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 崧, 黃紅霞
(長江大學(xué) 語言研究所,湖北 荊州 434023)
再談“黃廖本”《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詞匯章節(jié)中的幾個問題
蕪 崧, 黃紅霞
(長江大學(xué) 語言研究所,湖北 荊州 434023)
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的“詞匯”一章存在舉例不當、內(nèi)容遺漏、前后矛盾以及措辭不當?shù)葐栴},本文作了分析,并提出修改意見,以供編者和教師參考。
《現(xiàn)代漢語》;詞匯;問題
黃伯榮、廖序東先生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是教育部認定的“十一五”和“十二五”普通高等教育本科國家級規(guī)劃教材,影響很大。它經(jīng)過了四次修訂。筆者曾探討過增訂五版“詞匯”一章中的若干問題[1]23,本文擬再次探討該章中的若干問題,以供教材的編者和廣大教師參考。
該教材在論述“單義詞”時舉了“垃圾”和“扛”[2]224,我們覺得不妥?!冬F(xiàn)代漢語詞典》2002年的“增補本”在注解“垃圾”的本義后,舉了一個含比喻義的例句:“◇清除社會~?!盵3]743在注解“扛”的本義后也舉了一個含比喻義的例句:“◇這個任務(wù)你一定要~起來?!盵3]707到了2005年的第五版便把“垃圾”和“抗”的比喻義正式列為第二義項:“(垃圾)比喻失去價值的或有不良作用的事物:~郵件|清除社會~?!盵4]803“(扛)(口)支撐;忍耐:冷得~不住了?!盵4]764可見這兩個詞都是多義詞。
有些同義詞也可能在其他色彩方面顯示出差異來。例如“不倒翁——扳不倒兒”、“什么——啥”,有語體色彩的差別,還有地區(qū)色彩的差別[2]234。
且不說這兩對同義詞在“地區(qū)色彩”上究竟有何差別,教材沒交代,單說“啥”(口語詞)流行于北方,“什么”和“不倒翁”(書面語詞)全國通用,這是毫無疑問的。至于“扳不倒兒”只知道它是個口語詞(見第五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至于流行于何地就不好說了。
我們覺得這兩組同義詞作為“地區(qū)色彩”的差別舉例舉得不恰當,與上文舉到的“父親”(書面語詞)和“爸爸”(口語詞)是一個類型的。含“地區(qū)色彩”的同義詞是大量存在的,應(yīng)該不難列舉,比如食品:北方叫“番薯、地瓜”的,南方叫“紅薯、紅苕、苕”;北方叫“江米”的,南方叫“糯米”;北方叫“餛飩”的,南方叫“包面”。其他方面:北方說“俺”“咱”“嘮嗑”,南方說“我”“閑聊”“聊天”;等等,不勝枚舉。當然,地區(qū)色彩也是有變化的,比如“欺騙”的同義詞“忽悠”最初是東北話中的,現(xiàn)在已在全國使用。
教材在談到同義詞的第5個作用(加強語勢)時,只舉了使用一組兩個同義詞的例子“堅韌”和“結(jié)實”[2]237,我們覺得不合適,本來使用同義詞至少是兩個,何來“語勢”?應(yīng)該列舉三個或三個以上一組的同義詞,或者是幾組同義詞連用,才能顯示語勢來。排比之所以有氣勢,就是因為一組就包含三項或三項以上。
有一些中性詞在一定語境里會產(chǎn)生褒義或貶義的感情色彩。例如“有水平”“是地方”“夠朋友”。[2]220
何為“朋友”?指除親人或親屬之外彼此有交情的人,當人們遇到困難時,朋友會施以援手,據(jù)此,“朋友”是褒義詞,不是中性詞,不是進入語境才獲得褒義的。
