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建
[摘要]地緣是地理空間下人緣活動的客觀存在,人緣是彰顯地域能動性的最直接載體。人緣和地域的天然結合,致使地域無限性的人緣能動價值成為可能。人緣能動性價值的最終結構承載體是政權國家,政權國家間在地域性上的客觀聯(lián)動存在,產生了最基本的地緣互動單位,即地緣政治。地緣政治的運轉與地緣聯(lián)動效應的產生,人緣政治仍是最基本的參照系和考量因素。人緣政治關注的核心議題是外緣屏障的安全與內部弊病的可控??v觀歷史,遼夏和親這一歷史事件,可以說是古代中國區(qū)際下,地緣政治與人緣政治有機結合的典型代表。由此,本研究用歷史地理學的解析視角,考察了遼夏和親中的地緣安全因素。
[關鍵詞]遼朝;西夏;和親;地緣安全;考察
中圖分類號:C9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6)06-0070-08
在五代十國的戰(zhàn)亂分統(tǒng)過程中,契丹族乘勢崛起,雄踞當時的北中國。其后,趙宋王朝對東南部、南部和部分西南部,乃至部分西北部中國實現(xiàn)了局部統(tǒng)一。進而在當時的中華地域區(qū)際下,形成了兩強對峙于燕云一線的地緣分布格局。至于西夏,其雖在未正式建國之前,已經在唐朝末年成為了一支藩鎮(zhèn)西北的地方少數(shù)民族勢力,并統(tǒng)籌著遼國西南下和北宋西北上的關鍵地帶——河西走廊地區(qū)。然而,作為三強鼎立中實力最弱的一方,如何在三角張力的伸縮過程中保障自身最基本的生存要求和利益最大化訴求,也成為了歷代西夏統(tǒng)治者最優(yōu)先考慮的問題。其中,遼夏間三次和親建構起來的人緣政治互動,以及這種互動在主客觀上產生的有利于西夏生存和安全保障的地緣效應,也進一步彰顯了西夏統(tǒng)治者在夾縫中求生存的高超戰(zhàn)略智慧。雖然,地理環(huán)境不是制約一個政權生存的決定性因素,但也不能否認地理環(huán)境對人緣政治結構產生的重要影響。
對于遼夏和親一事,在當下可查閱到的相關文獻和研究文獻中,除了基本史料《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列傳二百四十四·外國一·夏國上》《宋史·卷四百八十六·列傳二百四十五·外國二·夏國下》《遼史·卷百十五·列傳第四十五·二國外記·西夏》《金史·卷一百三十四·列傳第七十二·外國上·西夏》中對遼夏和親這一歷史事件有所提及和記載外,清人李有棠撰《遼史紀事本末·卷二十五·西夏封貢》對遼夏和親有記載,清人吳廣成撰《西夏書事》(卷四、卷十二、卷三十二等多處)一書對遼夏和親之事著筆甚多。推及時人研究,舒焚的《遼史稿》中有所提及,鐘侃、吳峰云、李范文著的《西夏簡史》有所提及。而對此歷史事件進行專門研究的文獻有崔明德教授《中國古代和親史·第五編·隋唐至宋代的和親》中的《遼國的和親及影響》和《遼夏和親及影響》、《中國古代和親通史·第十五章·遼及西遼時期的和親》中的《遼與西夏的和親》,以及學術論文《遼朝和親初探》,張國慶的論文《略論遼夏“和親”與遼夏關系的變化》,李曉的論文《西夏的和親政策》,蔣之敏的論文《西夏與遼和親的原因及影響》等。不過,通讀清人所撰著作和時人的研究后筆者發(fā)現(xiàn),這些研究中除了清人吳廣成的《西夏書事》一書,對遼夏和親中的地理因素作了較多的筆按分析外,其余的研究文獻雖都不同程度地提到了地理因素,但均沒有專門系統(tǒng)地從地理或地緣安全因素角度對遼夏和親加以剖析。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遼夏和親中確實存在著實實在在的地緣政治和地緣智慧因素。由此,本研究嘗試從地緣安全因素的視角,解析遼夏和親這一發(fā)生于中古時代的中國區(qū)際下的民族關系史事件。
一、遼朝與西夏的地緣特征
