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20世紀三十年代中國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中,蕭紅始終堅持以女性視角和女性意識來觀察和審視人生,注重從生和死、心靈和肉體等多重折磨層面書寫中國廣大女性的生存真相挖掘了女性悲劇命運的重要根源,她對女性生存命題的思考和探求,是同時代真正自覺、清醒、獨立的女性聲音。本文試圖從女性主義視角來解讀《生死場》中的女性生存狀態(tài)。
關鍵詞:蕭紅;生死場;女性視角
作者簡介:鄭家蔚,女,漢族,西南大學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8-0-02
緒論:
蕭紅在自己的成名作《生死場》中用滯重的筆墨展現(xiàn)了東北淪陷區(qū)人民的生死掙扎的非人處境,由于創(chuàng)作的特殊歷史環(huán)境,最初對《生死場》的解釋主要集中在民族興亡、抗日救國的層面。但是,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隨著西方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理論在中國的廣泛傳播,《生死場》的文本解讀開始呈現(xiàn)出全新的思路。所謂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是一種頗具革命意義的、全新的文學批評模式”。它與新女權主義和婦女文學的崛起密切相關,旨在消解占支配地位的男權文化,顛覆父權制象征秩序(語言)的二元對立和女性觀念,創(chuàng)造一種女性經(jīng)驗和透視,以改變文學中婦女沉默和立于邊緣的傳統(tǒng),譜寫新的女性神話。[1]女性主義文學批評通常突出敘事者的主體性, 從女性主體的角度來理解作品中的女性意識,筆者試圖從女性主義視角切入到蕭紅作品《生死場》,并對蕭紅筆下女性的生存境遇展開思考, 這樣有助于能更深入地闡釋《生死場》中所表現(xiàn)的女性生存境遇。
一、從女性話語的視角,觀照女性的身體苦難
在中國傳統(tǒng)的以男性單一文化主導文學中,男性歷來操縱著對女性的建構權,新文學時期女性表面上在中國男性知識分子的現(xiàn)代性訴求中獲得了自我書寫的權利,但是,在民族主義的話語譜系中,男女性別身份的文化差異同樣存在,女性依然處在被支配的地位。在這種男權文化壓制下的婦女只有通過自己的身體感受才能回到未經(jīng)男權制文化歪曲的最初的自我。蕭紅在《生死場》中通過在對底層婦女的生活敘事展現(xiàn)她自身真實的生存苦難,在對身體的苦難描寫中挖掘出她們潛藏的主體能動性,進而重新審視女性的主體意識。
在《生死場》中,蕭紅在自覺的性別意識的支配下,將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妊娠和生育體驗填充其間,以凝重的筆調(diào)描繪了女人們難以逃脫的生育苦痛。在“刑罰的日子”這一章節(jié)中,蕭紅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場面,農(nóng)婦們在生產(chǎn)時悲痛地哀嚎不斷在行文中回響,比如,麻面婆在生孩子時疼痛地滾轉,禁不住高聲嚷叫,“肚子疼死了,拿刀快把我的肚子割開吧!”[2]年輕的金枝也同樣未能逃脫這種刑罰,“她在炕角苦痛著臉色,她在那里受者刑法”。[3]五姑姑的姐姐的生育疼痛最可怕,因為不能觸犯壓柴(財)的忌諱,“光著身子的女人,和一條魚似的,她趴在那里”[4]她那灰白變成青黃的臉色, 傳達著她腹中難以描述的苦痛, 可那“ 罪惡的孩子”,在《生死場》中,所有的女性都難以逃脫天生為女人的煎熬, 在蕭紅的筆下,我們看不到新生命來臨時的幸福等等任何溫馨的字眼,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只有女人們痛苦地抽搐的身體以及為了小生命的到來而幾乎死亡的恐怖。蕭紅對生育場面的描寫不同于其他文學作品中理想化想象場景。作家獨特的女性身份和女性生命體驗對于生育的書寫直接理想和浪漫的涂抹, 它的真切和生動到了一種難以逼視的程度。而男性視角下對女性的生育的描寫往往著墨于產(chǎn)房外焦灼等待的父親, 亦或是疲憊而幸福的母親, 還有新生兒嘹亮的啼哭,由此傳達新生命到來的希望。[5]但是他們通常把最慘烈的女人生產(chǎn)的過程忽略掉。雖然這可以理解為男女性別差異所導致的經(jīng)歷空白,讓男性這一經(jīng)歷的描寫無從下手。但是必須承認的是,蕭紅把女性獨特的生育體驗赤裸裸地還原出來,使讀者在閱讀經(jīng)驗中體會到了女人撕心裂肺呼喊和血淚。
