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雅竹
(重慶三峽學院 重慶 404100)
滿眼皆春
成雅竹
(重慶三峽學院 重慶 404100)
二月的春風剪裁出一片片細長的柳葉,斑斑點點的陽光灑落進小院,不經(jīng)意間落入了潭中,清澈的潭水與空氣模糊了界線,隨風飄動的柳枝好似在水中隨波舞蹈。經(jīng)歷了一個冗長的冬天,我沉寂的心與僵硬的四肢似乎察覺到了暖意。
這一年大約是屬于冬天的。
爸媽在我21歲時離婚了。對我的影響不大,畢竟我已經(jīng)成年。我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在一起是束縛,到最后會成為怨偶。所以他們離婚時我是默認的態(tài)度。親戚怪我沒有撮合,我沒做聲。
這件事沒多久,奶奶過世了。我想人總是會老去,機器久了會有毛病,人也一樣。幾十載的損耗難免會出問題。辦喪事時媽媽沒去,她說她沒有身分去參加。媽媽讀過書,從不和奶奶起正面沖突,倒是她的妯娌我的嬸子和奶奶鬧矛盾。爸爸媽媽在結(jié)婚前就分家出來了,而嬸子家卻和爺爺奶奶住一起,日子久了在一起難免沖突,牙齒和嘴唇也是會打架的。嬸子家有個妹妹,是爺爺奶奶從小帶到大,我不是。我是跟著媽媽長大的,逢年過節(jié)才回老家探親。奶奶去世的時候,妹妹14歲,瘦長的身體像奶奶地里的玉米,細稈子里充滿著活力與能量,我大概是白胖的棉花,不愛說話也不愛動。一靜一動一瘦一胖,我嫌她聒噪,可是她偏偏很黏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小學時,我從奶奶家回自己家去,三伏天的日頭她一路跟著我跟到了山頭。直到我走到搭車的公路邊,她還在山頭。淡漠如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就算她已長大,就算她不再記得,我卻把這種感動當作恩情一樣記著,等到未來的某一天她需要我拉她的時候,伸出雙手。
去參加奶奶葬禮的路上,我不知所措,不是對奶奶的死亡。而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那么些人,我在思考該以怎樣的面貌出現(xiàn),怎樣的面貌出現(xiàn)是符合情理的,我在害怕,害怕我哭不出來的時候別人惡意的眼光,我怕到了葬禮相對于他們的悲切凸顯了我的淡漠。不管我如何胡思亂想,還是到了。因為堵車,到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中午,酒席剛開,沒有我想象中的壓抑氛圍,親朋好友平時沒什么由頭相聚,這時聚在一起都是高興的。小叔熱情的帶我到了飯桌上吃飯,爺爺也在那桌,正與旁人說笑,我打了招呼再落座。我開始認真的吃飯,盡量認真的吃飯,我怕親戚問我媽為什么沒來。然而又是我多慮了,沒人詢問,只問了一些關于我學習的事情,我松了口氣。飯桌上的愉快氛圍讓我忘了這是葬禮,我猜測的悲切場面一個都沒出現(xiàn),或許是我不正常,或許是他們。吃完后嬸子帶我去了靈堂,幫我用麻繩綁好孝布,看著靈堂上奶奶的照片,我才真正意識到:啊,我的奶奶去世了,不管怎樣做,以后的日子,都沒有這個人了。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桃李年華之際,我對死亡產(chǎn)生了直觀的恐懼,好似一把斧頭懸在脖子上空,一個風吹草動,它就掉下來了。嬸子給我講了忌諱,我仔細的聽著,生死大事,不能犯了忌諱,我怕死別人定也是怕的。中間大抵是一些雜事,現(xiàn)在記不清了。直到了晚上來了幾波樂隊人群又熱鬧起來,我沒去看,僅僅躲在里間,平日里活潑的妹妹一直面無表情的坐在床邊,我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妹妹是奶奶帶大的,跟我不一樣。
