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寧
(蘇州大學音樂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聲音”與電子音樂
劉丹寧
(蘇州大學音樂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本文基于John Cage、Milton Babbitt和Edgard Varèse三位具有代表性的當代先鋒派作曲家的三篇文章《聲音的解放》、《實驗性音樂》和《誰在意你聽或與否呢?》,通過對文章的對比分析,探討他們對于“聲音”與電子音樂的獨特見解,以期了解二十世紀中期電子音樂的發(fā)展脈絡和傳播歷程。
聲音;電子音樂;先鋒派
電子音樂的出現(xiàn)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紀初錄音技術的起步與發(fā)展,但在當時只是作為樂隊音色的擴充,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能算真正的電子音樂。直到二十世紀中期,歐洲的音樂家開始用磁帶、警報器、噪音制造器等錄音剪輯的方式,在創(chuàng)作中運用looping、分裂、綜合等方法進行電子音樂的創(chuàng)作,才形成全新的音樂形式[1]。這種新潮的音樂制作理念和方法引起了音樂家的探索和熱捧,也帶動了一系列理論的支撐以及產(chǎn)生了諸多超脫世俗的觀點,電子音樂在半個世紀中因為有Edgard Varèse、Pierre Schaeffer、Karlheinz Stockhausen等一些出色的音樂家的貢獻而迅速發(fā)展。為了了解二十世紀中期電子音樂的發(fā)展脈絡和傳播歷程,本文將從John Cage、Milton Babbitt和Edgard Varèse這三位具有代表性的當代先鋒派作曲家的三篇文章出發(fā),通過對文章的對比分析,進一步剖析他們對于聲音以及電子音樂的獨特見解。
作為機遇音樂、電子音樂的開拓者,John Cage(1912—1992)無疑是二十世紀最有影響的美國作曲家之一,他的音樂哲學交織著他關于周易、禪宗的體悟和思考,展現(xiàn)了無和有、有聲和靜默的存在方式。就像世界上不存在空置的空間和空閑時間一樣,聲音也充斥在每一個角落,他認為世界上不存在絕對的安靜和絕對的靜默,就算是處于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也會聽到自己心臟脈搏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聲音在生命中流淌,聲音在時空中存活,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也就是說不論有意還是無意,聲音都存在。當明白這一點后,你將會意識到人類和自然共存于這個世界,聲音會以任意形式延續(xù)。他在1958年發(fā)表的《實驗性音樂》一文中,自然界也被納入藝術的范圍,自然界中的所有聲音,包括噪音和不諧和音都應在新音樂中得到嘗試和應用。而運用技術手段,則是創(chuàng)造這類自由變動音樂的最簡便的方式,也是將當代對自然運行方式的認識運用到藝術上的體現(xiàn)[2]和John Cage處于幾乎同時期的美國作曲家Milton Babbitt(1916—2011)也在同年發(fā)表了文章——《誰在意你聽或與否呢?》。這篇文章的發(fā)表正值十二音技法和電子音樂的蓬勃發(fā)展時期,先鋒派作曲家的作品因自身的難度、晦澀而不能被大眾理解,處于“孤立”狀態(tài)。面對這樣的窘境,Milton Babbitt卻認為電子音樂豐富的音樂詞匯因為減少了語言冗余性,較之之前簡單的音樂表達更顯得生動和具有效力,而且隨著音高材料的增加,與音樂活動成分相關的功能也有所增加,這樣相應的需要具備更高知識素養(yǎng)的聽眾去欣賞,所以這也成為這種精英主義音樂陷入“孤立”中的原因。