探視遼夏和親中的地緣安全因素,地緣考察為本研究之主旨。遼夏和親系遼朝和西夏間在地緣結構上延伸出來的人緣建構,所以需要探視清楚遼朝和西夏的地緣特征及其地緣互動關系。
(一)遼朝的地緣特征
據(jù)《遼史·卷三十七·志第七·地理志一》載,遼朝“總京五,府六,州、軍、城百五十有六,縣二百有九,部族五十有二,屬國六十。東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幅員萬里?!笨梢娺|朝地域的廣闊和內部結構的復雜。據(jù)清人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八·歷代州域形勢八·宋下遼金元附》分析,至澶淵之盟宋遼定界后,“于是與宋以白溝河為界,西至金山(在陜西甘肅哈密衛(wèi)北),迄于流沙,北至臚朐河(在漠北千余里,今名飲馬河),東至海,綿延萬里,建五京?!睋?jù)舒焚《遼史稿》解析:南線,與宋交界;西南線,從今內蒙古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與東勝之間,再向西北,過黃河,進入巴彥津爾盟境內,再向西,在河套以東折向西北,然后進入今蒙古共和國境內,大體上與中、蒙兩國國界線平行,再向西,到我國今甘肅省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交界交界附近為一線。線東北是遼朝統(tǒng)治地區(qū),線西南是西夏轄地。由此,舒先生認為:契丹族貴族國家作為一個巨大的政治實體,引人注目地存在于當時我國北部、東北部和西北部,存在于當時的亞洲東部。另據(jù)譚其驤先生主編遼、北宋時期全圖(3-4圖)可見遼朝直接控制區(qū)全圖似一條頭朝東至海,尾搖擺偏北至額爾齊斯河,偏南接壤屬區(qū)黑汗一線,脊部附馱屬國轄戛斯、斡朗改,西南腹部被屬國西州回鶻和西夏托起,南部在燕云地區(qū)與北宋相接的大魚形。
基于遼朝基本的地域特征構成,有學者將其概括為:遼的疆域,無疑是極為廣闊的。而隨著自然條件與州、縣的分布又導致了遼朝疆域不同方向的清晰程度不同。南面,通過與北宋的系列戰(zhàn)爭,通過軍事占領和簽定合約,轉化為清晰的邊界。事實上,游牧族政權和部落之間的界至,從來都是無法嚴格分劃的,反而是遼、宋邊界之精確,在古代世界是極為罕見的,這也反映了遼這個政權的極端多樣性。
綜上可見,遼朝的地緣結構呈現(xiàn)出地域范圍的廣闊性與疆域布局的復雜性。這種復雜性具體表現(xiàn)在,遼朝不僅和南中國的強權北宋對峙,還需要應付著內部屬國、屬部間的統(tǒng)叛分合。對此,《遼史·卷三十六·志第六·屬國軍》載:“遼屬國可紀者五十有九,朝貢無常。有事則遣使征兵,或下詔專征;不從者討之。助軍眾寡,各從其便,無常額?!逼渲型ㄗx《宋史》相關部分和《遼史》相關部分后亦不難發(fā)現(xiàn),在記載的遼屬國或屬部中,諸如吐谷渾、黨項、阻卜、甘州回鶻、新羅、轄戛斯、吐蕃、北女真、河西黨項、南京女真、沙州敦煌、曷蘇館、沙州回鶻、大蕃、高昌、高麗、西夏、女真等部屬,各部之間發(fā)生沖突,乃至和遼之間發(fā)生沖突的事件也是時有記載的。其中,尤以遼和西夏,遼和高麗等部屬之間的戰(zhàn)和關系表現(xiàn)突出。因此,遼朝在加強對各屬國控制和抵御外緣安全方面作出了積極努力。即,沙漠(府)控制沙漠之北,鎮(zhèn)撫韃靼、蒙骨、迪烈諸軍;云中路控制西夏;燕山路備御南宋;中、上京路控制奚境;遼東路控扼高麗;長春路鎮(zhèn)撫女真、室韋。而遼朝在地緣構造上的這種內部結構復雜,即部屬眾多而叛合不定,外部需要加以重兵防范北宋和西夏于燕云、南京、西津府和西京大同府一線的基本地緣態(tài)勢構成,亦為其建構姻親人緣關系之必然選擇。
(二)西夏的地緣特征
