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川

（人民教育出版社，北京100081）

2017年是我國恢復高考40年。40年來，高考為國選才，推動了教育改革與社會進步，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40年來，高考激揚夢想，凝聚著幾代青年的集體記憶與個人情感，飽含著無數(shù)家庭的淚珠汗水與笑語歡聲。我是1977年參加高考的，正是高考成就了今天的自己，因而我對高考一直心存感激。我現(xiàn)在從事的語文教育研究、語文教材編寫也與高考有著密切關系，也曾主持過教育部重點課題“高考語文閱讀能力考查研究”。作為教育部考試中心“高考內容改革專家委員會”成員，自然對高考研究動態(tài)十分關注，對高考的研究者、推動者與實踐者充滿敬意。經(jīng)朋友推薦邊新燦先生的新著《新一輪高考改革的多視域考察》，使我得以全面了解我國高考改革的來龍去脈，尤其是浙江省近年來高考改革的新進展。

蘇東坡曾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闭憬∈切乱惠喐呖几母锏氖着圏c兩省市之一，閱讀邊新燦先生這部專著，不僅讓我看到高考改革的“真面目”，而且頗有登高望遠、豁然開朗之感，正所謂“在此山而識此山，個中人道個中語”，足以發(fā)人心智，啟人深思。我認為，本書具有以下突出特點。

1 聚焦改革，研究視野開闊

本書分上、下篇，上篇是“高考改革的多視角考察”，下篇是“浙江高考改革理論和實踐探索”。顯然，作者試圖通過本書建立考察和研究高考制度、高考改革的立體框架，可謂高屋建瓴，研究視野開闊。這體現(xiàn)在以下4個方面：一是把高考招生制度放在教育、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背景上，從不同的視角考察高考招生制度與政治（經(jīng)濟）、教育和文化之間的關系；二是從高考改革的驅動因素、價值取向主線、利益相關者、評價要素以及公平與科學的兩難矛盾等角度，研究揭示高考改革的內部運動規(guī)律；三是揭示了近年來特別是新一輪高考改革的目標和突破口；四是運用關聯(lián)研究和比較研究的方法，揭示了高考改革與高中課改、大學專業(yè)建設和育人模式之間的關系，并對我國大陸地區(qū)高考改革與美國、日本、韓國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高校招生制度進行比較。顯然，作者已經(jīng)跳出高考的范疇，跳出浙江省的地域，從教育、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很廣的領域、境外省外很寬的視野來考察和研究高考。

2 深入透徹，聚焦核心問題

本書聚焦高考的核心問題進行深入透徹的研究，這突出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考察和研究的觸角深入到文化層面。文化有多種層次，有物態(tài)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和心態(tài)（精神）文化，心態(tài)（精神）文化的核心是價值觀和思維方式。本書第五章“高考改革的文化視角”，深入價值觀念和思維方式，探究科舉和高考的文化功能，揭示高考改革的文化動因，很有深度，引人思考。二是從公平和效益、從真善美的角度，深入探討高考改革的價值取向。我們從第一章鏈接材料“平等與效益：教育決策的兩難選擇”可以看到，作者早在1998年就關注教育公平與效益問題，提出“教育是一種社會福利、政治權利，教育具有政治功能，由此產生教育的平等問題”“教育是一種社會投資，教育具有經(jīng)濟功能，由此產生教育的效益問題”，討論了“有限的教育資源是集中配置，還是分散平均配置”和“有限的教育資源的分配依據(jù)”問題，并提出“在縱向層次結構上，針對不同的教育層次，制定不同的發(fā)展戰(zhàn)略；在橫向形式結構上，在以學校教育形式為主的同時，大力發(fā)展社會化的教育形式，構建學校教育和社會化教育相互配合、英才教育模式與大眾教育模式并存的大教育體系”的建議。本書第一章第二節(jié)與此相呼應，提出“深層理解的高校招生選拔的公平和效益的關系，實質就是公平選才和科學選才的關系”，并對高考這一核心問題——既矛盾又統(tǒng)一的關系進行深入剖析，指出“對有限的教育機會采用什么樣的標準分配，既是形式公平和實質公平、公平選拔和科學選拔的分歧點，也是兩者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結合點”。這是具有相當深度的研究結論。