蕭紅以女性話語視角對女性生命體驗的書寫,不僅指向了女性的生命意義和價值、恢復了女性的主體地位,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女性文學的審美價值,豐富和拓展了女性文學的思想內(nèi)涵。
二、從女人對男人的依附關系來審視女性精神的麻木
女性主義研究發(fā)現(xiàn),女性遍布存在于這個社會里,他們只是非存在的,是男性的附屬者和被馴服者;女性的被“馴服”主要體現(xiàn)在她們對男權意識和男權中心文化的自覺地接受和服從。在《生死場》中,我們可以十分明晰看到女性在男性為中心話語世界中不斷被擠壓,處于“沉默”、“失語”的境地。蠢笨的麻面婆像動物一樣活著,平時除了像機器一樣對付繁重不堪的家務,還受盡丈夫二里半的侮辱嘲弄,她的性情不會抱怨,不好反抗,她至死都沒有反抗過丈夫,一直到死都逃脫不了被男人欺侮和虐殺的悲劇命運,這更使人感受到女人的卑賤和屈辱。像二里半這樣懦弱無能的男人,在外面被人打只會選擇逃跑,但是在家中卻可以靠打罵妻子來展示自己做男人的優(yōu)越感,從而保持自己可憐的顏面,男權社會的荒謬不言而喻。成了家之后的農(nóng)村婦女,生活就是由繁重做不完的家務組成的。新婚不久的金枝也不例外,她才出嫁不到四個月,漸漸感到男人是炎涼的人類,才生下小金枝十多天就又要忙于照料孩子和家務,就這樣還要忍受丈夫因為生活不順而帶來的打罵。蕭紅通過眾多家庭生活日常片段,令人信服地揭示出女性在男性淫威下自身生存價值和意義的缺失,表達了她對女性同胞的深深的同情和她對婦女問題的思索。不管他的地位如何,男權等級制度的存在賦予任何一個男人統(tǒng)治壓迫女性的天生權利,這是蕭紅對女性悲劇根源的一個深刻思考和揭示。除此之外,蕭紅還從這些女性群體的自身悲劇中痛切地發(fā)現(xiàn)還有更為深刻復雜的女性個人的原因。兩千多年來男尊女卑的封建道德思想逐漸生成時代相襲的集體文化心理,泯滅了家庭關系中天然的親情倫理之愛,迫使著女性按照這種道德標準來規(guī)范自己的言行,這也正是造成了無數(shù)女性的悲劇根源所在。農(nóng)婦們在精神上被封建傳統(tǒng)道德所殺害,這比肉體的毀滅更恐怖,當她們的意識深處深深地烙上了男尊女卑的社會觀念后,就會滿足男權中心文化對女性角色的溫柔期待:任勞任怨,任由丈夫驅使,甚至在深受男人的壓迫責難時依然可以安之若素。女人們男人的淫威下不僅失去了自我意識和自我價值,而且因為自身的懦弱、卑微,在一定程度上也默許了男性權威的合理存在。蕭紅正是通過自身獨特的女性意識來探究女性的生命狀態(tài),展示女性在男性的依附下喪失個我的生存本相,這既有是對女性尊嚴的維護和對女性價值的確認,也有對女性命運悲劇原因的關注和思考,體現(xiàn)了她對下層婦女命運的深切關懷。
結語:
在《生死場》中,蕭紅以大量生動、鮮活的日常生活片段,展示出了一群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勞動婦女“生與死”的掙扎,作為一個生活在時局動蕩的社會中的女作家,蕭紅以她獨特的女性筆觸書寫著她們的生存境遇,揭示著她們悲慘遭遇的根源,對她們的不幸,蕭紅不僅僅是給予同情和關懷, 而且還有激烈的批判。她對于生與死、男人與女人、個人與民族等人類基本生存命題的思考和探索,是20世紀浮出歷史地表的真正自覺。清醒、獨立的女性聲音,是與男性主流中心話語截然不同的,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和價值。作品中體現(xiàn)的強烈的女性生命體驗和女性意識,為20世紀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
參考文獻:
[1]羅婷: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新編比較文學教程.張鐵夫主編.湖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05頁.
[2]蕭紅:蕭紅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P50.
[3]蕭紅:蕭紅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P49.
[4]蕭紅:蕭紅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P48.
[5]黃絲雨.對母性的質(zhì)疑—試析蕭紅<生死場>中對生育場景中的描寫.南寧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第19卷第4期,200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