據(jù)《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列傳二百四十四·外國一·夏國上》載,唐末,“拓跋思恭鎮(zhèn)夏州,統(tǒng)銀、夏、綏、宥、靜五州地,討黃巢有功,復賜李姓,”此可謂西夏地緣建構之本始?!哆|史·卷百十五·列傳第四十五·二國外記·西夏》載:西夏,本魏拓跋氏后,其地則赫連國也。遠祖思恭,唐季受賜姓日李,涉五代至宋,世有其地。至李繼遷始大,據(jù)夏、銀、綏、宥、靜五州,緣境七鎮(zhèn),其東西二十五驛,南北十余驛。又,太平興國七年,“夏州留后李繼捧始以銀、夏、綏、宥四州來獻,其族弟繼遷復走地斤澤以叛,數(shù)寇邊。”進而使“宋初有綏、銀、寧、夏、靜、鹽、宥、勝、會諸州,至道以后漸沒于西夏”之宋夏地緣政治對峙格局。因此,吳廣成認為,“夏州為邊緣大鎮(zhèn),李氏世秉節(jié)旄,素自貴重?!笨梢娢飨谋静肯闹莸鹊貙τ诶钍吓d起之地緣重要性。在元吳建國前,西夏的疆域已“東臨黃河,西至玉門,南控蕭關,北抵大漠,方二萬余里,儼然成為與遼、宋鼎峙而立的國家”。而經過西夏幾代人的經營和擴張,特別是至李元昊時代,通過系列征戰(zhàn)后,“元吳既悉有夏、銀、綏、宥、靜、靈、鹽、會、勝、甘、涼、瓜、沙、肅,而洪、定、威、龍皆即堡鎮(zhèn)號州,仍居興州,阻河以賀蘭山為固?!被旧系於撕髞砦飨牡牡鼐壈鎴D格局。
至此,西夏的地緣邊防武備構成為:自河北至午臘蒻山七萬,以備契丹;河南洪州、白豹、安鹽州、羅落、天都、惟精山等五萬人,以備環(huán)、慶、鎮(zhèn)戎、原州;左廂宥州路五萬人,以備鄜、延、麟、府;右?guī)手萋啡f人,以備西蕃、回紇;賀蘭駐兵五萬、靈州駐兵五萬人、興州與興慶府七萬人為鎮(zhèn)守,總五十余萬。而與之形成的宋夏地緣對峙情形是:然契丹未靖,夏蘗方張,東北常以關南、瀛洲、常山、棣州、雁門為重鎮(zhèn),西北以鄜延環(huán)慶原渭為重鎮(zhèn)。即“慶歷初以夏人為患,分陜西為四路:曰鄜延,治延州;日環(huán)慶,治慶州;曰涇原,治渭州;曰秦鳳,治秦州。皆以重臣守之。八年,又分河北為四路,曰定州,曰高陽,曰大名,曰真定,以厚邊防?!?/p>
對于宋夏地緣對峙特征,《遼史》有精辟概括:西夏彈丸之地,南敗宋,東抗遼,雖西北士馬雄勁,元吳、諒祚智勇過人,能使黨項、阻卜掣肘大國,蓋亦襟山帶河,有以助其勢耳。雖然,宋久失地利,而舊志言兵,唯以敵宋為務。而對于西夏的地緣環(huán)境,吳廣成認為:若銀、夏諸州,羌戎瘠壤,得其地不可耕,撫其眾不可守,非若吳越、荊南近在肘腋,勢所必爭也。太祖有見于此,因其貢獻,厚加賜賚,以服其心,而羈縻之。舒焚先生認為,“西夏不斷發(fā)動對周邊各族的攻掠,主要是對宋朝統(tǒng)治地區(qū)的攻掠;同時,不即不離地依違于遼、宋之間,接受兩個朝廷的封號,而又利用雙方的矛盾,進一步發(fā)展自己的勢力?!睂Υ?,有研究認為,西夏建立以前,元吳采用“聯(lián)遼抗宋”策略,建國后,元吳為了進一步提高國威,逼迫宋朝承認西夏的地位,便開始對宋朝邊境大舉進攻,并連連取勝。從而使得西夏在與宋、遼連續(xù)進行了幾次大的戰(zhàn)役,在軍事上取得了巨大勝利,在政治上也爭得了與宋、遼平等的地位。從此以后,盡管西夏在形式上仍須向宋、遼稱臣納貢,但實際上卻完全成為中國西北地區(qū)的一個軍事強國,形成了宋、遼、夏鼎立的局勢。
雖然西夏經過幾代人的努力,通過戰(zhàn)爭與政治手段使其成為了宋、遼、夏三強鼎立的一強,但不容忽視的是,三強中西夏除了在地緣構造上有天險防御外,其整體實力是最弱的。因此,筆者依據(jù)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六冊:宋·遼·金時期》全圖(3-4圖),將西夏的地緣特征概括為:西夏全圖呈五邊形散開,狹長的東北、北部長邊與遼朝接壤,東部與東南部、南部短邊與北宋交界,西南部長邊與吐蕃諸部和黃頭回紇接界,西部與西北部短邊與西州回鶻毗鄰。是一塊被五方勢力,特別是北宋和遼朝合圍起來的困地。而正是這種地緣困地處境,致使西夏不得不在遼宋兩強中實施“人緣政治”戰(zhàn)略??梢哉f,遼夏和親也是這種“人緣政治”戰(zhàn)略選擇的必然產物。
二、遼朝與西夏的地緣安全威脅因素