其次,作為語境,“是地方”不足以證明“地方”是褒義詞,比如當回答“是中央還是地方?”這樣的提問時,其中的“地方”只能是中性詞。如改換語境,說成“真是個旅游的好地方”或“真是個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方可證明“地方”是褒義詞。
教材談了“外來詞”的四種形式,其中第三種是:
(3)音譯前后加注漢語語素?!?,“的士”(taxi)去掉“士”,在前面分別加注漢語語素“打”“面”“貨”,構(gòu)成“打的”“ 面 的 ”“貨的”,“巴士”(bus)去掉“士”,在前面分別加注漢語語素“大”“中”,構(gòu)成“大巴”“中巴”。/卡車、卡介苗……啤酒[2]251。
我們所說的“外來詞”,必須與外族語言的原詞具有概念上的同一關(guān)系,屬于等義詞,比如“的士”與 taxi、“啤酒”與 beer,而“打的”“面的”“貨的”與 taxi、“大巴”“中巴”與 bus 都不具有概念上的同一關(guān)系,也不是等義詞,而是以外來詞“的士”和“巴士”(屬于外來詞的第一種類型——“音譯”)的簡稱“的”和“巴”為語素,構(gòu)造的漢語詞(“的”還可造“摩的”“的哥”“的姐”“飛的”呢)。正如“酒吧”[bar]是外來詞,而利用其簡稱語素“吧”所造的“吧臺、吧女、吧規(guī)、吧主、吧姐、聊吧、攝影吧、繪畫吧”等,不算外來詞;“卡車”(car)是外來詞,但利用其簡稱“卡”造出的“微卡、輕卡、皮卡、重卡”等不是外來詞;“模特”(model)是外來詞,而“名模、裸模、車模”就不是,而是漢語的自造詞。這種外來詞的簡稱語素,有學(xué)者稱為“音節(jié)語素化”,它們可以用來造詞[5]。
只有“卡車、卡介苗……啤酒”(外加一個“丁克家庭”)等9例才是外來詞的第三種形式。
教材在談到“引申義”(與“比喻義”相對)時,舉了“深”的例子:
如“深”的基本義是“從水面到水底的距離大”,其他四種意義是從第一種意義發(fā)展出來的[2]223。
“深”的其他四個意義是:
②這個道理很深。(深奧)/③我們的友誼很深。(深厚)/④夜已經(jīng)很深了。(時間長)/⑤這種布的顏色很深。(濃重)
這四個語義是“深”的引申義嗎?我們覺得是比喻義。比喻義是通過比喻的手法而產(chǎn)生的詞義,即根據(jù)事物的相似性聯(lián)系,把新義所反映的事物比作本義或舊義所反映的事物,例如“鐵”本指一種金屬,比喻“堅硬的;堅強的”,如“鐵拳/鐵的意志”。經(jīng)分析,“深”的這四個意義都與“深”的本義(從水面到水底的距離大)在量度(大量)上具有相似性:道理、學(xué)問、理論等的“深奧”,情感、友誼等的“深厚”,與深不見底的水有著明顯的相似性;時間的延長與空間的長度也有相似性,空間的距離常常隱喻時間的久暫[6],比如“長久”“短暫”“時間長”“時間短”;布料顏色濃的程度高與水的深度大也有相似性,水深而色濃,水淺而色淡。這些我們可以通過很多含“深”的詞語能表達穩(wěn)定的比喻義得到證明,例如:深不可測:比喻對事物的情況捉摸不透(與②相同);情深似海:情愛像海一樣深厚(與③相同);根深(從地面到地下的距離大與“深”的本義相似)蒂固:比喻基礎(chǔ)深厚,不容易動搖(與③相同)。
此外,教材在談到詞的幾個義項中“至少有一個”是基本義時,舉的例子都是只有一個基本義的(如“兵”“深”等)[2]223,這是不周全的,應(yīng)該列舉含有幾個基本義的,比如“深”的基本義除了本義,其他三個意義(深奧、深厚、時間長)都可以說是基本義。
教材指出了詞的“基本義”“并不一定都是辭源學(xué)上說的詞的原始意義”,舉了“兵”的原始義是“武器”,基本義是“戰(zhàn)士”。但并沒有舉出(或交代)基本義和原始義重合的例子,這也是不周全的。比如“深”的“從水面到水底的距離大”義既是原始義也是基本義,《辭源》注為:“①水深,與‘淺’相對?!对娊?jīng)·北風》:‘則厲,淺則揭?!盵7]980又如“打”的原始義和基本義都是“攻擊”,《說文》:“打,擊也。”
