chuàng)作視為海外華文文學的前奏。因此,對這些文人出國回國日期的考證,為今天研究海外華文作家的創(chuàng)作心路、所遭遇到的文化沖突,依然具有借鑒作用。
除了這些研究文章之外,還有一些作家訪談。如易曉明與奧地利華裔女作家方麗娜的訪談,以《在蔚藍的天空下回望故土的百靈鳥——奧地利華裔女作家方麗娜訪談》為名發(fā)表于 《名作欣賞》2016年10期。他們圍繞文學創(chuàng)作理念、移民經(jīng)驗、中西文化觀念等問題進行了廣泛的交談。這對于理解海外華文作家的精神文化訴求、審美觀念等具有重要作用,也為解讀他們的文學作品提供了重要的切入點。
這些文學現(xiàn)象、作家作品研究,較為清晰地展現(xiàn)了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的存在現(xiàn)狀,也對一些比較有影響力的作家、作品進行了闡釋,這為推進該區(qū)域華文文學的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
華文文學會議的召開,對于華文文學的研究和學科建設,無疑有著重大的意義。為此,饒芃子先生曾滿懷深情地說道: “每次會議,都有新的論題提出,每次會議之后,都有新的成果問世,不斷地拓展這一領域的研究空間。從研討的內容看,經(jīng)歷了海外華文文學的 ‘命名’,對海外華文文學 ‘空間’的界定、海外華文文學歷史狀況和區(qū)域性特色的探索、海外華文文學與中華文化關系探源、如何撰寫海外華文文學史等重要問題,進而轉入到世界華文文學的綜合研究和世界華文文學史的編撰,以及從文化上,美學上各種理論問題的思考、追問?!雹?/p>
2016年5月8日至15日, “歐華文學會首屆國際高端論壇”在布拉格理查大學舉辦,來自世界各國的40余位華文文學作家、學者參加了這次盛會。除了中國大陸的華文文學研究專家之外,參加會議的歐洲華文作家有林湄、黃曉敏、施文英、余澤民、海云、李永華 (老木)、謝凌潔、林鳴崗、黃育順等人。大會由歐洲華文文學學會會長、著名華文作家林湄主持。本次大會討論的主題包括:“大時代中的 ‘歐華文學’”、 “‘歐華文學’的現(xiàn)狀與發(fā)展”、 “個體命運與地球村里的機遇和思考”、“經(jīng)典文本的經(jīng)驗構成”。2016年7月24日,在泰國曼谷帝日酒店舉行的 “‘一帶一路’與泰國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也有來自德國的華文作家與學者與會,如沈奇、熊輝、葉霈琪等。
2016年11月7日, “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在北京開幕,本屆大會由中國海外交流協(xié)會、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主辦,暨南大學、廣東中山市委宣傳部協(xié)辦。大會以 “華文尋根、文學鑄魂”為宗旨,以 “中華情、民族夢”為主題,邀請海外、港澳臺及大陸地區(qū)從事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傳播、研究的文學界人士、影視劇編劇、網(wǎng)絡創(chuàng)作人員等300余人與會。其中來自歐洲與澳洲的華文作家與學者50余位,包括澳洲的張奧列、胡仄佳、王世彥等11位,新西蘭的范士林、林寶玉、鄭月貞等11位,英國的虹影,法國的黃冠杰、梁源法、劉秉文、劉志俠、盧嵐、施文英、楊詠桔等7位,德國的劉瑛、黃鳳祝、宋新郁等11位;捷克的老木、李迅;匈牙利的李震、翟新治、張執(zhí)任;俄羅斯的白嗣宏、左貞觀,以及土耳其、比利時、瑞士的一些華文作家。
會議的召開,為世界各國的華文工作者提供了一個交流的平臺,一個相互學習的機會,更為重要的是,開辟了新的研究空間和課題,這對推動華文文學的發(fā)展,無疑具有重要作用。
曾經(jīng),一些研究者在分析歐華文學面臨的問題與困境時,總是為他們分散的存在、孤軍奮戰(zhàn)的狀態(tài)而感慨不已,如施文英在 《歐洲華文文學的困境與發(fā)展》一文中,就曾認為 “華文作家人數(shù)稀少分散,大多是單打獨斗,孤軍奮戰(zhàn)”,成為制約歐華文學發(fā)展的重要障礙。公仲在研究中也曾指出:“華僑華人在歐洲的地理分布,可說是 ‘小集中,大分散’。大分散是說百萬人分散在全歐近30個國家之中。小集中即華人大多數(shù)人口集中在西歐英、法、荷、德等幾個國家及東歐新移民較集中的國家之中?!边@樣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歐洲的華文作家和研究者相互交流的機會比較少,從而限制了他們創(chuàng)作眼界的開拓和技巧的完善。另外, “歐華文學依托著浸潤了數(shù)千年的中華文化的精神傳統(tǒng),又得天獨厚地汲取了西方自古希臘、古羅馬以來的歐羅巴文化的營養(yǎng),東方的 ‘儒、釋、道’理念與西方的‘阿波羅精神’、基督教文明以及 ‘浮士德精神’,這在歐華文學中得到了一定的融合和體現(xiàn),形成了一道獨特的世界文壇上的風景線。然而,又由于兩種都具有千年歷史的強大文化傳統(tǒng)的保守性和排他性,致使歐華文學總是在 ‘萬里長城’與 ‘馬其諾防線’雙重壁壘之間來來往往,艱難突圍,這又是一種難得的世界文化新景觀?!?這樣的觀點,也得到了吳奕锜、陳涵平等研究者的呼應。
錢超英也曾對澳洲華文文學研究滯后的原因歸納為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是該地區(qū)在歷史上與中國近現(xiàn)代發(fā)展歷程的相對疏遠,和它在中國對外部世界的直接關系中曾經(jīng)無足輕重的性質;第二是由這種疏遠和不重要而導致的對其文化面貌的資料收集不足,連帶對其華人文化和文學過往和新近的發(fā)展也未予注意;第三是作為該地區(qū)主要部分的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華人華文的文化表達直到九十年代以前都沒有形成值得注意的規(guī)模;最后,第四,海外華人和華文文學研究的有效拓展,需要一種對全球文化轉型的清晰認知和總體把握。”?這雖然是錢超英在世紀之交所提出的觀點,到今天,十多年過去了,一些問題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改觀,甚至已經(jīng)得到了徹底解決,但是,因為 “疏遠”與交流不暢而導致的 “對其文化面貌的資料收集不足”的問題,或許依然是困擾澳洲與歐華文學研究深入的一個重要原因。
