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伯
男兒有淚不輕彈,無情未必真豪杰等等詩句,仿佛在訴說著一個主題,詩歌是催淚的法寶,讀詩必落淚,但是我是軍人,有軍人的豪情,讀詩不僅沒有淚水,而且豪氣沖天。難道我的生活沒有詩歌嗎?
軍旅詩歌的鼻祖
第一次讀《采薇》是在語文老師的試卷上: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啟居,獫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yè)業(yè)。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駕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獫狁孔棘!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讀完之后,只記住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句,而且非常喜歡,認(rèn)為時光流逝,無可奈何。經(jīng)過老師的傳承,才發(fā)現(xiàn),我誤讀了《詩經(jīng)·采薇》。
這首士兵還鄉(xiāng)詩,詠唱的是古代士兵從軍的艱辛生活和思念家鄉(xiāng)的情懷。全詩分為六章,每一章有八句。前五章寫士兵戍邊生活的辛勞:為了保家衛(wèi)國,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但是因為營地頻繁變更,家書難以及時拿到。一年又一年,一仗又一仗,何時才能夠軍情不緊急?何時才能夠回家呢?最后一章抒情結(jié)尾:在那個春光融融的日子里,在楊柳輕拂中,我離開家鄉(xiāng),如今大雪飄飛,我九死一生,家鄉(xiāng)還有誰在等我呢?這一章被認(rèn)為是《詩經(jīng)》中的經(jīng)典句子。老師講了,有同學(xué)問,打仗與采薇有何關(guān)系呢?老師說:“孔雀東南飛與劉蘭芝有什么關(guān)系呢?”當(dāng)時有個同學(xué)說:“這叫興,是《詩經(jīng)》六義之一。”
《采薇》之后又讀了《十五從軍征》,感覺古代的士兵非常辛酸,那種戰(zhàn)爭片中的英雄主義精神似乎是一種浪漫主義的寫法。
邊塞詩人的情懷
到了唐朝,這種精神風(fēng)貌,大為改觀。唐代不僅是詩歌的巔峰,也是邊塞詩的黃金期。據(jù)說有近2000首,是其他各個朝代邊塞詩數(shù)量的總和。唐朝的著名詩人似乎都寫過邊塞詩。如詩仙李白:“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wù)哿?,春色未曾看。曉?zhàn)隨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痹娛ザ鸥Γ骸懊髟鲁鎏焐剑n茫云海間。長風(fēng)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痹姽砝钯R:“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彼鼈儍?nèi)容豐富,思想深刻,五言七言、律詩絕句、古體近體,多種多樣。
唐朝的邊塞詩作,尤其是盛唐的邊塞詩,充溢著陽剛之美,體現(xiàn)了唐朝雄渾的民族精神和昂揚向上的生機。如王江寧《從軍行》,七首全是經(jīng)典:“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guān)。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薄伴L云”“暗雪山”“孤城”“黃沙”,這是多么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戰(zhàn)爭氛圍一觸即發(fā),但是詩人卻說“不破樓蘭終不還”,唐朝將士以身許國的英雄主義氣概躍然紙上。
相比于王昌齡,王翰未必為人所熟知,但是這首《涼州詞》應(yīng)該是家喻戶曉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這里沒有戰(zhàn)爭環(huán)境的描寫,“美酒”“琵琶”相伴,可這不是歌舞升平,它是壯行的酒,送別的軍樂。明明要去上戰(zhàn)場了,生死未卜。但是那種生死有命的無奈卻壓不住那豪氣沖天的樂觀,這種精神或許只有盛唐人才能這么笑看生死。
當(dāng)代軍旅詩人的風(fēng)采
來到當(dāng)代,部隊重視文化建設(shè),軍旅詩人人才濟(jì)濟(jì)。王久辛《蘆花紅,蘆花白……》:“她被捕的那一年/是1941年歷史太粗心/只記住了7月沒記住/是幾號如果她活著/今年應(yīng)該96歲看她照片/可以想象——她/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該有幾雙兒女/一群孫子孫女/過門的孫媳婦兒/和嫁出去的孫女兒/穿紅戴綠常來頌安祝福/她呢笑眉笑眼/康泰舒心仿佛這一切/是她夢想過幾千遍/甚至幾萬遍的情景……/此刻我眼前/浮現(xiàn)出她的笑容/神采奕奕氣息芬芳/好美啊比出水芙蓉還美/她驚人的秀色……”作者以此詩追懷23歲抗日烈士朱凡,在他的筆下,英雄更生動,不僅有民族大義,而且有兒女情懷,這也許是讀詩讓我熱血沸騰的地方吧。
首屆中國十佳軍旅詩人馬蕭蕭《我是蕭蕭馬一匹》:“我是蕭蕭馬一匹/風(fēng),吹來了/青草稀疏的野地里飛沙走石/雨,久違了/歌喉太瘦的河面上漁歌擱淺/是鷹,就該去高空/背誦陌生的蔚藍(lán)色詞語/是電,就該向歲月/輸送源源不斷的力量和光明……什么時候,火星,敲出來啦/敲出了火星我將烤干雨云我將點燃濕柴我將燒盡廢書/盡管我背上還會負(fù)鞍/盡管我肩上還會加軛/盡管我筆直的目光/也許是僅僅自己明了的密碼/盡管我奔倒成一尊雕像了”以馬自比,抒發(fā)革命軍人的使命感,首屆十佳軍旅詩人頒獎詞說:馬蕭蕭“近年來的詩歌創(chuàng)作伸向更為悠遠(yuǎn)的中國歷史文化傳統(tǒng),并以其詩歌中體現(xiàn)出的濃郁、真摯的現(xiàn)實情懷,寬闊、博大的歷史視覺,瑰麗、典雅的明麗詩風(fēng),備受詩壇關(guān)注”。軍旅詩應(yīng)該如此,軍旅詩人更應(yīng)該踐行自己的信仰。
讀詩歌,讀軍旅詩,總有一種熱情在傳遞,眼淚不是詩歌的專利,軍人有軍人的詩歌,軍人有軍人的詩歌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