眾所周知，公平是統(tǒng)一高考最為社會肯定的品質，高考的公平一定意義上是我國社會公平正義的象征。但是單一的統(tǒng)考統(tǒng)招形式特別是單一的筆試選拔形式確實出現(xiàn)了種種弊端，最突出的就是“唯分數(shù)論”和“一考定終身”。我國新一輪高考改革在堅持考試公平的同時，圍繞科學選才，針對“唯分數(shù)論”和“一考定終身”等弊端，提出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等措施。推進這些改革舉措難度很大，其中如何處理好科學性和公平性的關系是一項艱難的工作，除了在實踐上必須通過嚴密的管理措施，確保高考的起點公平、程序公平、信息公開外，在觀念上也必須把形式公平升華到實質公平。本書充分討論了這一問題，揭示了形式公平和實質公平的關系。在此基礎上，作者還進一步深入到哲學層面，從真善美的角度來考察高考招生的科學性、公平性問題。他提出的“對教育教學規(guī)律、人才成長規(guī)律的探尋，對科學的評價選拔方式的探尋，實際上就是‘求真’的過程”“對評價選拔活動公平正義原則的倡導要求和相關制度機制的建立和健全，實際上是‘求善’的過程”“如何根據(jù)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需要，根據(jù)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發(fā)展程度和現(xiàn)實條件，恰當?shù)貐f(xié)調兩者的關系，求得動態(tài)的和諧統(tǒng)一，實際上也是達到了‘美’的境界”。這也是很有見地的觀點。

3 視角新穎，立論平實獨到

作者長期沉浸于高考，研究深入，故能立論平實，提出新穎獨到的見解，使得本書勝義紛呈。比如對恢復高考以來高考制度改革完善的歷史階段的劃分，作者認為可以根據(jù)高考改革的驅動因素，劃分為3個階段：1）政治（經(jīng)濟）驅動階段——政治、經(jīng)濟動因發(fā)揮主要作用，著重解決“誰來考？誰投入？”（恢復高考制度—20世紀80年代中期）；2）教育與考試自身驅動階段——教育與考試自身的動因發(fā)揮主要作用，著重解決“考什么？”（20世紀80年代中期—21世紀初）；3）文化驅動階段——文化動因在教育改革中發(fā)揮主要作用，著重解決“怎么考？”“怎么選?”（2000年至今）。在此基礎上，作者預測高考改革的第四階段將是“技術驅動階段”。作者關于高考改革歷史分期的這一觀點，著眼于驅動因素，令人耳目一新，很有啟發(fā)意義。又如對評價要素的分析。從考試到評價是高考改革深化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是升華與飛躍。高考招生作為一個過程，包括評價和錄取兩個環(huán)節(jié)。隨著高考評價模式的多樣化，高考評價體系已經(jīng)形成，體系總是由要素構成的。要對高考進行深入分析，必須深入分析其構成要素。作者率先引進了評價要素的概念，這對高考理論的完善具有重要價值。再如把新一輪高考改革的價值取向和兩難抉擇概括為“一體四面兩翼”，其中，“一體”指以學生為本體，“把促進學生健康成長成才作為改革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四面”是圍繞這個本體在4個方面的改革目標，包括文理融通、綜合評價、過程評價、擴大選擇；“兩翼”則指要確保改革平穩(wěn)推進，必須處理好種種兩難關系。作者從諸多兩難問題中提煉出“科學性”“公平性”和“可行性”3個基本要素、4對基本范疇，認為最基本的兩難關系是“科學性和公平性”“科學性和可行性”，這樣的概括既高度凝練，又理性辯證。

4 扎實樸厚，理論聯(lián)系實際

本書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扎實樸厚，理論聯(lián)系實際。作者把高考理論闡述和高考實踐總結緊密結合，相得益彰。高考改革是一項偉大的社會實踐，高考研究是一種行動研究，如果脫離實際只在書齋里研究，那只能是紙上談兵，不接地氣；反之，如果只是低頭走路，就高考談高考，不是把高考放到政治（經(jīng)濟）、教育和文化的大背景上去考察，不是把考試評價規(guī)律和教育教學規(guī)律、人才成長規(guī)律結合起來考察，也會迷失方向。正如劉海峰先生在序言中所說，本書作者作為高考改革的親歷者，所作探索既有具體而微的細節(jié)，也有頂層設計的宏觀思考，其理論研究切中肯綮，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明顯的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