華文文學會議的召開,雖然不能徹底改變歐洲華文作家 “小集中,大分散”的生存狀態(tài),在一定的時期內, “孤軍奮戰(zhàn)”的局面還將持續(xù)下去,但是,至少能在特定的場合、特定的時間為這些華文工作者提供一個交流的平臺,為他們獲取信息與資料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
相對于北美華文文學研究的盛況,2016年中國大陸學界對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研究顯然沉寂不少,也缺乏一些影響力廣泛的學術論文與學術著作,這與澳大利亞及歐華文學的創(chuàng)作實績顯然是不匹配的,這無論如何都是一種遺憾。
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創(chuàng)作,從某種程度上看,并不遜色于北美華文文學。除了高行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之外,其他的作家,也屢屢斬獲一些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文學獎項。如1999年,程抱一發(fā)表的長篇小說 《天一言》,就獲當年法國極有影響的費米娜文學獎;2001年,程抱一又榮獲法蘭西學院文學大獎和法國總統(tǒng)頒發(fā)的榮譽騎士勛章;2002年,入選法蘭西學院院士;2005年, 《萬有之東》列入法國著名的伽里瑪出版社 《詩》叢書出版的詩輯,在法國引起了巨大反響。戴思杰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其小說 《巴爾扎克與中國小裁縫》發(fā)行量超過了100萬,英文平裝本持續(xù)10周登上 “紐約時報書評周刊”暢銷榜。第二部小說 《狄的情結》,獲得法國文壇 “費米娜獎”,同時還提名法國 “龔古爾文學獎”和 “美第奇文學獎”兩個文學獎。毛翔青曾三度入圍布克獎決選名單,并先后獲得了杰弗里·費伯紀念獎、霍桑登獎、福斯特獎、詹姆斯·泰特·布萊克紀念獎。張戎1992年獲NCR圖書獎,1993年獲英國年度圖書獎。虹影曾獲 《英國獨立報》2002年十大好書獎、 “英國華人詩歌一等獎”和意大利羅馬文學獎等,其小說也被譯成16種文字在歐美、以色列、日本等國出版。歐大旭的 《和諧綢莊》曾獲得2005年惠特布萊德最佳小說新人獎,英國衛(wèi)報最佳圖書獎及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并入圍當年布克文學獎。歐陽昱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在國際上取得了重大影響力。等等。
文學獎項的獲得,或許并不是文學價值的終極評判標準,但至少,獲獎意味著這些作品得到了主流文學界的認可,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這一文學領域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需要說明的是,這些獲獎作品,大部分都是用所在國語言創(chuàng)作的,這可能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國內學界及時的跟蹤闡釋。但是,這些作家的創(chuàng)作,是澳大利亞與歐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理應得到學界的重視。澳大利亞和歐華文學研究的滯后原因眾多,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許多技術上的問題會一一解決,剩下的,就是研究者利用各種條件,密切關注該地區(qū)的華文創(chuàng)作,書寫出一批與該區(qū)域華文創(chuàng)作相匹配的研究論文與著作,從而全面開掘出這一文學形態(tài)的價值和意義。
注釋:
① 陳思和: 《旅外華語文學之我見——兼答徐學清的商榷》, 《中國比較文學》2016年第3期。
② 徐學清的 《多元文化語境中的華文文學的雜糅——與陳思和商榷》, 《中國比較文學》2016年第3期。
③ [澳門]朱壽桐、 [美國]陳瑞琳: 《漢語新文學的傳統(tǒng)及其世界意義》, 《華文文學》2016年第1期。
④⑤ 李楊: 《“華語語系”與 “想象的共同體”:解構視域中的 “中國”認同》, 《華文文學》2016年第5期。
⑥ 莊偉杰: 《海外華文文學研究現(xiàn)狀、相關問題與拓展境域之思》, 《玉溪師范學院學報》2016年第6期。
⑦ 肖淳端: 《英國華人文學:學理命名與指涉內涵》, 《暨南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1期。
⑧ 楊杰蛟: 《個體敘事與自我認同——虹影與杜拉斯小說主題的文化解讀》,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
⑨ 歐陽昱: 《把你寫進詩:漫談詩歌的全球寫作》,《華文文學》2016年第1期。
⑩ 饒芃子: 《大陸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概況》, 《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02年第1期。
? 公仲: 《“萬里長城”與 “馬其諾防線”之間的突圍——歐洲華文文學新態(tài)勢》, 《華文文學》2003年第6期。
? 錢超英: 《“詩人”之 “死”:一個時代的隱喻》,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頁。
(責任編輯 胡 靜)
I206.7
A
(2017)08-0069-07
歐陽光明,華僑大學文學院,福建泉州,36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