遼夏和親,縱有多方因素所致,但就政權間的基本政治形態(tài)構成規(guī)則而言,安全與利益始終是彼此間考量之根本。安全雖是近現(xiàn)代突出重視的現(xiàn)代性語境思維,安危才是中古代政權國家之語境表示。但無論是中古還是近現(xiàn)代,有政權國家的交相互動與毗鄰接壤,就必然會有摩擦沖突的產生。在遼、宋、夏等多方力量共存與對峙的中國中古時代的區(qū)際時空下,彼此間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集中表現(xiàn)在沖突與戰(zhàn)爭上。
(一)遼朝的地緣安全威脅
在分析遼朝的地緣特征時筆者提到,遼朝內部部屬眾多而叛合不定,外部需要以重兵布防于南線和西南線的北宋與西夏的地緣特征構成,注定了遼朝的地緣政治擺脫不了內外地緣安全的威脅。這種威脅首先表現(xiàn)在遼宋在燕云一線的長期征戰(zhàn)與對峙。雍熙二年,“復遣曹彬等分道伐契丹,時遼主隆緒嗣位。進取涿州及寰、朔、云、應諸州,尋又敗卻。端拱初,契丹陷宋涿州,明年陷易州,先是曹彬等敗還,二州尚為宋守。自是數(shù)犯河北州郡。景德初大軍南寇,真宗御之于澶淵,議和而還?!敝链?,遼宋間大規(guī)模的軍事沖突方才有所緩解。其次,遼朝西南面方向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遼朝為了有效經營和控制這些地區(qū),特別是“邊區(qū)”,在西南面專門設置了西南面招討使。而在西南面的諸多安全威脅中,尤以西夏和遼朝之間的戰(zhàn)爭與沖突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對此,“初,契丹于云中路西南置兩招討、西京兵馬部署司、南北大王府、乙室王府、山金司,以控制西夏,憚其強也?!倍谄醯っ媾R東西安全威脅時,西夏還不時騷擾遼朝邊境地區(qū),“契丹自西征敗衄山,前后困敝殆甚。又女真、渤海所在擾亂。曩霄知其衰,常以兵掠其境?!背宋飨牡耐{外,遼朝還分別在西南面同黨項、吐谷渾、突厥、沙陀等部屬均發(fā)生過沖突與戰(zhàn)爭。在遼東北面,遼朝強大時,女真和高麗等部一直處于蟄伏待發(fā)狀態(tài)。但當遼朝末年衰落之時,滅亡遼朝的最大威脅仍是其東北面的女真和南面的北宋聯(lián)軍。對此,《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列傳二百四十四·外國一·夏國上》云:“女真在宋初屢貢名馬,他日強大,修怨于遼,其索叛臣阿疎,責還所掠宋詔,猶知以通宋為重?!边M而使得,“太祖阿骨打乃謀叛遼,西陷黃龍,南取遼陽,進陷臨潢,取中京。又西得云中,遂入居庸,并幽、薊。政和四年叛遼,宣和七年擊擒遼主于應州新城東六十里,遼亡。”
而遼朝面臨地緣安全威脅的多重性特點,也使得有遼一朝在處理與內部各屬部及屬國之間的關系時,格外謹慎和充滿智慧,具體表現(xiàn)為剛柔并濟之策。剛,體現(xiàn)為對叛亂加以征伐;柔,體現(xiàn)為加強同各屬國與屬部之間姻親人緣關系的建構。遼夏和親可以說,即是遼朝對西夏采取征伐與懷柔政策并舉后的產物。對此,《遼史》有精辟論斷:“高麗、西夏之事遼,雖嘗請婚下嫁,烏足以得其固志哉?三韓接壤,反覆易之;涼州負遠,納叛侵疆,乘隙輒動;貢使方往,事寡隨生。興師問罪,屢煩親征。取勝固多,敗亦貽悔。昔吳趙咨對魏之言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備御之固。豈其然乎!先王柔遠,以德而不以力,尚矣。遼亡,求援二國,雖能出師,豈金敵哉?!?/p>
(二)西夏的地緣安全威脅
在宋、遼、夏三強鼎足中,西夏實力最弱。而西夏在地緣構造上天然形成的被五方勢力,特別是北宋和遼朝合圍起來的困地的地緣特征,使其在地緣安全威脅方面要遠遠大于宋與遼。其中,西夏既要背負著強大的遼朝的征伐與進攻壓力,亦要同在綜合實力上遠遠強于自身的北宋爭奪河西走廊地區(qū),以及同北宋爭搶西北地區(qū)所謂“羈縻”地帶的勢力范圍。其中,尤以宋夏之間的爭奪與對立構成了西夏最大的地緣安全威脅。