1.教材在論及同義詞在“色彩方面的差別”時,只談了感情色彩和語體色彩方面的差別,沒有談及形象色彩方面的差別,雖然加了一個限制語“主要表現(xiàn)在”[2]233-234,但是后面的列表卻無法用這種限制語。這很容易讓人誤解為同義詞在形象色彩方面看不出什么差別來。其實同義詞在形象色彩方面的差異還是很重要的一個差異。我們可以舉出很多例子來:
名詞:蠢才——草包;官職——烏紗帽;贅語、廢話——蛇足;陰謀——圈套、陷阱;侏儒——矮子;國家體育場——鳥巢
動詞:辭退——炒魷魚;進修、學(xué)習(xí)——充電;完結(jié)——落幕;懷疑——狐疑;失敗——砸鍋;袒護——護犢子;逃散——鳥獸散;去職——下臺、落馬;發(fā)怒——怒發(fā)沖冠
形容詞:危險——命懸一線、危如累卵;張揚——高調(diào)(聽覺);小氣——一毛不拔;緊急——燃眉之急;合不來——水火不容
上述各組同義詞,破折號后面的詞語都含有形象色彩,而前面的不含或不明顯。
2.此外,還有詞的感情色彩的轉(zhuǎn)移,褒義轉(zhuǎn)為貶義或貶義轉(zhuǎn)為褒義,或轉(zhuǎn)移為原義的反面,如稱小孩子為“小鬼”表示親昵,把不聽話的孩子或嬌生慣養(yǎng)、脾氣很壞的孩子叫“小祖宗”[2]262-263。
我們覺得談詞義感情色彩的轉(zhuǎn)移,應(yīng)該指出轉(zhuǎn)移之前的色彩,比如“炙手可熱”的本義是權(quán)力大,含貶義,傳承至今有了另一個意思:名氣大、影響大,含褒義。而上舉的“小鬼”和“小祖宗”都只談了變化之后的感情色彩(一褒一貶),此前的色彩沒有交代:“小鬼”的本義是迷信指地位低下的鬼,含貶義,俗語云“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小祖宗”原指受尊重的小輩的祖宗,含褒義。
我們覺得教材還應(yīng)該補充的是:有些詞語的感情色彩發(fā)生轉(zhuǎn)移時,它原有的色彩并未消失。比如“小姐”原是未婚婦女或少女的尊稱(褒義),后來也用指三陪小姐或賣淫女(貶義),但原有的褒義并未消失;同理,“炙手可熱”“小鬼”和“小祖宗”原有的詞義和感情色彩仍然在使用。而有的詞語的感情色彩轉(zhuǎn)移后,原有的詞義和感情色彩就不用了,比如“明目張膽”最初是含褒義的,形容有膽識,敢作敢為?!稌x書·王敦傳》:“今日之事,明目張膽為六軍之首,寧忠臣而死,不無賴而生矣?!钡搅怂未?,便轉(zhuǎn)成了貶義,形容公開作惡,無所畏忌。《醒世姻緣傳》第三一回:“后來以強凌弱,以眾暴寡,明目張膽的把那活人殺吃?!钡搅爽F(xiàn)代,其褒義就不用了。
3.詞綴多是由詞根因意義虛化而演化來的,在形式上,有的和詞根相同,須注意區(qū)別?!袄匣ⅰ钡摹袄稀辈煌凇袄先恕钡摹袄稀?,“杯子”的“子”不同于“蓮子”的“子”,“創(chuàng)造性”的“性”不同于“男性”的“性”,“綠化”的“化”不同于“變化”的“化”[2]214。
上述幾個詞綴和詞根究竟有什么不同,教材并沒有說明,教材不是讓人猜謎語的。況且,同形的詞綴和詞根的區(qū)別是漢語的一個難點。因此應(yīng)在最后加一個說明:“前者為詞綴,后者為詞根,因為前者拿掉一般來說語義不受影響,而后者拿掉語義就發(fā)生了很大變化,所以不能拿掉,比如‘老虎’就是‘虎’(還有“老鼠、老鷹”就是“鼠、鷹”),而‘老人’不等于‘人’?!行浴摹浴抢?,它可以拿掉,但它是詞根,性別的意思。”
4.教材在談及后綴可以視為詞性標記的時候,列舉了“子、頭、兒、性、者”(名)、“化”和“于”(動)[2]213-214,遺漏了一個重要的標記——“然”,它是形容詞的標記如:(突然、坦然、井然、肅然、偶然、茫然、欣然、惶惶然、昏昏然、飄飄然)和副詞(忽然、居然、竟然、當然、誠然、公然、猛然)。
