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斌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00)
丘處機其人及其政治解讀
李新斌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00)
丘處機在文學作品中通常被塑造成豪邁奔放,嫉惡如仇,憂國憂民的民族英雄形象,然而,也有人說他趨炎附勢,身為漢人卻投靠金朝和蒙古,甚至還有人罵他為“漢奸”。本文認為,丘處機只是一位道人,他的政治作為只是為了傳道布教,他本不是民族英雄,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只是由于民族主義和后世的渲染,丘處機的形象才如此多變。
丘處機;文學作品
早年求道:丘處機,字通密,金熙宗皇統(tǒng)八年(1148年)生于山東棲霞,自幼父母雙亡,由繼母撫養(yǎng)長大。少年時代,山東半島道教盛行,丘處機經(jīng)常聽鄉(xiāng)鄰們談論神仙故事,逐漸耳濡目染,內心萌生向道之心。十九歲時,丘處機離家前往昆崳山石門峪隱居求道,次年,聽聞王重陽在寧海州傳道,便前往拜在其門下,取道號長春子,由于天資聰慧,深得王重陽器重,與重陽門下馬鈺、譚處端、劉處玄、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稱為“七朵金蓮”,世稱“全真七子”。
金大定十年(1170年),王重陽在汴梁(洛陽)升仙,丘處機守墓三年后,獨自到磻溪清修,為磨練自己的心志,他住在山洞之中,“日止一餐,肋不沾席”①,這段時期,丘處機名聲漸隆,結識了很多秦隴士人,六年后,他又到龍門潛心修煉,創(chuàng)立了全真道龍門派,最后終于在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得道。
慈悲救世:丘處機始終熱衷于慈悲救世,這也是他被后人稱頌的一個重要原因。丘處機當時所處的時代正值亂世,宋金之間征伐不斷,民不聊生,為拯救民眾于水深火熱間,丘處機走出山門,向世人傳道布教,他敦促人們要尊生、惜生、愛生,對他人心懷善德之心。在當時生靈涂炭的戰(zhàn)爭年代,丘處機這一套說教有利于減少戰(zhàn)爭與殺戮,也給了人們心靈上的慰藉。
親近金廷:丘處機早年在跟隨王重陽修行時,宋、金“俱遣使來召,不赴?!雹诖蠖ǘ?1182年),丘處機被全真道委以關中教門之事,二十六年(1186年),金朝陜西統(tǒng)軍使夾谷清臣派官請丘處機主持終南山全真道祖庭,丘處機欣然應允,這是丘處機第一次作出親近金廷的姿態(tài)。丘處機的《磻溪集》中收錄了一首獻給世宗皇帝的詩《進呈世宗皇帝》:“皇帝御極人士之余,不妨修仙問道;而象外仙靈,亦或可與人世天子互相溝通。”③這表明這時丘處機已經(jīng)有了主動接近天子的意圖。大定二十七年(1187年),山東的玉陽子王處一得到金世宗召見,這是全真道發(fā)展過程中的一件大事,無疑肯定了全真道在金朝的合法地位。丘處機激動萬分,在《聞詔起玉陽公戲作》一詩中他寫道:“三竿紅日自由睡,萬頃白云相對閑。只恐虛名動華闕,有妨高枕臥青山。”④流露出他對王處一被征召的羨慕和自己躊躇滿志的心情。之后,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丘處機也受到了金世宗召見,世宗賜給他巾冠、衫系,封他為高功法師,主持萬春節(jié)醮事,這次應詔赴闕是丘處機個人經(jīng)歷上的大事,從此他真正開始了教化世人的艱難一生。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世宗駕崩,丘處機悲痛異常,寫了一首《世宗挽詞》以示哀悼:“哀詔從天降,悲風到陜來。黃河卷霜雪,白日翳塵埃。自念長松晚,天恩再詔廻。金盤賜桃食,厚德實傷哀?!雹?/p>
