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田

(山東博物館，山東 濟南 250100)

鳳雛廟號卜甲與商紂王伐周

王恩田

(山東博物館，山東 濟南 250100)

陜西岐山鳳雛甲組建筑基址是周人的宗廟。鳳雛周廟中出土的殷人先王廟號成湯、大甲、文武丁、文武帝乙和冊命周方伯的卜甲，是商紂王帝辛伐周、客居周人宗廟時祭祀殷商先王神主牌位的位祭卜辭，是在帝辛伐周、西伯昌歸順后，冊封為周方伯，并賜給周方伯所能統(tǒng)轄的國土范圍吉兇的卜辭?！妒酚洝逢P(guān)于商紂王囚文王的記載相互矛盾，疑點甚多，難以信據(jù)。廟號卜甲性質(zhì)與來源與帝辛伐周有關(guān)，而與商紂囚文王無涉。

周原；鳳雛；廟號卜甲；位祭

陜西岐山鳳雛村西周宗廟基址西廂二號房間的龜室[1]內(nèi)兩次出土大量甲骨文[2]，是繼殷墟出土甲骨文之后最為重要的考古發(fā)現(xiàn)。鳳雛H11出土的4片廟號卜甲，有卜祭成湯、大甲、文武丁、文武帝乙等殷人先王的廟號與冊封周方伯的內(nèi)容，對于研究殷周制度和殷周關(guān)系具有重要意義。甫經(jīng)發(fā)表，立即引起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關(guān)于其族屬、形制、來源，眾說紛紜，迄無定論，有必要重新討論。由于鳳雛甲骨字小如粟，無法施拓，只能采用拍照放大，并據(jù)照片作摹本的方法發(fā)表資料。但早期的照片不太清晰，各家的摹本有較大出入，且有錯誤。筆者根據(jù)精密相機重拍的底片，并使用不同方法洗印的照片重做摹本。本文擬在已有研究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重拍所作的摹本，作進(jìn)一步地討論。冀望能夠有所突破，祈方家不吝教正。

一、廟號甲骨

第一片(鳳雛H11:1)

圖1 第一片(鳳雛H11:1)

癸巳，彝文武帝

囟又正。(圖版壹，圖一)

彝文武帝乙宗

關(guān)于彝字的解釋，或認(rèn)為“彝”是居處，意思是說癸巳日居于文武帝乙的宗廟[3]?；蛘J(rèn)為彝是彝器。謂以宗廟之常器若鐘鼎之屬，薦于文武帝乙宗廟[4]。均有未安。按：彝，像雙手舉著反縛住雙手的女牲獻(xiàn)祭形[5]。彝，祭名。殷墟卜辭有“彝在中丁宗”(《續(xù)》1.12.6)。中丁宗是殷人先王仲丁的廟。意思是卜問在仲丁的廟內(nèi)舉行彝祭是否吉利。

宗字所從的示上為三橫，清晰可辨?；蚰∽鲝谋?。認(rèn)為字形像瓚，讀作“觀”，[6]。其說非是。

文武帝乙，即帝辛之父帝乙。在殷墟卜辭中，帝通禘，用作祭名，多達(dá)400余條。或用作“上帝”。但先王廟號前從不加“帝”。帝辛卜辭中“父乙”僅一見(《前》1.26.1)，目前對此還有不同看法。文武帝乙不見于殷墟甲骨文，是周原甲骨文重要的考古發(fā)現(xiàn)?！暗垡摇眱H見于《易·彖下傳》：“帝乙歸妹。”《大戴禮·誥志》：“卒葬曰帝。”《禮記·曲禮下》：“措之廟，立之主曰帝?！庇纱丝梢?，“帝乙”的“帝”實指廟內(nèi)的神主牌位。帝乙前加“文武”是為了區(qū)別武丁之父“父乙”和文丁稱其父武乙為“父乙”。把“文武”視為“謚法之濫觴”是錯的?！拔奈涞垡易凇?，不是帝乙的宗廟，而是帝乙的神主。