5.教材在談到“單純詞”時列舉了“音譯的外來詞”,如“葡萄、咖啡、沙發(fā)、尼龍、巧克力”等[2]212,但在談到合成詞時卻沒有列舉這一類,這很容易讓人誤解為凡是音譯的外來詞都是單純詞,其實不然,許多音譯和意譯結(jié)合的外來詞,都是“合成詞”,如:葡萄酒、咖啡糖、沙發(fā)床、尼龍襪、巧克力糖、啤酒、卡車、芭蕾舞、亞馬遜河、維吾爾語。教材應(yīng)該給“合成詞”補上這一小類——“外來詞”(或者在“偏正型”里增加這個小類)。
6.在“詞義的性質(zhì)”一節(jié)論述“(二)詞義的模糊性”時寫道:“詞義有精確性和模糊性。”[2]218而在論述“(一)詞義的概括性”時卻沒有談及“詞義的具體性”,這可能會給讀者造成誤解,好像詞義只有概括性沒有具體性,其實不然。詞義在進入交際狀態(tài)(句子或語流)之后都會產(chǎn)生具體的、活生生的意義。如“我的車壞了?!敝械摹败嚒本筒皇窃~典上那個概括的詞義,只能是具體的某一種車(如自行車、卡車、客車或轎車)。
其實,該教材在第五節(jié)專門論述了詞義與語境的關(guān)系,即詞義在語境中可以具體化[2]243。那么,作者在論述完詞義的概括性之后,完全可以補充一句:“詞義也有具體性,即詞語一旦進入具體的語境便產(chǎn)生具體的意義,詳見第五節(jié)。”
7.該教材論述了“詞的比喻義同修辭上的比喻有區(qū)別”[2]224,但沒有指出前者與后者的一個主要區(qū)別——前者已經(jīng)在詞典(字典)里以義項的形式穩(wěn)定下來,這是詞義穩(wěn)定的一個重要標志,而后者是詞語的臨時用法,在詞典(字典)中是沒有義項的,但是,后者用得多了,用得久了,就有可能穩(wěn)定下來,被工具書吸收為義項,比如“充電”一詞,在1978年、1985年版和2002年增補本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都只有一個物理學(xué)的定義,到了2005年的第五版增補了一個新的比喻義:“比喻通過學(xué)習(xí)補充知識、提高技能等?!盵4]187又如“低調(diào)”的一個新的比喻義——“形容和緩而不張揚”(為人低調(diào)/低調(diào)處理)[4]289。在2002年的《現(xiàn)漢詞典》增補本還未收入,而到了2005年的第五版才增補進去。
可見,二者沒有截然的鴻溝。
8.教材在論及“詞匯的發(fā)展變化”時指出:“現(xiàn)代漢語詞匯是古代、近代漢語詞匯的繼續(xù)(按:當用“繼承”)和發(fā)展?!盵2]260可是,在“緒論”部分并沒有提及“古代漢語”“近代漢語”這兩個術(shù)語,也沒有簡要交代“古代漢語”“近代漢語”和“現(xiàn)代漢語”這三段的時間跨度或所指范圍。
9.教材在論及“詞義的概括性”時舉了“改革”一詞:“……須舍棄各種‘改革”的具體的個別的特征,概括出對象的共同的、本質(zhì)的特征。”[2]218但“改革”的概括性(本質(zhì)特征)究竟是什么,教材沒指出。應(yīng)作交代:“改掉舊的、不合理的部分,使更合理完善。”
10.詞義中同表達概念有關(guān)的意義部分叫做概念義,又叫理性義或主要意義[2]219。
我們覺得這一定義不徹底,不通俗,因為讀者還是不知道“概念義”或“理性義”究竟是什么“義”?!案拍睢笔沁壿媽W(xué)中的術(shù)語,還得作進一步的解釋(在頭腦里所形成的反映對象的本質(zhì)屬性的思維形式)。我們給出的定義是:“詞語能夠揭示事物本質(zhì)屬性(特征)的意義叫概念義,也叫理性義,它是詞義的主要部分?!薄爸饕饬x”不是一個術(shù)語。
11.教材在談到“同義詞”中的“等義詞”[2]232時,應(yīng)該指出它是語言中的一種消極現(xiàn)象,是漢語規(guī)范化的對象[8]227。因為同一事物名稱多了,成為語言中的累贅,只會加重人們記憶的負擔,“增加人們在交際中的麻煩”[9]122,應(yīng)該限制它們的存在和發(fā)展。比如玉蜀黍又叫“玉米、包谷、苞米、棒子”等,挑選一個即可。
