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女聊齋志異》的成書時間迄今尚無定論。其中《陳恭人》篇寫作時間成為考證該書成書時間的重要參考或線索。根據(jù)陳恭人去世于1893年初和李普潤同年暫住在蘇州官舍的經歷，判斷《陳恭人》篇的寫作時間為1893年。該篇作者李普潤出身于皖北官宦家庭，出生于1839年，去世于1908年。早年參與鎮(zhèn)壓捻軍起義，因立功而被保舉知縣分發(fā)河南選用。一生著述甚多，僅《六十自述巴言自述》付梓。

[關 鍵 詞] 《女聊齋志異》；《陳恭人》；李普潤；早年經歷

[中圖分類號] I207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6-0603（2017）15-0032-02

《女聊齋志異》為清末民初出版的一部輯錄歷代文言短篇小說選集，學界對之研究較少，陳汝衡最早研究，后來廖東、李晶云等人有所涉獵。最近溫慶新發(fā)表《<女聊齋志異>雜論兼及<陳恭>人篇之史料價值》（《明清小說研究》2015年第3期）一文，對該書的成書時間和《陳恭人》成篇時間提出了新的看法。本文在溫文的基礎上，對《陳恭人》篇寫作時間和作者李普潤生平事跡等問題作一補正，冀有助于《女聊齋志異》相關問題的研究。

一、陳恭人卒年與《陳恭人》成篇時間

《女聊齋志異》的成書時間迄今尚無定論。由于《陳恭人》篇為《女聊齋志異》諸篇寫作時間最晚者，學界認為該篇的寫作時間對考證《女聊齋志異》成書時間具有重要價值，而陳恭人的去世時間又與該篇的寫作時間存在密切的關系。廖東認為陳恭人“卒于光緒壬辰秋”，故推斷該書的編選時間在1892年與1913年之間①。李晶云與廖東的看法相同，推論“1892年秋，陳氏去世”②。廖東、李晶云認為陳氏于1892年去世的看法是錯誤的。陳氏是在農歷壬辰年去世，這沒有問題，但是他們二人沒有進一步考證陳氏在壬辰年哪一個月份去世，如果陳氏是在壬辰年十一月份下旬或十二月份去世，換算成公歷，就是1893年，因而搞清楚陳氏去世的月份對考證《陳恭人》篇的寫作時間有一定的幫助。據(jù)李普潤自述，光緒壬辰年，“是冬大雪，余行抵江陰縣受凍十余日，陳氏病日篤，嘉平十二日夜抵胥門，而陳氏永訣矣”③。這就是說，陳氏的病情因一路天寒地凍而加重，剛已抵達目的地蘇州，她就在農歷壬辰年十二月十二日夜撒手人寰。1915年重修的《李氏宗譜》的有關記載更是將陳氏去世的時間精確到了“時辰”，李普潤的“繼室陳氏，誥封恭人，籍金陵。生于道光庚戌八月二十日亥時，卒于光緒壬辰十二月十二日丑時，得年四十三歲?！雹堋独钍献谧V》記載的陳氏去世時間與李普潤自述的陳氏病逝時間一致，這就確證光緒壬辰十二月十二日丑時為陳氏去世時間。將陳氏逝世的農歷時間換算為公歷時間，即1893年1月23日凌晨1～3時之間。既然陳氏的去世時間為1893年初，如果根據(jù)陳氏去世時間去論證《女聊齋志異》成書時間上限，也是在1893年初之后，而不是1892年。顯然，部分學者持有的該書寫作時間上限為1892年的觀點就不成立了。

關于《陳恭人》篇的寫作時間，溫慶新推論最早不會早于1905年。理由是該篇所記“‘秋改官江蘇’以下所言，其時間連續(xù)性非承接‘壬辰’”⑤。上文已經確證李普潤“秋改官江蘇”與陳恭人去世兩件事具有明確的時間連續(xù)性，故而《陳恭人》篇不會早于1905年的說法存在一定的不妥之處。根據(jù)筆者掌握的材料，該篇寫作時間最大可能性是在1893年。論證如下：李普潤1891年在河南溫縣任知縣，因兒女親家王仲培新任河南糧道，根據(jù)清政府官員回避規(guī)定，李普潤需呈請回避，辭去了知縣官職。1892年秋，改派到江蘇省任職，陪伴他去上任的有身患重病的妻子陳氏、側室鮑氏，還有李普潤的長子李國材、次子李國琳和侄子李國桓。1893年1月下旬剛一抵達蘇州，陳氏就因病去世了。從1893年到1894年1月出任高淳縣令前這一年時間里，根據(jù)溫慶新的考證，李普潤沒有擔任其他官職⑥，《李氏宗譜》也沒有記載李普潤在蘇州任官的經歷。另據(jù)李國桓在《六十自述巴言》跋中記載：“甫抵蘇，遽遭繼叔母陳太恭人喪，次年秋偕五弟國材扶櫬歸。季父旋于甲午春受淳篆?！雹呃顕傅挠涊d清楚表明了兩點信息：其一，李普潤1892年到江蘇任職與1893年陳氏去世存在時間上的連貫性；其二，1893年大部分時間里李普潤及其家人都在蘇州，沒有他去。因而可以進一步推論，李普潤抵達蘇州后沒有立即被安排任官，也沒有離開蘇州，而是住在蘇州官舍里等待安排。

