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瞳

我和外祖父

方瞳

我和外祖父（爹爹）一起生活也就十年的時間。爹爹是在1976年11月間回北京的，是按國民黨縣團級以上戰(zhàn)犯被釋放的。而我父母則在爹爹被釋放之前兩個月，雙雙赴了黃泉。當時的解釋是，爹爹被判20年有期徒刑，因不服判決上訴，改判無期徒刑。我母親失去希望，選擇了一條不歸路。我父親安排好后事，八天后也跟了過去。從此，我便和爹爹、好婆（外婆）一起生活了。

當時家里來人很多，有黎丁、李輝、朱正、徐放、黃苗子、李健生等，更有長年住我們家的孫希曙（孫鐵人之子），和好婆一起搞“勞協(xié)”的湖南朋友，以及編纂“左聯(lián)詞典”的浙江人姚辛等。有時家里來人，他們便把門關(guān)起來，放低聲音在房間里小聲地說些什么。偶爾一次，我聽到有人說，任由腐敗會失掉民心的。我不懂“腐敗”，但內(nèi)心里想“腐敗”究竟是什么東西。這些年算是知道了，但其時是1985年。

當時爹爹有肺心病，醫(yī)囑禁煙。好婆領(lǐng)著全家限制爹爹抽煙。有時沒人，爹爹便沖我伸出二指，我就心領(lǐng)神會，從口袋里掏出煙來抽出一支給他并幫他點上，這時爹爹的話匣子便打開了。一次聊到了書法，我問爹爹，大家都說毛老人家的字好，不知好在何處。爹爹說：“他有時間練吶。他在里邊寫幾個小時，寫高興了，筆一丟，說聲開會，大家都在外邊等他。”

爹爹每年都要住院，但他因為在監(jiān)獄里長年席地，雙膝變形（遺體告別時雙腿都不能放直），行走不便。又加之小中風過后，已不敢出門鍛煉身體，所以每次都由我抱他上下樓。每次抱時，他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想是他老人家認為我居然也堪小用了吧。

1986年3月26日午飯后，好婆家里的一個遠房侄女剝了一個橘子給爹爹。爹爹吃下后，一口痰堵住上不來氣，本身就心臟衰弱，眼睛一直地盯著我，停止了心跳。

我曾經(jīng)問過爹爹，你參加革命入黨多年，挨了不少冤屈，以至家庭也受了諸多苦痛，有何感悟。爹爹聽后很正式地坐直了身子看著我說：“中國的現(xiàn)在比過去好，中國的將來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好。”

這些年，《聶紺弩全集》（武漢出版社）及各種單行本相繼出版，特別是2009年由侯井天先生主持修訂的《聶紺弩舊體詩全編》（山西人民出版社）在業(yè)界得到好評。而在其后的2013年，由時任湖北省詩詞學會會長、現(xiàn)任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的羅輝先生與諸位同仁創(chuàng)建了湖北省荊門聶紺弩詩詞研究基金會。在中華文化促進會、中華詩詞學會、光明日報社、《詩刊》社、中華詩詞研究院、中華全國學生聯(lián)合會，以及湖北省相關(guān)單位的大力支持下，組織實施“三位一體”工程，設(shè)立聶紺弩詩詞獎及“聶紺弩杯”大學生中華詩詞邀請賽，舉辦海峽兩岸中華詩詞論壇，創(chuàng)辦《心潮詩詞評論》雜志，短短幾年時間，在詩詞界風生水起。為推動中華詩詞的傳承和發(fā)展，進一步弘揚中華優(yōu)秀文化，促進海峽兩岸文化交流做了很多工作，此等盛舉應足以告慰外祖父在天之靈了。

（作者系聶紺弩先生的外孫）

責任編輯：李輝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