1.教材在談到“簡稱”的方式時指出:
(5)包含外來詞的名稱可以只取外來詞的頭一個音節(jié)(字)。例如:
奧林匹克運動會——奧運會加利福利亞州——加州[2]210
取“奧”和“加”能構(gòu)成簡稱嗎?還有,照此說法,“奧林匹克運動會、加利福利亞洲”是“包含外來詞的名稱”(專名短語),不算“外來詞”,只有“奧林匹克、加利福利亞”才是外來詞,這與教材自己對“外來詞”的界定是不符的,教材在上冊251頁的第3種類型“音譯前后加注漢語語素”里舉的例子是:“卡車、卡介苗、沙皇、芭蕾舞、香檳酒、桑拿浴、沙丁魚、啤酒”,這與上述二例是一個類型,為什么被說成了“包含外來詞的名稱”(專名短語)呢?
此類準確的說法是:“有一類外來詞(音譯之后加注表類義的漢語語素)通常取音譯部分的頭一個音節(jié)(字)與最后一個意譯字(語素)或后面的兩個意譯字(語素)組合。”
2.語義場中的成員也可以沒有共同的上位詞嗎?
上位詞必有下位詞……語義場的各項,也可以沒有共同的上位詞。例如:父親——母親;兒子——女兒;爺爺——奶奶/“父母”、“兒女”等只是合稱,不是上位詞[2]230。
前后有點矛盾。這里,首先要弄清楚什么是“上位詞”,它是與“下位詞”相對的一個術(shù)語,二者也可稱為“上義詞”和“下義詞”,就是邏輯上的屬概念與種概念的關(guān)系,即抽象與具體的關(guān)系。上義(位)詞常常就是語義場和大類范疇的名稱。比如“大米、面粉、玉米”是具體的種概念——下位詞(構(gòu)成一個語義場),它們的屬概念——上位詞則是抽象的“糧食”(大類范疇)。哲學(xué)原理告訴我們:有上必有下,有下必有上。既然確定了一組下位詞(種概念)——語義場的成員,那就必然有上位詞(屬概念)。上面三組下位詞都有上位詞:“父親——母親”的上位詞是“父母”“父輩”“長輩”“親人”或“直系親屬”,“兒子——女兒”的上位詞是“子女”“晚輩”“親人”或“直系親屬”,“爺爺——奶奶”的上位詞是“祖輩”或“親人”。如果“語義場的各項也可以沒有共同的上位詞”,就等于說一組下義詞沒有大類,那么,這三組詞將無法構(gòu)成語義場(此之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此外,教材說“父母”“兒女”等只是合稱,不是上位詞,有誤。因為二者在古代就已凝固成詞,如“父母者,人之本也?!保h·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唐·王勃《杜少府之任蜀州》)。《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舊版都收有這二詞,它們是合稱性的詞(類同“鳥獸”“兒孫”,)據(jù)此,我們就有理由說它們也可以成為“上位詞”。
3.“緒論”一章指出:“新創(chuàng)造的詞也多為雙音節(jié)……三音節(jié)詞很少?!盵2]7可是在260頁在論述“新詞的產(chǎn)生”時又說:“也有不少三音節(jié)詞。例如:電飯煲、計算機……過勞死(共25個)?!苯又至信e了帶有后綴的三音節(jié)新詞共有55個,還有266和267頁列舉了“AA制、DVD、VCD、GDP……WTO”等 22個三音節(jié)的字母詞。還有大量已進入漢語詞庫的三音節(jié)的外來詞,諸如:撲克牌、迪斯科、維他命、冰激凌、卡介苗、芭蕾舞、香檳酒、桑拿浴、沙丁魚[2]250-251、披薩餅、的確良、嘉年華、威士忌,等等,舉不勝舉。能說“三音節(jié)詞很少”嗎?