西夏與宋在地緣勢力爭奪上表現(xiàn)為:“黨項吐蕃響廝羅董氈瞎征諸部,夏兵力之所必爭者也,宋之德威亦暨其地,又間獲其助焉?!睋?jù)吳廣成按語:“響氏有大功于宋,瞎征、攏拶輩為王厚所逼,舉土出降,宋之負西蕃甚矣。溪賒羅撒乃響氏裔,多羅巴奉之襲據(jù)青唐,亦自復故地,非與中國爭也。自童貫再復湟、鄯,種落摧殘,乾順以姻好之故,為之出攻宣威,非興滅之義乎!”有學者分析為:“在西夏、響廝羅政權出現(xiàn)后,西北沿邊地區(qū)成為宋朝與西夏、響廝噦政權之間的緩沖地帶,同時也是各方爭奪的地帶?!绷硗猓谒蜗臓帄Z中,到了宋哲宗和宋徽宗時期,西夏明顯處于守勢。而宋自紹圣中,“章粢戍平夏,拓寨五十余所,又經陶節(jié)夫日肆進筑,夏之削弱甚矣?!睂τ谒螐娤娜醯膽B(tài)勢,有研究分析為:熙寧年間,北宋以古渭寨為據(jù)點,挺近河潢,一舉收復熙、河、洮、岷、疊、宕諸州。哲、徽之世,繼續(xù)向西北推進,建立了樂州、西寧州、廓州、積石軍、振武軍。在北面,則繼續(xù)擠壓西夏,由此建立了會州、西寧州、懷德軍。因此,自李繼捧獻夏州等五地歸宋,李繼遷離走,欲聯(lián)遼奪回李氏舊地后,“聯(lián)遼抗宋”也成了數(shù)代西夏統(tǒng)治者的基本對外政策。難怪乎,清人吳廣成也不得不感嘆:“夏自元吳僭號,世世窺邊……夫何欲建邊功,潛施計誘使其君臣疑貳,復啟兵端?謀國不臧,誰之咎歟?”
再之,西夏在地緣上面臨的安全威脅除了遼宋兩大最基本威脅外,其與西北諸部間的沖突與戰(zhàn)爭也時有發(fā)生。李諒祚時期,契丹曾數(shù)約西蕃、響廝啰進攻西夏的涼州地區(qū)。另,紹圣四年二月,于闐國攻破西夏的瓜州、沙州和肅州三地。對于西夏面臨的這種綜合地緣安全威脅困境,吳廣成總結為:“夏,小國也。東北鄰塔坦,西南接邈川,已足牽制兵力。茲西有于闐擾其瓜、沙諸州,國之外患多矣,猶不知自保,頻擾邊陲,其不能得志也宜哉!”由此可見,西夏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困境,使其不得不和親于周邊各方勢力,特別是在宋夏對峙嚴重的態(tài)勢下,與遼建構姻親人緣關系實為必然而必要之舉。
三、遼夏地緣安全考量下的人緣互動與合作——和親
通過對遼和西夏的地緣特征,以及其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進行綜合分析后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是遼朝還是西夏,其地緣特征構成均承載著不同程度的安全風險。其中,尤以西夏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較為突出。而反觀雙方面臨的地緣安全因素,其彼此間互為威脅的地緣安全也是不容忽視的關鍵系數(shù)。但在遼夏均同時面臨著強大宋朝和其它地緣安全威脅的情形下,遼夏間基于地緣安全考量的人緣互動與合作關系——和親,成為了一種化解遼夏之間互為威脅造成的沖突,以及遼夏合力共抗內外部地緣安全威脅,特別是共抗宋朝帶來的地緣安全壓力的有效方式。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和親只是遼夏間緩和矛盾與共同對外的一種互取所需之策,其在面臨著強大安全壓力時,這種結盟就顯得脆弱而不可靠了。
(一)西夏主動請婚于遼朝的地緣安全因素考量
西夏主動請婚于遼朝,可查閱次數(shù)者有六次,但最終實現(xiàn)和親的次數(shù)共有三次。即《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列傳二百四十四·外國一·夏國上下》載:“雍熙三年,遼以義成公主嫁繼遷,冊為夏國王?!薄霸獏牵参迦?,一日大遼興平公主?!背鐚幩哪辏斑|以成安公主嫁乾順”。《遼史·卷百十五·列傳第四十五·二國外記·西夏》載:遼圣宗統(tǒng)和七年,“以王子帳耶律襄之女封義成公主,下嫁繼遷?!边|興宗即位,“以興平公主下嫁李元吳,以元吳為駙馬都尉?!敝匚醵昶咴?,“諒祚遣使求婚”,不果。天祚即位,乾統(tǒng)二年,復請尚公主。又以為宋所侵,遣李造福、田若水來求援。三年,復遣使請尚公主。十月,使復來求援。四年、五年,李造福等至,乞援。以族女南仙封成安公主下嫁乾順。