金世宗駕崩后,章宗即位,金章宗在明昌元年(1190年)以“惑眾亂民”的罪名禁止全真道活動,丘處機積極活動,在金朝一部分王公大臣支持下,金朝很快解除了禁令,此后,全真道在北方迅速發(fā)展。
招降紅襖軍起義:金大安四年(1212年),山東爆發(fā)了由楊安兒、劉二祖領導的紅襖軍起義,金朝派兵圍剿,由于全真道當時在山東影響力巨大,于是金廷請丘處機出面幫助平叛,丘處機應詔“撫諭”,他派出許多弟子到各地安撫百姓,組織道眾和百姓抵御流寇侵擾,勸說起義軍放棄武裝,瓦解了起義軍的反抗,穩(wěn)定了北方局勢。由于看到了丘處機和全真道在安撫人心,穩(wěn)定統(tǒng)治上的作用,宋、金多次派人拉攏丘處機,但都被丘處機拒絕,他說:“我之行,止天也。非若輩所及知。當有留不住時去也,居無何?!雹?/p>
丘處機敏銳地看到了時勢的發(fā)展,決定選擇新的依托。他明白宋、金氣數(shù)已盡,而蒙古勢力強大,非宋、金可比,他也預料到自己會得到蒙古的詔請,這就是他所說的天意所在。
“一言止殺”:成吉思汗在西征過程中也注意到了丘處機的威望,于是在1219年冬請使召見他,1220年正月,丘處機率領弟子西行,一路跋山涉水,終于在次年四月到達了成吉思汗在大雪山(今阿富汗興都庫什山)的行宮,受到成吉思汗召見,《元史丘處機傳》詳細記載了這次覲見的過程:“太祖時方西征,日事攻戰(zhàn),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太祖深契其言,曰:‘天錫仙翁,以寤朕志?!笥視乙杂栔T子焉。于是錫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曰‘神仙’?!雹唢@然,成吉思汗對這次覲見十分滿意,事后他還請丘處機及其弟子為自己祈福祝壽,丘處機回到燕京后,便使徒弟帶文書去解救那些受戰(zhàn)爭之苦而淪為奴隸的百姓復為良民,使生命垂危的人得以再生,得救者不下二三萬,丘處機因此聲名大振。丘處機之所以受到如此厚待,正如成吉思汗在詔書中所表示的,主要是因為他在漢地民眾中有很大影響力,可利用他“詔諭在下人戶”,“以清凈道化人”,使?jié)h地民眾歸順蒙古的統(tǒng)治。⑧
掌天下教門:丘處機東歸后住在燕京天長觀(又名長春宮,今北京白云觀),拜訪者不絕于門,1227年5月,成吉思汗賜給丘處機虎頭金牌,讓他掌管天下教門。在他主持下,全真道在北方盛極一時,1227年秋,丘處機在燕京病逝,享年八十歲。
對丘處機的解讀首先要注意到他是一名道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傳道布教,按照道家的教旨他本不該過問凡俗之事,他之所以與政治發(fā)生聯(lián)系也是出于宣揚教義的目的。
丘處機一生熱衷于濟世救人,這為他贏得了廣泛的贊譽,后來覲見成吉思汗“一言止殺”更是將他推上了保全民族之功臣的高度。應該看到,丘處機慈悲救世完全是為了宣揚全真道救苦救難,濟度眾生的教義而為,這在當時戰(zhàn)亂動蕩,民生疾苦的條件下給了人們心靈上的慰藉。而后來的“一言止殺”顯然出自后世的美化,西征的蒙古不可能停止征服與殺戮,比起“止殺”,成吉思汗似乎更重視“長生之道”,而丘處機也清楚這一點,他明白成吉思汗有意要拉攏他,于是他宣稱自己是要效法老子“西行化胡”,但他仍不確定前途如何,他在詩中說:“空華空寂念,若有若無心”⑨,表達了對前路的迷茫。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丘處機是一位入世的有道者,而并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羽客?!雹獠⑶宜麑r局有著敏銳的嗅覺。