4.教材對“異形詞”的定義是:“現(xiàn)代漢語的書面語中兩個或兩個以上并存并用的音同、義同、書寫形式不同的詞語。”[2]263此定義既包含了規(guī)范的詞形,也包含了不規(guī)范的詞形。下文又說:“異形詞在詞匯中沒有任何積極意義。它的存在對書面語的使用、語文教學(xué)等方面徒增記憶的負擔,影響語文生活的健康發(fā)展,在詞匯系統(tǒng)中是一種冗余成分?!盵2]263顯然這些弊端是針對不規(guī)范的詞形說的(比如只針對“案語”不針對“按語”)。據(jù)此,“異形詞”的定義應(yīng)該調(diào)整為:“兩個或兩個以上并存并用的音同、義同、書寫形式不同的詞語,形成異形關(guān)系,其中一個詞形是大多數(shù)人認可的、規(guī)范的、通用的詞形,其他的不規(guī)范的、不通用的詞形謂之‘異形詞’,它是漢語規(guī)范化的對象,是詞匯系統(tǒng)中的冗余成分,應(yīng)該淘汰?!?/p>
“異序詞”的定義也存在類似的問題。
5.教材指出:“辨析同義詞最重要的方法是從語境中去考察?!盵2]235可是在上文“(二)同義詞的差別”一節(jié)中列舉的大量例子,大多是直接根據(jù)同義詞的意義(含理性義和附加義)來辨析差別的,并沒有依據(jù)其出現(xiàn)的語境來分析差別。
6.教材在論及“詞匯的發(fā)展變化”時指出:“為數(shù)不少的科學(xué)技術(shù)新詞,由于詞義擴大而進入一般詞匯,從而為全民所使用,如同步、透明度……出臺、凝聚力,等等”[2]261。
這段話隱含的意思是:“科學(xué)技術(shù)新詞”原來是基本詞匯。非也!它原來是一般詞匯。正如教材的前文所指出的:“一般詞匯包含古語詞、方言詞、外來詞、行業(yè)語、隱喻等”[2]248,其中的“行業(yè)語”就包括科技術(shù)語。其次,教材還告訴我們,“基本詞匯”具有“全民常用性”的特點[2]247??梢娗昂笠馑加袥_突。據(jù)此,這段話當改為:“為數(shù)不少的科學(xué)技術(shù)新詞,由于詞義擴大而進入基本詞匯,從而為全民所使用,例如……?!碑斎?,也可以把專門術(shù)語“一般詞匯”改為非術(shù)語的“大眾化的通用詞語(的行列)”(或者同時把“進入”改為“成為”)。
1.有的詞有幾個義項……,其中至少有一個義項是基本的、常用的;其他的義項一般是由這個義項直接或間接地發(fā)展轉(zhuǎn)化來的。前者叫做基本義,后者叫做轉(zhuǎn)義[2]223。
我們覺得這個觀點值得商榷。因為很多詞的轉(zhuǎn)義都是由“本義”(詞語最初的意義)引申而來的,如“關(guān)”的本義是門閂,引申為合攏(關(guān)門)。轉(zhuǎn)義還可以進一步引申出新的轉(zhuǎn)義,比如“打”由本義(敲擊、攻擊)引申出“做,造”(打首飾、打家具),此義又衍生出“進行某種活動,從事或擔任某種工作”(打交道、打短工)。
只有一部分轉(zhuǎn)義是由基本義衍生出來的,比如“兵”的轉(zhuǎn)義“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兵不厭詐)是由基本義“士兵”衍生出來的,而“士兵”義則是由本義“武器”衍生出來的。
其實,“基本義”(根本的、主要的意義)是從詞義常用即使用頻率高的角度來說的,詞的本義和轉(zhuǎn)義都可能是“基本義”,比如:就現(xiàn)代漢語而言,“兵”的轉(zhuǎn)義——“士兵”是基本義,“鐵”的本義(一種金屬)和轉(zhuǎn)義——“堅硬的”(鐵拳、鐵蹄)、“堅強的”(鐵的意志、鐵漢子)都是基本義。
基本義還有時代性,比如在戰(zhàn)爭年代,“兵”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兵不厭詐)義是基本義,而和平年代就不是了;又如“派”之“人或事物的系統(tǒng)”義(當權(quán)派、走資派、?;逝桑┰谑陝觼y期間是基本義,撥亂反正后就不是了。