縱觀西夏主動向遼進行的六次請婚行為,其間幾乎每一次請婚的背后,均承載著西夏統(tǒng)治者對于地緣安全威脅的考量因素。這種考量,既有對宋夏戰(zhàn)爭與對峙后果的剖析與評估,也有遼夏戰(zhàn)爭后西夏主動修補雙方關系的舉動。
對于遼夏間的第一次和親原因,雖不見于《宋史》《遼史》和《金史》等正史的詳細記錄,但據(jù)清人吳廣成載:雍熙三年春二月,繼遷初降于契丹。契丹西境直對夏州,黨項東山諸部臣事者多。李繼遷見諸部潰散,謀于眾曰:“吾不能克服舊業(yè),致茲喪敗,兵單力弱,勢不得安。北方耶律氏方強,吾將假其援助,以為后圖。”其后,“繼遷既受契丹官,兵勢稍振,自以五百騎款契丹境,言:“愿婚大國,永作藩輔?!弊罱K,契丹主“許以公主歸之”。藉此,“繼遷流離沙磧,雖臣事契丹,貢不成禮”的流落狀態(tài)變?yōu)椋凹捌醯て抟怨?,羌部懾服,輸牲畜者日眾。繼遷遣使如契丹謝,獻良馬二十匹、粗馬二百匹、駝一百頭,錦綺三百匹、織成錦被褥五合、蓯蓉、甘石、井鹽一千斤,沙狐皮一千張、兔鶻五只、犬子十只。自后,每歲八節(jié)貢獻?!笨梢?,此次和親對于西夏的崛起之積極地緣作用。
相較于遼夏間的第一次和親行為,即興平公主下嫁李元吳一事之背景,其間仍有地緣安全因素使然。在李繼遷和親于遼朝后,遼夏之間的關系一度緊密。但至李德明領政時,采取了在遼宋之間走平衡關系的策略。對此,李德明雙向受封于遼朝和宋朝的“大夏國王”稱號。對于李德明與宋交好的行為,還引起了遼夏之間的戰(zhàn)爭,即“天禧四年,遼主親將兵五十萬,以狩為言,來攻涼甸,德明率眾逆拒,敗之。”對此結局,遼朝只能繼續(xù)于天禧五年冊封李德明為“尚書令、大夏國王”,及宋仁宗即位,亦加封李德明為“尚書令”。而西夏為了更好地鞏固在遼宋間獲得的政治利益,繼續(xù)請婚于遼朝。而在李元吳請婚遼朝期間,宋夏之間仍在為爭奪恒、環(huán)、慶以及靈州等地而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沖突。
對于遼夏間的第三次和親行為,特別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請婚舉動,可以說都和西夏面臨的地緣安全威脅有莫大關系。遼夏矛盾,在李德明領政時期已見端倪。至李元吳建國稱帝,西夏羽翼進一步豐滿后,遼夏間的嫌隙進一步拉大。表現(xiàn)如下:“遼夾山部落呆兒族八百戶歸元吳,興宗責還,元吳不遣。”從而爆發(fā)了遼夏間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沖突。其結果是,“韓王國自賀蘭北與元吳接戰(zhàn),數(shù)勝之,遼兵至者日益,夏乃請和,退十里,韓國王不從?!哪诉w延,以老其師,而遼之馬亦病,因急攻之,復攻南壁,興宗大敗。入南樞王蕭孝友砦,擒其鶻突姑駙馬,興宗從數(shù)騎走,元吳縱其去?!庇?,“李元吳與興平公主不諧,公主薨,遣北院承旨耶律庶成持詔問之?!边M而“遼朝禁吐谷渾鬻馬于夏,沿邊筑障塞以防之”。“此契丹、西夏開隙之始。異日幽州之師集而不發(fā),其以此夫?!苯又霸獏亲耘黻枖』?,數(shù)遣人于吐谷渾、黨項諸處市馬。契丹主慮其勢盛,禁約諸蕃,令沿邊筑障寨防遏之?!庇郑匚跏?、十三年,“夏人侵黨項,遣延昌宮使高家奴讓之”?!包h項及西山部族節(jié)度使屈烈以五部叛入西夏,詔征諸道兵討之。”