意為以三頭公羊和三頭豕的血進(jìn)行彝祭。

囟又正

囟，舊有釋叀，釋西，釋思、讀作斯等諸說，俱不可信。囟，是人頭蓋骨囟門的象形字。《說文》：“囟，頭會腦蓋也，象形(息進(jìn)切)?！必杜c信，雙聲疊韻，音同借為誠信的信。《說文》：“信，誠也?！庇米鞅響B(tài)副詞，意為誠然，果然。《史記·魯世家》：“于是乃就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發(fā)書視之：‘信吉’。”由此可見，“囟”讀作“信”，“信”是周人占卜的習(xí)慣用語。正，讀作徵驗的徵?！抖Y記·中庸》：“久則徵?！弊ⅲ骸搬?，猶效驗也?！薄段倪x·東京賦》：“信而有徵?！弊ⅲ骸搬珧炓??！盵8]又通有。囟又正，果然有徵驗。

筆者曾指出：周原甲骨文中的“囟”字，相當(dāng)于殷墟卜辭中的驗辭。周原甲骨文雖然也有敘辭、命辭但為數(shù)不多，而驗辭則較為常見，絕不見占辭。這也是周原甲骨不同于殷墟卜辭的一個特點。如果不把囟字視為驗辭而視為疑問句，把“囟亡咎”讀作果然沒有災(zāi)禍嗎？把“囟克事”讀作果然能辦成此事嗎?把“囟正”“囟有正”讀作果然能夠應(yīng)驗嗎？等等，這樣卜辭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問疑解惑，倒像是對占卜結(jié)果提出疑問，這當(dāng)然是不合情理的。周原甲骨少敘辭、命辭而多驗辭，不見占辭，似乎表明周人不太看重占卜過程，相對而言，倒是比較看重占卜結(jié)果，尤為看重事實證明已經(jīng)應(yīng)驗的的占卜結(jié)果。以本片為例，“癸巳，彝文武帝乙宗”是敘辭。貞字以下是命辭，即卜問的主體。而不見殷墟卜辭常見的“王乩曰：吉”之類的占辭?！柏队姓笔球炥o。文從意順，沒有什么矛盾。

本版卜辭意為癸巳這天，彝祭文武帝乙的神主。卜問隆重祭祀成湯有所祈請的吉兇和用俘獲的兩個女子作為人牲進(jìn)行禦祭，并用三頭公羊和三頭豕的血進(jìn)行彝祭是否吉利。果然應(yīng)驗。

第二片(H11:112)

彝文武丁必

貞：王翌日乙酉

文武丁豊，

左二王。 (圖版貳，圖二)

圖2 第二片(H11:112)

乙酉，在第一片癸巳前8日。本版內(nèi)容可視為昭祭成湯之前的準(zhǔn)備工作。

彝文武丁必

文武丁，即帝辛的祖父“文丁”。必，字形像在勺的柄部加一橫作為指事字，即柲的本字?！犊脊び洝]人》：“戈柲六尺有六寸。”注：“柲，柄也?！睎耐ǖz?！墩f文》：“祕，神也?！边@里指神主牌位?！拔奈涠”亍保吹坌恋淖娓浮拔亩　钡纳裰鳌?/p>

第二片的意釋：對文武丁的神主舉行彝祭，卜問王在乙酉這天舉行爯旗祭祀文武丁的儀式，并殺牲，是否能夠得到保佑。

第三片(鳳雛H11:84)

圖3 第三片(鳳雛H11:84)

貞：王其求又

白履。囟正。

不左于受

又又。 (圖版叁，圖三)

王其求又大甲

王，即帝辛。其，語中副詞，無意。求，祈求。又通佑。大甲是成湯之孫，殷人的直系先王，意為祈求大甲的保佑。

周方白，白通伯。周方白即周文王西伯昌。

“囟正”，意為果然應(yīng)驗。

不左于受又又(有祐)

左通差，差，即差錯。不左，殷墟卜辭作“亡左”(《合集》36344)?！巴鲎蟆奔礇]有差錯。亡左受又又(有佑)也見于以下兩條卜辭：

(《合集》36347+36355，董珊綴合)

甾戔(戰(zhàn))，亡左，自上□

⑴辭和⑵辭雖然內(nèi)容有繁簡的不同，但其格式與鳳雛H11:84相同，都是冊某某，不左受有佑。只是鳳雛H11:84多一個“于”字，作“ 不左于受有佑”?！坝凇弊挚梢杂袃煞N解釋：一是作為語中助詞，表疑問，用同“乎”。由于前面已經(jīng)有了“囟正”，即果然已經(jīng)應(yīng)驗了。后面就不應(yīng)再表示疑問。因此，“于”只能用作語中助詞，無意。[10]

