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鑫匯
道家“言意”觀與索緒爾“能指和所指”關系
陳鑫匯
道家作為中國古代非常重要的哲學思想,其論著中也有一些有關語言學的相關問題。其中“言”“意”與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的“能指”、“所指”有一些相通之處,現(xiàn)就二者試加比較。
道家 “言”和“意” “能指和所指”
道家言意之辨始于老子。老子也是第一個認識言意關系的人?!独献印烽_篇便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意思是說這世間的道,用語言是沒有辦法去描述清楚的。這也就涉及到語言表達能力的界限的問題了?!暗揽傻馈保Z言可以給萬物命名,但“非常道”,作為“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固以存”,“有情有信,無為無形”的“常道”卻不可名狀。這實際上已經(jīng)包含了“言不盡意”的意思。[1]
老子認為道是無形無象:“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種看法也影響到了莊子對言意的態(tài)度,《莊子·天道》篇中說:“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著,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
莊子不僅認識到語言的局限性,還大大貶低語言文字的功能,認為凡是能用語言描繪的東西都是粗俗的,語言無法描繪細致精妙的感覺?!翱梢匝哉撜?,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保ㄇf子·秋水)
莊子雖然認識到語言文字有它的局限性,但是他更明白“意”需要借助“言”來表達。語言是思維的工具,必須通過語言來把握大道。他在肯定“言不盡意”這個現(xiàn)象的前提下,接著又提出了解決一些言意矛盾的方法,比如“得意忘言”“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莊子·外物》)莊子用類比法說明言、意之關系。語言是荃蹄,道意是魚兔。不借助荃蹄無法得到魚兔,但是荃蹄絕不等于魚兔。[2]
索緒爾最有影響力,也是最為人熟悉的概念當屬他將語言符號定義為兩面實體(dyad)。其中的一面他稱之為‘能指’(signifier),而另一面為‘所指’(signified)。比較通俗地解釋,能指是音響形象,屬于語言的純物質(zhì)層面。所指卻是心理概念。如果我們以英語的‘cat’為例,那么cat由能指/c/a/和/t/組成,而‘貓’的概念就是所指。語言符號與它要表達的涵義的對應關系是約定俗成的,兩者本身并沒有必然的邏輯聯(lián)系。
“語言系統(tǒng)是一系列聲音差別和一系列觀念差別的結(jié)合,但是把一定數(shù)目的音響符號和同樣多的思想片段相配合就會產(chǎn)生一個價值系統(tǒng),在每個符號里構(gòu)成聲音要素和心理要素間有效聯(lián)系的正是這個系統(tǒng)。所指和能指分開來考慮雖然都純粹是表示差別和消極的,但它們的結(jié)合卻是積極的事實?!保?]從這段話來看,能指與所指作為一個存在的事實,是相互對應的。而且這種對應反映了一個積極的意義,那即是語言是可以用來表達的。
對于能指與所指的關系,莊子在《莊子·齊物論》里表示:“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保ā肚f子·齊物論》)中的“指”和“馬”之論是先秦名家的一個重要論題,那即是名實關系?!鞍遵R非馬”的命題是由公孫龍?zhí)岢龅?,此處前者所指“白馬”是具體的,指真實的白色的馬,后者所指“馬”是抽象的,表達“馬”的概念。莊子在《齊物論》并沒有對公孫龍的命題做出明確反對。他認為:概念和與其相對應的事物是相對存在的,世人的一些是非之爭,或者認識事物為是而認為概念為非,或這認為概念為是而認為事物為非。這種是非之爭其實并無必要。非常重要的一點是取消事物與概念兩者的對立,就即“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以非馬喻馬之非馬”。在此句話中,前面所說的“指”是所指,后面所說的“指”是能指。就事物與概念,能指與所指關系而言,公孫龍的看法與索緒爾的觀點基本相當。公孫龍表示,能指與所指是互相依存的,但同時也是二元對立的,這種對立體現(xiàn)在他的“白馬非馬”觀。莊子則認為應該在變化的能指中尋找其所指的意義。[4]
莊子“言意”說與索緒爾“能指、所指”說,“言”與“意”和“能指”與“所指”有一個隱性共同點,那就是它們都是各自成一個系統(tǒng)的。在索緒爾所提出的共時性語言學中,系統(tǒng)與差別是彼此互為條件的。差別和共性是同時存在的了。有了共性,才可能有差別;有了差別,才更可見其共性。差別是指在同一系統(tǒng)之中的差別,它存在的前提,是與相對應的符號有一些相同部分(如詞根或詞綴)。在莊子的言意關系中,莊子提到得意忘言,他通過大量的對比來實現(xiàn)得意忘言。在他的寓言文章中,莊子運用了很多對比,如朝菌、大椿、鵬、大海、百川、天地等。
由上可以看出,雖然在老子、莊子等中國古人的著作里,語言學并沒有從哲學中分離出來,成為一門獨立學科,但在他們的作品和思想里卻涉及了很多關于語言學方面的問題,只是這些問題只是從哲學角度去探討,沒有專門通過語言學來展開論述。它們與西方的語言學觀有一些相通之處,既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處。
[1]劉良生.鵬翔無疆—<莊子>文學研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2]陳鼓應.〈齊物論〉的理論結(jié)構(gòu)之開展[M].濟南:齊魯書社,1984.
[3]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高名凱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4]王永豪.能指與所指視野下莊子的言意關系[J].東岳論叢,2013,34(2).
(作者單位:新疆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