遼夏間此次嫌隙造成的結果是,“曩霄本與契丹約相左右以困中國,及劉六符求割關南地,中國遣知制誥富弼報之,兩進誓書,復相和好。曩霄怨契丹背約,坐受所益歲幣,于是有隙。及伐呆兒族,又忿契丹不分虜獲,潛誘山南黨項諸部及呆兒族八百戶,盡叛契丹,陰附于己?!倍|夏間的這種嫌隙,亦導致了李元吳逝世后遼朝對西夏展開的大規(guī)模軍事討伐,給西夏的地緣安全帶來了嚴重威脅。重熙十七年到二十一年,遼夏戰(zhàn)爭期間,西夏屢敗于遼軍。夏國主李諒祚“遣使乞弛邊備,遣爻括赍詔諭之。二十二年七月,諒祚進降表,遣林牙高家奴赍詔撫諭。二十三年正月,貢方物。五月,乞進馬、駝,詔歲貢之。七月,諒祚遣使求婚。十月,進誓表?!倍飨闹鲃酉蜻|進行的第三次請婚舉動,即為這種戰(zhàn)爭后的產物。
至于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西夏向遼的請婚舉動,則是宋夏之間的戰(zhàn)爭形勢所迫。對此,《宋史》載:“崇寧三年,蔡京秉政,使熙河王厚招夏國卓羅右?guī)O(jiān)軍仁多保忠?!贬槍Υ耸?,“夏乃點兵,延、渭、慶三路各數(shù)千騎出沒,聲言假兵于遼矣?!逼浣Y果是,“崇寧四年,詔西邊能招至者,毋問首從,賞同斬級令,用京計也。陶節(jié)夫在延州,大加招誘,乾順遣使巽請,皆拒之,又令殺其牧放者。夏人遂人鎮(zhèn)戎,略數(shù)萬口,執(zhí)知鄯州高永年而去,又攻潢州,自是兵連者三年。”另,《遼史》載:太康八年六月,夏為宋所侵,遣使乞援。壽隆三年六月,以宋人置壁壘于要地,遣使來告。四年六月,求援。而在西夏以“為宋所侵”,并數(shù)度求援,在遼道宗和天祚帝兩朝間幾近十年時間里,有記載三次請尚公主的舉動,可謂和地緣安全考量有莫大關系。
(二)遼朝和親于西夏的地緣安全因素考量
西夏主動請婚于遼朝,地緣安全考量因素占有很大分量。而遼朝和親于西夏,也有基于地緣安全考量的因素使然。據(jù)《西夏書事》載,對于李繼遷請婚于遼之事,“契丹主隆緒意未決”,西南招討使韓德威言:“河西為中國右臂。向年府州折氏與銀、夏共衡劉漢,致大兵援應無功;今李氏來歸,國之利也。宜從其請?!倍皶r契丹將耶律盼與宋戰(zhàn)于泰州,不利。契丹主欲使繼遷牽制宋兵,許以公主歸之?!睆亩沟梦飨某蔀椤霸富榇髧?,永作藩輔”的西夏地緣安全屏障。另據(jù)《遼史紀事本末·卷二十五·西夏封貢》載:開泰二年秋七月,詔李德昭:“今西伐黨項,爾當東擊,毋失犄角之勢。”八月壬戌,遣引進使李延弘賜德昭及義成公主車馬??梢?,和親對于遼朝制約西夏之作用。
另外,對于遼夏第三次和親的地緣安全因素考量。在遼夏間進行第三次和親時,不僅僅是西夏在宋夏對峙爭鋒過程中處于劣勢而為之;反觀遼朝,在遼道宗末期以后,各種積弊已經把遼朝推向了沒落的邊緣。而此時,遼朝東北部最大的安全威脅——女真完顏部順勢而起。在遼天祚帝和親于西夏時,遼朝離滅亡的時間已經進入倒計時。此時遼夏間的和親舉動,可以說是一次真正地患難與共。對此,《遼史》載:“保大二年,天祚播遷,乾順帥兵來援,為金師所敗,乾順請臨其國?!币虼?,有論曰:“遼之于夏,世為婚姻,嘗為之乞和請地求退兵,無足異者。于此而扶其衰,排其難,恤鄰之誼,誰日不宜?況受林攄之侮,絕不與中國較,遼之此舉,事出至公,故疊書予之?!?/p>
(三)遼夏和親中人緣關系建構對雙方地緣安全的影響
遼夏和親建立起來的人緣關系,對遼夏雙方的地緣安全產生的影響可以說是雙向的,即積極關系的建構和各取所需的不信任關系的建構。對于遼夏和親對雙方產生的積極影響,《金史·卷一百三十四·列傳第七十二·外國上·西夏》載:“遼人以公主下嫁李氏,世修朝貢不絕?!睂Υ耍埢橛谶|的西夏國主李乾順亦表明:“臣與遼國世通姻契,名系藩臣,輒為援以啟端,曾犯威而結寡。既速違天之咎,果罹敗績之憂?!倍陀H對于西夏產生的積極作用,亦可從《宋史·卷四百八十六·列傳二百四十五·外國二·夏國下》中循跡。在宋夏戰(zhàn)爭期間,西夏曾向宋進表稱:“朝廷于夏國,非不經營之,五路僅討之策,諸邊肆擾之謀,皆嘗用之也。知僥幸之無成,故終于樂天事小之道。況夏國提封一萬里,帶甲數(shù)十萬,南有于闐做我歡鄰,北有大燕為我強援,若乘間伺便,角力競斗,雖十年豈得休哉!”