這版卜辭的意思是說，王卜問祈求先王大甲保佑冊命周方伯所轄疆域是否吉利。果然應(yīng)驗。沒有任何差錯，得到保佑。

第四片(鳳雛H11:82)

圖4 第三片(鳳雛H11:82)

……在文武丁

周方白□□囟

正，亡左……

……王受又又 (圖版肆，圖四)

意為在文武丁的神主前。

兩個冊字寫法不同，是為了避免重復(fù)，都是冊字的異構(gòu)。上一個冊字是名詞，應(yīng)是爯冊省文。下一個冊字是動詞，意為冊命。兩個冊字疊用的例子也見于殷墟卜辭：

囟正，即果然應(yīng)驗了。

亡左，即沒有差錯。

這版卜辭意為卜問在文武丁的神主前，王隆重祭祀某位先王，舉冊冊命周方伯是否吉利。果然應(yīng)驗了。沒有出差錯，王受到了保佑。

二、位祭制度

關(guān)于4片廟號卜甲的性質(zhì)與來源，目前還存在很大的分歧。主要有如下幾種說法：

1.周文王被囚居于殷時所卜，……是隨周文王歸周時，從殷帶回周原的。[11]

2.殷商末年商紂王時，掌握的卜人投奔周人時攜帶過去的。[12]

3.周人滅商后，……作為戰(zhàn)利品，把記有周人奇恥大辱的這些商朝檔案劫回周原。

4.又說：這些為商王朝占卜的貞人就是周族人?！麄兗热蝗氤洚?dāng)貞人，就必須站在商王朝和商王的立場上進(jìn)行卜問，……商周兩族戰(zhàn)事起，他們只能代商王向成唐、太甲等祈求護佑商朝勝利?！虺鲎灾茏迦氤牟啡酥?，這些甲骨也就不可避免地保留周族的作風(fēng)?！谖渫鯗缟桃院螅麄儷I(xiàn)出這批甲骨，跟隨武王返回故國是順理成章的事情。[13]

5.屬于周人所刻的甲骨，有記載祭祀商王先祖，例與殷墟卜辭相同，但屬于周人所刻的卻鮮見有祭祀周王先祖的例子。商周之間刻寫甲骨的性質(zhì)恐有不同，而商人所刻的甲骨在當(dāng)時可能是作為一種范文來參考和保存[14]。

6.用這組卜甲占卜的卜人集團是來自周邦的，……可以擬稱作“周卜在商”?！@批本是商王室占卜檔案的卜甲，因為是周卜官所卜，祭禱之事又關(guān)乎周方伯，具有特別的意義，所以由于文王自商返周，或者武王克商的機會，被周人從殷墟攜致周原。[15]

討論鳳雛4片廟號卜甲的性質(zhì)與來源，應(yīng)該明確如下幾點：

第一，出土4片廟號卜甲的周原岐山鳳雛甲組建筑基礎(chǔ)的性質(zhì)屬于宗廟。關(guān)于鳳雛甲組建筑的性質(zhì)主要有“活人居住的宮室”說[16]、有既是殿堂，又是宗廟說[17]、有貴族宅院說[18]等等。我認(rèn)為應(yīng)是周人宗廟[19]。據(jù)1989年10月陜西地礦部門在周原岐山京當(dāng)鄉(xiāng)賀家村北探測出一座古城，而鳳雛宗廟基址恰好位于這座古城的中心[20]。而洹北商城一號、二號宗廟基址也是位于內(nèi)城中心[21]。再者郭沫若先生說，羅馬都城建城時，也把宗廟作為城的中心[22]。說明把宗廟建在都城中心的建城思想，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從而證明岐山鳳雛甲組基址屬于宗廟說是正確的。而且這里的宗廟不是周人建造的“商族先祖的宗廟”，而是周武王為太王至伯邑考等6位先祖父兄所建的宗廟[23]。

第二，宗廟兼有客館的功能?！抖Y記·禮運》：“天子適諸侯，必舍其祖廟?！薄吨苷Z·周語上》：周襄王派遣使者太宰文公及內(nèi)史興到晉國去“賜晉文公命，上卿逆于境，晉侯郊勞，館諸宗廟”?！吧崞渥鎻R”和“館諸宗廟”，都是客居在宗廟內(nèi)。因此鳳雛宗廟內(nèi)的東西廂房除了“等候處理政事”的功能之外，還應(yīng)是接待賓客住宿之用。