其次,說“轉(zhuǎn)義”是由“基本義”“發(fā)展轉(zhuǎn)化來的”似有不妥。這很容易誤解為在談詞義的演變或轉(zhuǎn)移(見教材的第八節(jié)),比如“走”的“步行”義就是由“跑”轉(zhuǎn)化而來的;“湯”的“菜肴中的汁液”義是由“熱水”義轉(zhuǎn)化而來的。據(jù)此,“發(fā)展轉(zhuǎn)化來的”不妨改為“引申(延伸)而來的”或“衍生(滋生/派生)而來的”,這也是學(xué)界通行的說法,作為教材應(yīng)該采納。
有鑒于此,教材的這段話當修改為:“有的詞(多義詞)有幾個義項,其中反映詞語最初的意義的叫本義,由本義引申出來的意義叫轉(zhuǎn)義,轉(zhuǎn)義還可以引申出新的轉(zhuǎn)義。詞的本義和轉(zhuǎn)義如果使用頻率很高、十分常用,可稱之為基本義或常用義,使用頻率低、不常用的便是非基本義或非常用義?!?/p>
2.例如舊字典解釋“鯨”為“海大魚也”,鯨并不是魚,這就在共同義素上出現(xiàn)錯誤,鯨應(yīng)該是哺乳動物[2]227。
分析一個詞“鯨”,何言“共同義素”?分析共同義素也好,區(qū)別義素也罷,必須是一組詞——至少兩個?!肮餐x素”是“類屬性義素”[10]221之誤。諸如“楊樹、柳樹、樟樹”等詞的類屬性義素都是木本植物,“沙發(fā)、床、餐桌、衣柜”等的類屬性義素是“家具”。而“鯨”的類屬性義素是“哺乳動物”,只有把它與“海豹、海獅、海狗、海象”等動物加以比較,才能說這組詞具有共同義素——“(海里的)哺乳動物”。
3.詞匯之間可以結(jié)成種種語義場[2]227。
“詞匯”是無數(shù)詞語的聚合體,它們之間怎么可能結(jié)成語義場?比如“漢語詞匯”跟“英語詞匯”、“普通話詞匯”跟“方言詞匯”能結(jié)成語義場嗎?“詞匯之間”當改為“具有相同義素因而具有可比性的詞語”。比如“手槍、步槍、沖鋒槍”等詞語便可結(jié)成語義場。
4.詞綴“子、兒、頭”是名詞的標志(帶“兒”的詞有少數(shù)例外,如“火兒、玩兒、顛兒”等是動詞),其他一般動詞或形容詞加上它們便轉(zhuǎn)為名詞[2]214。
“火兒”不是動詞,而是名詞,應(yīng)刪去。詞與語素(詞綴)不在一個層次,是不能搭配的,“動詞或形容詞”應(yīng)改為“動詞或形容詞性的語素(詞根)”。
5.詞義演變有以下幾種途徑:
(1)詞義擴大……(2)詞義縮小……(3)詞義轉(zhuǎn)移……[2]262。
我們以為,這不是詞義演變的途徑,而是演變的結(jié)果。
6.該教材以“三、詞的結(jié)構(gòu)”統(tǒng)轄了“(一)單純詞;(二)合成詞”兩個下位要點[2]211-212。而“單純詞”和“合成詞”并非詞的結(jié)構(gòu),而是根據(jù)語素的多少分的類。以別于從意義的角度分出的類別,如“單義詞”“多義詞”“同義詞”“反義詞”等?!霸~的結(jié)構(gòu)”是借用的句法格式之說,指“主謂式”“動賓式”“偏正式”“中補式”“聯(lián)合式”(其中的“式”即結(jié)構(gòu))之類,這與單純詞無關(guān)(因為它只有一個語素無所謂結(jié)構(gòu))。我們建議:將“詞的結(jié)構(gòu)”改為“單純詞和合成詞”。
7.成語……它的構(gòu)成成分和結(jié)構(gòu)形式都是固定的,不能任意變動詞序或抽換、增減其中的成分[2]254。/成語……一般不能隨意變換和增減其中的成分[2]257。
說“一般不能隨意變換和增減其中的成分”是合理的,說“不能……”就有點絕對了。因為成語有時出于某種表達的需要是可以更換構(gòu)成要素的,如為了追求通俗,可以說成“拔(揠)苗助長”;為了求簡,可以說成“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為了舒緩結(jié)構(gòu),可以說“任重而道遠”。