由《陳恭人篇》所記以及《六十自述巴言》的記載可知，李普潤與陳恭人的感情非常好，特別是陳氏對李普潤的事業(yè)和家庭生活付出了巨大犧牲，例如1869年友人邀請李普潤到北京謀求官職，李普潤內心也是非常愿意去，但因原配妻子劉氏患有癲狂癥，側室陳氏又將生產，因為擔心兩位妻子，所以當時去留難以決斷。陳氏鼓勵李普潤去京城求官，說“機不可失，何流連耶？”好男兒志在四方，家庭一切由她承擔，“惟愿早博一官，以成夙愿，庶不負數(shù)載辛勞”。⑧有了陳氏的勇于擔當和犧牲，李普潤就比較放心北上了。30年后他還念念不忘陳氏此舉，寫詩稱贊“婢子不才甘奉帨，丈夫有志早彈冠”。⑨正是陳氏對李普潤的事業(yè)、家庭都貢獻很多，所以他對陳的去世傷心不已，寫了“只道文鴛能并命，那堪海燕失雙棲”兩句詩表達對陳氏的思念。陳氏去世后不久，李普潤利用在蘇州賦閑的時間，寫了《陳恭人》篇的初稿，以表達對妻子的懷念之情。

陳氏去世后并沒有下葬，而是停厝在蘇州，等待時機運回安徽阜陽老家李氏墓園安葬。1893年秋天，在李普潤的長子李國材和侄子李國桓護送下，陳氏的棺材由蘇州被運回阜陽。由上文李國桓的記載推論，1893年秋天，在陳氏棺木即將啟運之時，李普潤睹棺木而更加思念陳氏，在蘇州官舍里對陳氏的傳記進行了修訂，后來被收錄到了《女聊齋志異》。

上述推斷，似可以比較合理地解釋溫慶新文章提出的李普潤沒有蘇州任官的經歷，為什么《陳恭人》篇末又特別注明在蘇州官舍寫這篇文章，以及李普潤“再識”蘇州官舍等諸多疑惑。

二、李普潤生平考證

《陳恭人》篇的作者李普潤，安徽阜陽人。溫慶新指出，學界對李普潤的生平事跡素乏研究，知之甚少⑩。他根據(jù)《陳恭人》篇和相關材料，進一步梳理了李普潤的生平事跡，豐富了學界的研究，但還有一些問題，如李普潤的生卒年、早年經歷等需要進一步探討。

關于李普潤的生年，學界有兩種說法：李靈年、楊忠認為李普潤約1844年出生，柯愈春認為是1839年出生；溫慶新指出，假設《六十自述巴言》一書為紀念李普潤本人六十歲生日而于1898年刊印的話，可以推斷李普潤為1839年生人，從而認為1839年說更可信些。{11}據(jù)李普潤自述和《李氏宗譜》記載，李氏的確生于1839年。他在自述中明確說：“道光巳亥，余生于任所”。{12}“道光巳亥”，也就是公歷1839年；“生于任所”，指李普潤出生在其外祖父任官的湖北興國州官邸。民國4年重修的《李氏宗譜》，對于其出生時間，記述更加詳細，即李普潤生于道光巳亥二月十九日亥時{13}，換算成公歷是1839年4月2日。

關于李普潤的卒年，溫慶新指出，因文獻所限，亦不可考?，F(xiàn)根據(jù)新的材料，可以考證出李普潤的去世時間。1908年4月12日，兩江總督端方在給光緒帝的奏折中，報告原任江蘇省高淳縣知縣、現(xiàn)調任銅山縣知縣的李普潤在北京病逝，特奏請將其開缺{14}。由此可知，李普潤去世于1908年初?！独钍献谧V》記載，李普潤“卒于光緒丁未十二月二十七日丑時，享年六十九歲”。{15}也就是說，李普潤于公歷1908年1月28日去世，時年69歲。