位祭見于殷墟卜辭：

立通位。大乙即成湯。意為殷王經(jīng)過商方征伐羌方時，位祭大乙的神主，卜問征伐羌方的吉兇。

⑻ 戊戌，王蒿田……文武丁祕……王來征…… 《合集》36534

這是一版著名的鹿頭刻辭。王即帝辛。蒿，通鎬。祕，《說文》：“祕，神也?！奔瓷裰髋莆?。殷人征伐卜辭往征時稱“征”，歸來時稱“來征”。意思是說戊戌這天，殷王從征伐某方歸來，途徑鎬地田獵時，位祭文武丁的神主卜問吉兇。鹿頭應(yīng)是這次田獵所得，刻辭記其事。既然殷王在征伐某方的歸途中在位于陜西長安的鎬地田獵，有理由認(rèn)為殘缺的征伐對象即西伯昌。征字后所殘缺的應(yīng)是“周”或“周方”。

由此可以得出結(jié)論：鳳雛4片廟號卜甲，是帝辛征伐西伯昌，客居于岐山鳳雛周廟時，祭祀成唐、大甲、文武丁、文武帝乙等殷人先王神主的位祭卜辭。饒有興味的是鳳雛H11:112中有乙酉“彝文武丁必”，而上引鹿頭刻辭有戊戌在蒿田時也祭“文武丁祕”。這樣就可以把鳳雛4片位祭卜甲與殷墟甲骨文的鹿頭刻辭串聯(lián)起來，同屬帝辛征伐西伯昌歷史事件中的位祭卜辭。

三、商紂王囚文王史實辨?zhèn)?/h2>

《史記》中的《殷本紀(jì)》《周本紀(jì)》《齊世家》中都有商紂王囚文王的記載。但關(guān)于這段史實的敘述不僅說法各異，而且有不少疑點。例如，關(guān)于囚文王的罪名，《殷本紀(jì)》說是由于商紂王醢九侯、脯鄂侯，“西伯昌聞之竊嘆”。《周本紀(jì)》則說是由于“西伯積善累德”。而《齊世家》則把“西伯積善累德”說成是“周西伯昌之脫羑里歸，與呂尚陰謀修德以傾商政”。這類相互矛盾的說法，足證《史記》所羅致的囚文王的罪名，顯然屬于虛構(gòu)。又如，崇侯虎使用什么手段偵察到文王“竊嘆”罪行的？商紂王又是怎樣做到囚禁文王的？是重兵征伐擒獲，文王束手就擒呢，還是投案自首？又如，周文王滅伐饑國，已經(jīng)危及到殷王朝的安全了，故而“紂之臣祖伊聞之恐而奔告紂”，而商紂王居然若無其事不予理睬，卻對文王的“竊嘆”如臨大敵，必欲囚禁之而后快？再如，《史記》把營救文王的功臣說成是“西伯之臣閎夭之徒”。而據(jù)《周本紀(jì)》，閎夭、散宜生等人不過是在商紂王囚文王之前才歸順文王西伯昌的。文王號稱有“百子”，受封的兒子即有10人。難道武王發(fā)、周公旦、召公、畢公等文王眾多的兒子和重臣們對商紂王囚文王會無動于衷、袖手旁觀嗎？這顯然是不符合情理的。因此，太史公有關(guān)商紂王囚文王的記載，顯然是為丑化商紂、美化文王的虛構(gòu)。根據(jù)這類虛構(gòu)的史實來解釋鳳雛廟號甲骨的性質(zhì)與來源，必然迂曲費解，矛盾重重，不可能得到正確的答案。

不過，商紂囚文王的記載雖屬虛構(gòu)，但也折射出一定的“史影”。例如制造謊言、陷害周文王的崇伯虎，周原甲骨有“蟲白”(鳳H11:22)，學(xué)者們認(rèn)為即崇侯虎，證實確有其人。據(jù)《詩·文王有聲》：“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背鐕鴳?yīng)是崇伯虎的封國。