電子音樂雖是出自于完全排列主義(Total Serialism),二十世紀初歐洲最前衛(wèi)的法國現(xiàn)代派作曲家Edgard Varèse(1883—1965)在推動電子音樂方面做出了卓越貢獻。作為電子音樂的開創(chuàng)者之一,Edgard Varèse在很早時便預言電子音樂的發(fā)展是歷史進步的必然,電子音樂將占有音樂史的一席之地并大放光芒。Edgard Varèse在文章《聲音的解放》中指出,隨著時代的變遷,有關音樂的原有詞匯已顯得貧瘠和匱乏,因此需要新的表達手段去滿足日益豐富的——包括生活中的喧囂、音樂儀器產(chǎn)生的聲音,希望人們可以接受這些不同于“常規(guī)”的音樂。他認為,新的音樂取代了原有的旋律線條,將會大幅度提升作品的流動性。他規(guī)定了一種音區(qū)的劃分方式,稱之為“Zones of Intensities”,這種用顏色區(qū)別區(qū)塊的方法能夠使聽眾從音塊的移動中意識到它們的變化,而作為反映音塊移動的機器則可以做到準確無誤地、忠實地將樂譜中的音樂內容傳遞給聽眾。由于新音樂的誕生,Edgard Varèse已經(jīng)意識到必須要設計出新的標記法來為之作標識,并且預見到機器所帶來的便捷和對原有音樂觀的突破。
在創(chuàng)作音樂、聆聽音樂和對“新”音樂的定義的方式上,三位音樂家既有共同點,又有區(qū)別。
首先從創(chuàng)作音樂的方式上來說,區(qū)別于John Cage想聽到盡可能多的聲音的看法,Milton Babbitt極盡全力設計所有的細節(jié)和音樂材料,然后在將聲音填入,完成合并,始終保持著嚴謹又嚴格控制的做法,像凌駕于所有之上。John Cage在創(chuàng)作音樂時,也是先做出精密且復雜的計劃,保證“有規(guī)劃的設計和無規(guī)劃的聲音”,這也是他追求有目的的無目的性的核心精神。在音樂素材方面,John Cage接受所有的聲音,但是在創(chuàng)作時嚴苛地要求拋去尊嚴和個性,達到去人性化,就“音”而論,不強調感情。比如他受禪宗啟發(fā),并參考《易經(jīng)》,利用卜卦和銅板創(chuàng)作音樂,在這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每個音樂事件都是獨立的,具有不確定性,音樂結果自動生成。這一點和Edgard Varèse的觀點相似,Edgard Varèse主張作曲家應從生活中尋找音樂材料,用電子的方式直接生成電子音樂,音樂產(chǎn)生的過程也沒有人的參與,同樣達到了去人性化的目的。除此之外,Edgard Varèse重新界定了聲音的概念,認為音樂是包羅萬象的,他將自己的音樂稱為是“organized sound”,而他自己是音樂的搬運者“worker”,他贊同將不同的音樂元素組合在一起,認為音樂實質上是有組織的噪音。John Cage也在《實驗性音樂》中提到了類似的觀點,他用“organized sound”(有組織的聲音)取代了“music”(音樂)的概念,從music到sound,這是二十世紀電子音樂具有里程碑式的轉折觀點,噪音成為了音樂素材,得到了解放。
其次,在聆聽方式上,John Cage認為“只有在人們徹底改變音樂習慣時,才能從這些可能性中獲益”。人們總是在聽音樂的過程中習慣性地尋找聲音的意義,但是對于John Cage來說,盡管做起來有困難,但是為了聽到純粹的音樂,就需要從內心拋去對操縱聲音的渴望,清除所有有關于音樂的想法,讓音樂自由行進跳躍。他反對將人的情感附加在聲音上,聲音也僅是聲音本身,也不要求聽到它的人做出什么反應和期待。在文章中,John Cage認為確定聲音的方法是有目的的無目的性或者沒有目的的演出,新音樂也就是新聆聽,他認為一首樂曲的每次演奏都是獨特的,這意味著聆聽者的耳朵很重要。以無目的為目的,接受這種聆聽,感受現(xiàn)有的生活方式,真實地融入自然和生活。Milton Babbitte則認為先鋒音樂本就應該和大眾音樂作區(qū)別,對于社會大眾對先鋒音樂的偏見,Milton Babbitt提出,社會評論應在先鋒音樂上向聽眾給出正確的指導,在某些方面,大眾音樂的傾向也會受社交等因素的影響,那些企圖把音樂推廣給大眾而舉辦的創(chuàng)作比賽是有問題的。因此,他認為受高深知識的制約,不僅是專業(yè)人員,聽眾也需要訓練,尤其是培養(yǎng)感知能力,喜好不重要,所做的功課才比較重要。