[1]蕪崧.黃廖本《現(xiàn)代漢語》詞匯章節(jié)中的幾個問題[J].玉溪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5(1).
[2]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五版:上冊[M].北京:高教出版社,2011.
[3]社科院.現(xiàn)代漢語詞典(增補本)[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2.
[4]社科院.現(xiàn)代漢語詞典[M].5版.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6.
[5]董曉敏.外來詞音節(jié)語素化的文化語言闡釋[J].語文研究,2003(1).
[6]韓玉強,劉賓.漢語空間隱喻時間中的“前”、“后”認知[J].修辭學(xué)習(xí),2007(4).
[7]辭源(合訂本)[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5:980.
[8]胡裕樹.現(xiàn)代漢語(重訂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227.
[9]高名凱,石安石.語言學(xué)概論[M].北京:中華書局,1979:122.
[10]胡名揚.語言學(xué)概論(全國高教自考教材)[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0:221.
[責任編輯、校對:王興全]
Some Problems in the Vocabulary Chapter of Modern Chinese(the Fifth Revised Edition)Edited by Huang Borong and Liao Xudong
WU Sonɡ,HUANG Honɡxiɑ
(Institute of Language Studies,Yangtze University,Jingzhou Hubei 434023,China)
There are some problems—impro per examples,content omission,inconsistency and improper wording in the vocabulary chapter of Modern Chinese(the Fifth Revised Edition),edited by Huang Borong and Liao Xudong.This paper makes an analysis about these problems and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as reference for editors and teachers.
Modern Chinese;Vocabulary;Problems
H136
A
1009-8666(2017)10-0043-08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10.007
2017-03-09
蕪崧(1959—),男,湖北江陵人。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黃紅霞(1992—),女,湖北恩施人。長江大學(xué)語言研究所在讀碩士生,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