又如《史記》關(guān)于商紂王囚文王，閎夭之徒以美女、良馬、奇物寶貨賄賂商紂王，營救出文王之后?！兑蟊炯o(jì)》有所謂“紂乃赦西伯。西伯出而獻(xiàn)洛西之地 以請除炮格(烙)之刑。 紂乃許之。賜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為西伯?！钡挠涊d。其實，周原廟號卜甲證實：不是商紂王“囚文王于羑里”，而是帝辛伐周，西伯昌歸順商紂王。不是商紂王封文王“為西伯”，而是帝辛“冊冊周方伯”。不是文王“獻(xiàn)洛西之地”，而是商王帝辛在岐山周廟內(nèi)“冊周方伯履”即冊封西伯昌所統(tǒng)轄的領(lǐng)土疆域。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四、廟號卜甲位祭說答疑

鳳雛廟號卜甲如果是商紂王帝辛客居鳳雛周廟時的位祭卜辭，為什么這4片廟號卜甲使用周人特有的方鑿，很多辭語與殷墟卜辭有所不同呢？這是因為按照客館制度的禮制規(guī)定,周人有專職的官員協(xié)助賓客的祭祀占卜活動?！秶Z·周語中》：“周之秩官有之曰：敵國賓至,關(guān)尹以告,行理以節(jié)逆之,候人為導(dǎo),卿出郊勞,門尹除門,宗祝執(zhí)祀……”這里所說的“宗祝執(zhí)祀”,宗指宗伯、宗人。祝指大祝之類官吏?！盾髯印ふ摗罚骸俺鲩T而宗祝有事”,注：“宗者主祭之官?！薄蹲髠鳌こ晒吣辍罚骸笆蛊渥Ｗ谄硭馈?注：“祝宗,主祭祀祈禱者。”宗和祝是主持祭祀和祈求福祥的官吏,因此當(dāng)賓客蒞臨時要“執(zhí)祀”，即協(xié)助賓客執(zhí)行與祭祀有關(guān)的事務(wù)。此外，《周禮》大宗伯的屬官中有職司占卜事務(wù)的大卜、卜師、龜人等官吏。大卜在大祭祀時“則眂高命龜”。龜人之職：“若有祭祀則奉龜以往。”因此當(dāng)?shù)坌猎谥苋说淖趶R內(nèi)舉行位祭，并且所占卜的是與冊命周方伯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周人負(fù)責(zé)占卜事務(wù)的官吏大卜、卜師、龜人之類必然也會同時參加占卜活動,應(yīng)是毫無疑問的。隨同帝辛前來的殷王朝的貞人們把位祭占卜用過的甲骨帶回殷都存檔。而周人負(fù)責(zé)占卜的官吏則把他們自己所占卜用過的位祭廟號卜甲埋入周人宗廟的“龜室”內(nèi)保存。這就是帝辛位祭殷人先王廟號的4片周人卜甲為什么會在岐山鳳雛周人宗廟的“龜室”中發(fā)現(xiàn)，而同屬這次帝辛伐周歷史事件的鹿頭刻辭卻出土于殷墟的奧秘所在。

五、帝辛伐周日程表

如下幾條卜辭也應(yīng)是與帝辛伐周有關(guān)的：

(10)衣王田，至于帛，王獲田。(H11:3)

衣王，衣同殷?！稌の涑伞贰伴烊忠蟆?，《禮記·中庸》作“壹戎衣”?！秴斡[·慎大》高誘注：“今兗州人殷氏皆曰衣?！薄耙峦酢奔匆笸酢?yīng)該指出：殷墟田獵卜辭中的“衣”不能釋為“殷”[26]。稱殷王為“衣王”，應(yīng)是周人習(xí)慣用語。帛通亳，即《秦本紀(jì)》寧公(憲公)“三年，與亳戰(zhàn)，亳王奔戎,遂滅蕩社”中的亳。《史記·封禪書》：“于社亳有三社主之祠。”索隱：徐廣曰：“京兆杜縣有亳亭，則‘社’字誤，合作‘杜亳’。”帛地應(yīng)在今西安市東南?！巴醌@田”是倒裝句，讀作“王田獲”，意為卜問殷王帝辛在帛(亳)的田獵是否會有所擒獲。

帛，如上所證，即杜亳，地在西安東南。豐字從宀，從攴，是豐字異構(gòu)。即酆京。“高”通鎬，即鎬京。有地名亳、酆和鎬的這版殷墟卜辭，有可能是帝辛伐周的往程時所占卜的卜辭。