最后,在“新”音樂定義的方面,對于Edgard Varèse來說,新音樂作為藝術科學(Art-Science),具有無限空間可能和可塑性,可以在包括節(jié)奏、曲式、音樂內容等方面將達到人類所無法達到的領域高度,也因此可以幫助作曲家尋找新的創(chuàng)作想法[3]。他所預示的想法在五十年后的今天得到了印證,電子音樂的確在二十一世紀的音樂舞臺上呈現(xiàn)出其獨特的魅力和影響。他解釋道,電子音樂并非是完全拋棄過去,電子音樂是樂器的未來式,是添加而非破壞,最重要的是,電子媒體將音樂從律制中解放出來,使音樂能夠自由地走向更遠。他所做的是在舊的“植物”上嫁接自己的“想法”,比如說傳統(tǒng)概念中的節(jié)奏和曲式,這兩種音樂元素作為音樂原則中動力和發(fā)展的結果依然是存在的,但是需要新的“合成物”去突破原本固定的框架束縛。而電子音樂就是這樣一個能夠將想象的聲音付諸于實踐的、忠實的幕后推手,滿足作曲家遵從內心、對聲音的全部要求和愿望。正是這種新媒體的存在,使基于內部結構的音塊互動逐漸擴大并分裂,音樂在形態(tài)、速度、力量方面產(chǎn)生急速變化,產(chǎn)生豐富的音響效果和意料之外的結果。另外,Edgard Varèse還強調創(chuàng)新的重要性,他認為“新世界是以藝術的創(chuàng)新為基礎,盡管創(chuàng)新的行為有時有悖于理論”。在電子媒體的態(tài)度上,Edgard Varèse認為電子音樂只是制作音樂的手段,通過測量和分析達到音樂的有效性,他呼吁讓作曲家和物理學家進行合作,讓音樂和科學聯(lián)系在一起。Milton Babbitt是認同Edgard Varèse將電子音樂歸為高等科學里的。他認為任何人可以了解數(shù)學、物理等科學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音樂也可以像其他高教育一樣孤立地存在。孤立既然不能避免,那么也不需要去改變,即作曲家應堅持自我,這樣才有助于對音樂的創(chuàng)作。另外,Milton Babbitt還認為,新音樂的出現(xiàn)帶來了眾多挑戰(zhàn),盡管令人不安,但是歷史不可逆轉,是不斷向前發(fā)展的,道路只會越來越難。除此之外,Milton Babbitt提出要把音樂的創(chuàng)作當成科學事件,高校以及科研機構應為先鋒派音樂提供支持以及肯定先鋒音樂的價值和貢獻,但是不希望混淆音樂創(chuàng)作和學術研究之間的明顯差異[4]。Milton Babbitt還認為電子音樂的音樂特色具有獨特性,但不需要仰賴題材和曲式,提議作曲家完全脫離大眾,在創(chuàng)作上依賴電子音樂,并且相信音樂是向前發(fā)展的,他對電子音樂的未來充滿自信。
電子音樂可以說是從科學技術角度上影響了整個樂器發(fā)展和音樂制作,它幫助人類以最舒服的方式,也即最簡便的方式進行聲音變革。電子音樂存活并流行于今天,實際上是從傳統(tǒng)樂器到電聲樂器,再到電子音樂的過渡,其中有諸多先鋒派音樂家參與進行音樂理論的加工和完善,才形成了電子音樂——這個當下最現(xiàn)代、最時尚的一種音樂表現(xiàn)的風格或方式。未來,電子音樂的流行是非常明顯的,而且也是不可逆的,對于社會公眾來說,需要轉變聆聽方式,試著去了解音樂家的思維,去信任電子音樂的未來?!?/p>
[1] 殷苗苗.20世紀90年代以來電子音樂發(fā)展的歷程和思考[J].星海音樂學院學報,2013,02.
[2] 約翰·凱奇(譯).“沉默”:<實驗性音樂experimental music>;漓江出版社,2013,10.
[3] Edgard Varèse, Chou Wen-chung. The liberztion of sound,[J]. Perspectives of New Music,1936,11-19.
[4] Milton Babbitt, Who Cares if You Listen?,[J]. High Fidelity,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