透過房間的窗戶能看見外面的表演,有雜耍有舞蹈和小品,紅綠色的燈光胡亂的掃射觀眾席,他們在嗑瓜子看節(jié)目,房間里房間外儼然兩個世界。那時我想,葬禮是屬于最親的人的,旁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你的親人去世了,對于別人來說意味著份子錢,吃飯,看節(jié)目。誰不是這樣呢?我也是啊。
奶奶是火化的,第二天要入土為安,那夜是陪她的最后一夜。過程很繁瑣,到了遺體告別——說是遺體其實只是棺材里的白灰。有年齡忌諱,我能去,妹妹不行。我替她難過,我不去沒關系,她應當去的??墒沁@是風俗規(guī)矩,我只覺得遺憾。后來我還是哭了,我以為我對生死是釋然的,然而對于離別,就算釋然心里仍然難過。她們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哭得最厲害的不是奶奶的兒子們,竟然也不是妹妹,是她母親,我的嬸子。嬸子個性強人又能干,難免在家里強勢一些,奶奶疼兒子就會有沖突,謠言說嬸子差點把奶奶氣得喝農(nóng)藥。然而奶奶走了,最傷心的卻是嬸子,可是奶奶永遠不會知道了。這樣想著,我哭出了聲。也許,嬸子想的是奶奶給她夜里留著的飯菜,讓她一下班就能吃上熱乎的食物。也許,很多年在一起,吵架也是一種陪伴。人與人之間,真是奇妙的聯(lián)系。
第二天送奶奶入土為安,下了小雨。我舉著指引的傘,妹妹端著遺像。送葬的隊伍長長的,很是壯觀。我撇嘴,蓋棺才定論,覆土萬事休,這種架勢又有什么意義。妹妹湊過來說前幾天奶奶給她托夢了,囑咐她一些事情,問我有沒有做夢。我心里有點不平衡,我沒有做夢,雖說我是不迷信的,可是奶奶生前偏心我大抵是有些抱怨的,其實我只是也想得到囑咐,證明奶奶掛念我。路上我的衣服上突然多了只彩色的蛾子。我害怕飛蟲不敢動,主事的人看見了叫我別攆,那是我奶奶跟著我趕路,我覺得這種迷信的想法有些搞笑,但我到底是忍著沒有揮手趕走她,心里卻得到了安慰。人心就是這樣,小心貨,容易受傷又容易感動。
我們這邊有種習俗,入土時兒子填幾抔土,背對著墳頭站著,把穿著的外套拉鏈拉開,雙手把外套兩角捏著向后,彎腰呈九十度,衣服就可以兜住東西了。主事人念幾句把米撒向空中,外套里接住一些米,包起來。我看不懂,也沒問。
葬禮結(jié)束后,爸爸把米給我,叫我拿回家煮來吃,奶奶會保佑我。對于爸媽離婚,雖然不能說誰對誰錯,但是我更怨爸爸,他沒有提過想要我的撫養(yǎng)權(quán)。我接過米,嘆了口氣,家長總是為了孩子的,這米奶奶留給爸爸保佑爸爸,爸爸轉(zhuǎn)手給我,這種長輩對晚輩的庇佑,大概是骨子里的東西,融入了中國的風俗里。也融入了中國人的血統(tǒng)里。
奶奶走了,日子照樣過,太陽照樣升起。過年過節(jié)沒了奶奶的面孔,卻多了幾個陌生的小臉,堂姐家的孩子出生了,表叔家第二個小子出生了,堂弟上了初中了,妹妹和我一樣高了。有逝去的就有新來臨的,生命的交替從來沒有斷過。我看著孩子肉肉小手不停的在空中虛握著。大眼睛盯著周遭事物,墨黑色水潤的眼珠里是對所有事物的好奇,這就是新生啊。我捏著他的小手做鬼臉,抖個他咯咯笑,口水流了一嘴。
人間最美是春光,一草一木皆入詩。冬天總會過去的,幾場雪蓋不住嫩芽萌發(fā),幾次打擊也只會讓人堅強。不能改變的事我們就要接受它的洗禮,冬天再冷再漫長也會過去,再過不久,臘梅謝了杜鵑花就會開了吧。
成雅竹(1994-),女,漢族,重慶萬州人,本科,重慶三峽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方向)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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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4-003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