如上所述，鳳雛廟號卜甲是帝辛伐周客居周廟時的位祭卜辭。而鹿頭刻辭則是帝辛從伐周歸來，在鎬京田獵位祭文武丁神主時的記事刻辭。鳳雛廟號卜甲有“翌日乙酉彝文武丁必”的卜辭，而鳳雛甲骨有“甲申(”(H11:144)。甲申是“翌日乙酉”的前一天。鳳雛甲骨有“衣(殷)王田，至于帛”的卜辭(H11：3)。而殷墟卜辭有“癸酉在帛，步于酆”的卜辭。癸酉是廟號卜甲癸巳彝文武帝乙的前兩旬，應(yīng)是帝辛伐周的往征途中的卜辭。茲把上述卜辭和記事刻辭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出帝辛伐周日程表。

帝辛伐周日程表

注：本文使用了王愷先生提供的重拍周原甲骨的底片，書此致謝。

[1]王恩田.岐山鳳雛村西周建筑群基址的有關(guān)問題[J].文物,1981,(1).

[2]陜西周原考古隊.陜西岐山鳳雛村發(fā)現(xiàn)周初甲骨文[J].文物,1979,(10)；陜西周原考古隊,周原岐山文管所.岐山鳳雛村兩次發(fā)現(xiàn)周初甲骨文[J].考古與文物,1982,(3).

[3]李學(xué)勤,王宇信.周原卜辭選釋[J].古文字研究(第四輯)[C].中華書局，1980；楊升南.周原甲骨族屬考釋[J].殷都學(xué)刊,1987,(4)；李學(xué)勤.周文王時期卜甲與商周文化關(guān)系[J].當(dāng)代名家學(xué)術(shù)思想文庫·李學(xué)勤[M].萬象出版公司，2010.131.138.

[4]嚴(yán)一萍.周原甲骨·新一期[M].臺北：藝文印書館，1980.

[5]藍(lán)野.釋彝[A].山東古文字研究[C].山東社會科學(xué)雜志社，1992.

[6]董珊.重論鳳雛H11出土的殷末卜甲刻辭[J].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臺)故宮博物院，2012.

[7]朱歧祥.周原甲骨文考釋[J].中國文字(新22期)[C].1997.

[8]王恩田.釋囟——兼說周原甲骨中的驗辭[J].(臺)中國文字，2007,(33).

[9]董珊.重論鳳雛H11出土的殷末卜甲刻辭[J].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C].(臺)故宮博物院，2012.

[10]楊樹達(dá).詞詮(卷九)[M].北京：中華書局，1978.434.

[11]高明.略論周原甲骨文的族屬[J].考古與文物,1984，(5).

[12]王玉哲.陜西周原所出甲骨文的來源試探[J].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1982，(1).

[13]王宇信.甲骨學(xué)通論(第十四章)[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9.

[14]朱歧祥.周原甲骨文考釋[J].中國文字[C].臺北：藝文印書館,1996，(22).

[15]董珊.重論鳳雛H11出土的殷末卜甲刻辭[J].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C].(臺)故宮博物院，2012.334～347.

[16]鄒衡.商周考古[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184.

[17]徐錫臺.周原甲骨文綜述[M].西安：三秦出版社.

[18]丁乙.周原的建筑遺存和銅器窖藏[J].考古,1982，(4).

[19]王恩田.甲骨文中的位祭[J].中國文字(新24期)，(臺北)藝文印書館，1998.12.

[20]龐懷靖.岐邑(周城)之發(fā)現(xiàn)及鳳雛建筑之年代探討[J].文博,2001，(1).

[21]王恩田.武丁卜辭與洹北商城一號、二號宗廟基址復(fù)原[J].國家博物館館刊,2015，(1).

[22]郭沫若.青銅時代[A].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外二種)[C].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410.

[23]王恩田.鳳雛甲骨“五百?！迸c武王告廟——兼論鳳雛周廟復(fù)原，未刊。

[25]董珊.重論鳳雛H11出土的殷末卜甲刻辭[J].赫赫宗周——西周文化特展[C].(臺)故宮博物院，2012.334～347.

[責(zé)任編輯：郭昱]

2016-08-16

王恩田，男，山東博物館研究員，主要從事甲骨文與中國古代史研究。

K877.1

A

1001-0238(2016)04-00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