另,遼夏和親產生的積極作用之于遼朝,有分析認為:“遼朝借著宋朝疲于西夏騷擾之困的時機,通過談判,再次迫使宋朝增加了巨額的歲幣?!倍ㄟ^遼夏和親時期,除了元吳及諒祚時期遼夏間發(fā)生過較大規(guī)模的沖突戰(zhàn)爭外,其余時段遼夏間的關系均是較為平穩(wěn)的。這從《遼史》中對于遼夏和親期間,西夏對遼朝的頻繁人緣互動關系中便可以看出來。僅李繼遷請婚期間,西夏對遼朝進行的“來貢”“來謝”和“來告”次數(shù)便有19次左右。而其中“來告”均是告訴和宋戰(zhàn)爭的勝利次數(shù);在元吳和親期間,“來貢”約2次。乾順期間,“來貢”約2次,“來謝”約3次,“求援”約5次,“來告”約3次。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遼夏和親也有雙方在地緣安全考量上各取所需之不信任策略使然。對此,遼朝的目的是:時契丹敗于徐河,大將耶律休哥創(chuàng)甚,國中奪氣。遣使促繼遷進兵,加以王封,令益困中國。張齊賢曰:“契丹與中國為難,慮繼遷感中國之恩,斷右臂之勢,署王爵以縻之,遣戎使以鎮(zhèn)之。王爵至,則刺史之命輕矣;戎使至,則動靜皆伺之,向背之心異矣。夫夏國王之稱,虛名也。而在契丹,命之于彼國無損,與中國為敵,其謀不甚深哉!再者,對于元吳時期遼夏間的結盟與戰(zhàn)爭沖突問題,有研究認為,聯(lián)盟,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所采取的臨時性措施”。兩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都有對外擴張的野心,只是由于宋朝的嚴重威脅,才不得不結成聯(lián)盟共同抗宋。遼國在經濟、軍事等方面的實力遠比夏國強大,特別是遼宋簽定“澶淵之盟”之后,便開始把對外擴張的目標轉向西夏。而縱觀有遼一朝,其對西夏的地緣戰(zhàn)略可以說無外乎此。
再觀之西夏對于遼朝之深刻認識,曩霄臨終遺言曰:“異日力弱勢衰,宜附中國,不可專從契丹。蓋契丹殘虐,中國仁慈,順中國則子孫安寧,又得歲賜、官爵;若為契丹所脅,則吾國危矣?!笨梢姡飨膶τ谶|朝也是時有備御之心的。其結果是:遼朝敗倒于金國之際,李乾順上誓表:“自今以后,凡歲貢時朝賀、貢進表章、使人往復等事,一切永依臣事遼國舊例。其契丹昏主今不在臣境,至如奔竄到此,不復存泊,即當執(zhí)獻。”可見,遼夏和親建構的人緣關系也需要務實于現(xiàn)實地緣政治變遷后的國家利益訴求。
四、結語
本研究在基本歷史史料與前人研究文獻的基礎上,以地緣安全因素為核心考察主旨,以遼夏和親這一歷史事件為具體參照對象,考察了在中國中古時代的民族關系史發(fā)展過程中,具有典型代表性的遼、夏關系,間以考察了遼、宋、夏在地緣上的互動關系。試圖通過對地域空間上天然聯(lián)動性的考察,剖析出其中的人緣互動關系痕跡。人緣互動關系是地緣政治的動態(tài)形式,而遼夏和親這一兼具地緣與人緣形態(tài)于一體的社會行為,其正是我們研究遼、宋、夏三足鼎立下的三角張力關系的一個具體切入口?;诖耍疾爝|夏和親中的地緣安全因素,其實質也是對遼、宋、夏三角復雜關系的一種具體地緣縱向分析。而通過研究和對比后,筆者發(fā)現(xiàn),地緣安全因素雖然不是促使遼夏和親以及導向遼夏關系的決定性因素,但其在建構遼、宋、夏復雜地緣互動與人緣互動關系方面,無疑在潛移默化地起著重要作用,進而構成了遼夏互動關系中的必然考量因素。鑒于此,希望本研究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視角能夠助益于相關民族關系史的探討與研究。本研究結論僅系一家之言,其不足與缺憾之處,希望能求教于方家。
收稿日期:2016-09-18 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