丘處機頗受爭議的一點是他身為漢人卻相繼追隨金朝和蒙古。應該看到,丘處機生于宋金交戰(zhàn)時期的山東,終其一生也未曾“效忠”過南宋,因此,并不存在“叛宋”或“漢奸”之說,況且拋開民族的觀點不說,單就對丘處機這一道人進行世俗的道德評判這點本身就有待商榷。丘處機依附金朝和蒙古是他出于傳播道教的目的以及對時局判斷的結果,在全真道發(fā)展的早期,由于沒有得到官方的認可,傳教活動只能秘密進行,而且范圍極為有限,因此,尋求官方的認可當然成為全真道發(fā)展過程中的重中之重,因此,他不僅接受了夾谷清臣的邀請,還主動靠近天子,幫助金廷平息山東紅襖軍起義,這些都是他努力爭取金廷認可的行動。有些人以此指責丘處機數(shù)典忘祖,幫助金人壓迫漢人,其實,這些起義軍并非都是效忠南宋的武裝,更談不上是百姓的救星,他們大多割據(jù)一方,時而歸宋,時而降蒙,見風使舵,因此,我們不能以此過分責備丘處機,相反,丘處機的這些活動起到了加強金朝統(tǒng)治,減少了戰(zhàn)爭與殺戮。后來,隨著金朝的衰落和蒙古的崛起,丘處機逐漸尋求蒙古的幫助,而蒙古也看到了全真道在穩(wěn)定人心,維系統(tǒng)治上的作用,于是雙方各取所需,丘處機獲得了掌管天下教門的地位,而蒙古則穩(wěn)定了民心。姑且不論這其中的道德因素,丘處機的活動極大提高了全真道的地位,為全真道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丘處機是一位入世的道人,對時局有自己的判斷,他并不是純粹理念的化身,也不是一個完人,他的活動出自傳道的需要,在戰(zhàn)爭年代起到了減少戰(zhàn)亂與殺戮,給人們心靈慰藉的作用,他最大的功績在于推動了全真道的勃興。丘處機本就不是民族英雄,也并不是什么“漢奸”,只是隨著民族主義的興起和道教的發(fā)展,人們需要一位偶像來寄托自己的感情,所以,丘處機逐漸在文學作品中變成民族英雄的形象,后來,也是由于民族主義的發(fā)展,他又被塑造成幫助金朝和蒙古屠殺漢人的漢奸劊子手形象。
胡適曾說:“歷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今天,我們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應該回到當時的歷史情境中去,不應用當代的價值觀來要求古人,不然就極容易陷入忠奸善惡二元對立的思維窠臼中,這也是我們對歷史應有的起碼的尊重。
注解:
① 常大群:《全真脊梁——丘處機大傳》,宗教文化出版社,2011年5月版,第2頁。
② 《元史》卷二百二列傳第八十九《釋老傳·丘處機傳》
③ 周曉紅:《丘處機傳》,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年11月版,第102頁。
④ 丘處機:《磻溪集》卷二,《道藏》第25冊第818頁。
⑤ 丘處機:《磻溪集》卷三,《道藏》第25冊第823頁。
⑥ 李志常:《長春真人西游記》卷上,《道藏》第34冊第481頁。
⑦ 《元史》卷二百二列傳第八十九《釋老傳·丘處機傳》
⑧ 周曉紅:《丘處機傳》,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3年11月版,第3頁。
⑨ 趙益:《丘處機——一個人與一個教派的傳奇》,鳳凰出版社,2009年5月版,第111頁。
⑩ 趙益:《丘處機——一個人與一個教派的傳奇》,鳳凰出版社,2009年5月版,第111頁。
李新斌(1995.6-),男,漢族,湖北孝感人,武漢大學歷史學院歷史學基地班學生。
I209.9
A
1672-5832(2016)01-021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