李普潤30歲以后的經歷，溫慶新根據(jù)《陳恭人》篇和相關檔案材料，梳理得比較清楚，30歲之前的經歷，因資料所限，幾乎沒有涉及。根據(jù)李普潤的自述，對其30歲前的經歷簡列如下：1839年出生；1843年5歲時，其父去世；1854年，因太平軍進入潁上縣，全家躲避兵亂而遷居湖北麻城；1857年由麻城回遷潁州府城居住，同年秋結婚，原配妻子即為《陳恭人》篇提到的“劉恭人”；1858年其母因病去世；1859年參加潁州知府程鈺的幕府，負責文案工作；1861年在潁州三里灣厘局，擔任文書工作；1864年任壽州軍營糧臺文案；1867年參加江南鄉(xiāng)試，落第；1868年因參與鎮(zhèn)壓捻軍有功，被保舉知縣留河南補用，賞賜花翎；1869年到北京吏部，試圖謀取知縣實缺，未果。{16}此后李普潤的人生經歷，溫慶新文章論述較詳，不再贅述。

三、李普潤的著述

李普潤的著述甚多，但多未付梓。《李氏宗譜》記載，李普潤喜歡寫作，著述頗豐，“尤博雅，以筆墨自娛，手跡甚多，不及紀載，僅六十自述巴言付梓，淳溪十二景題詠、觀稼臺記、臥柳記勒石”。{17}

《六十自述巴言》是李普潤唯一刊印問世的著作，以七言長詩的形式回顧了六十歲以前的主要人生歷程。該書是李普潤為祝賀自己六十花甲之年而作，根據(jù)書的最后有“光緒戊戌仲冬淳溪吏隱肖鶴氏李普潤甫繤”{18}字樣，可以判定初稿完成于1898年冬天。李普潤寫完后，起初沒有印刷出版的想法，有學者認為該書1898年已經刊印，不確。李普潤本意只是把作品作為留給子孫了解自己經歷的資料。

1899年夏，他的侄兒李國桓從阜陽老家乘船到高淳探望他。有學者在其研究成果中將李國桓寫為“李圓桓”，不確?！独钍献谧V》有載，李國桓為李普潤二哥李德潤的長子，8歲喪母{19}，因此，李普潤對他憐愛有加，請名師輔導學習，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出人頭地，所以李國桓和李普潤的關系密切，叔侄情意深厚。李國桓也說：“桓自幼喪母，素為季父所鐘愛，教養(yǎng)逾所生，嘗以科名相屬望，視諸兄弟輩為尤殷。”李國桓到后“居數(shù)日，季父出六十自述三十章示桓，命校字”{20}。李國桓看后非常感動，校對完結后，提出將手稿付印，李普潤不同意，說：“此不過因汝弟幼，他時成立知我一生梗概，且悉父執(zhí)為何人耳，奚梓為？”{21}后在李國桓和其他人的勸說下才同意印刷。經過一番周折，最終刊印。

注釋：

①廖東《女聊齋志異·校點后記》，齊魯書社1985年版，第213頁。

②李晶云《<女聊齋志異>研究》，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2011年碩士畢業(yè)論文，第5頁。

③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④《李氏宗譜》卷2，民國4年重修（1915年），個人收藏，第24頁。

⑤溫慶新《<女聊齋志異>雜論兼及<陳恭>人篇之史料價值》，《明清小說研究》2015年第3期，第121頁。

⑥溫慶新《<女聊齋志異>雜論兼及<陳恭>人篇之史料價值》，《明清小說研究》2015年第3期，第121頁。

⑦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⑧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⑨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⑩溫慶新《<女聊齋志異>雜論兼及<陳恭>人篇之史料價值》，《明清小說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9頁。

{11}溫慶新《<女聊齋志異>雜論兼及<陳恭>人篇之史料價值》，《明清小說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9頁。

{12}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13}《李氏宗譜》卷2，民國4年重修（1915年），個人收藏，第23頁。

{14}朱批奏折檔案數(shù)字化目錄，見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網站。

{15}《李氏宗譜》卷2，民國4年重修（1915年），個人收藏，第23頁。

{16}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17}《李氏宗譜》卷2，民國4年重修（1915年），個人收藏，第23頁。

{18}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19}《李氏宗譜》卷2，民國4年重修（1915年），個人收藏，第20頁。

{20}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

{21}李普潤《六十自述巴言》，光緒年間石印本，安徽省圖書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