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竇銀強

借助“三抓”鑒賞文言白話小說

●四川 竇銀強

2016年的全國卷語文《考試說明》題例，文學作品閱讀中選了《水滸傳·林沖見差撥》，文言白話小說應該怎么鑒賞，和現(xiàn)當代的小說鑒賞有何區(qū)別？許多考生感到很困惑。

其實，文言白話小說也和現(xiàn)當代的中外小說一樣，是通過人物在特定環(huán)境中的活動來折射某個社會與時代的風貌、表現(xiàn)作者的寫作意圖的。當然，鑒賞文言小說和現(xiàn)代小說也有一定的區(qū)別，這主要是因為古代小說有自己的特點：一是注重情節(jié)的敘述，波瀾起伏；二是注重細節(jié)刻畫，字簡意深；此外，古代小說，尤其是幾部膾炙人口的長篇（如《水滸傳》《三國演義》等），還往往把人物放在錯綜復雜的關系中進行刻畫，在比較激烈的矛盾沖突中來展示人物情感變化的脈絡。

所以，文言白話小說的鑒賞，首先，要抓住人物之間的關系來理清小說情節(jié)，要善于從人物間的矛盾沖突中找到人物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依據(jù)。其次應抓住小說關鍵的細節(jié)描寫，看看這些典型細節(jié)體現(xiàn)了怎樣的人物性格。第三則是要抓住文中的側面描寫和環(huán)境描寫，來進行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分析。

一、抓住人物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梳理小說情節(jié)，找到人物行動的依據(jù)。

理清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就能找到情節(jié)發(fā)展的依據(jù)，進而把握人物性格與形象。

【考綱題例一】

（1）下列對小說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確的兩項是（ ）（《林沖見差撥》）

A.小說寫了林沖發(fā)配滄州、初入牢營的一段情節(jié)，作者將筆墨集中在對林沖見差撥的細節(jié)描寫上。

B.由于被高太尉陷害，林沖一進牢營就得到了“一般的罪人”的同情和關照，卻遭到差撥的辱罵和恐嚇。

C.差撥一見林沖就破口大罵，是因為林沖只是唱喏，沒有及早把柴大官人給管營等的書禮拿出來。

D.小說通過對管營、差撥、牌頭等人相互勾結欺壓犯人的具體描寫，形象地反映了牢營的黑暗現(xiàn)實。

E.小說借“有錢可以通神”這句話，揭示了當時社會的世態(tài)人情，也表達了林沖的感慨和無奈。

【答案】B C

【解析】

林沖原是京城八十萬禁軍的教頭，屬于社會地位較高的中上層人士；但是，他受到高太尉的陷害，被刺配到滄州的牢城營，便因此墜入了社會黑暗的底層。在牢城營，管營、差撥、牌頭等人是統(tǒng)治者、“人上人”，他們相互勾結，欺壓犯人，詐人錢物，所以一見有新犯人來，自然是磨刀霍霍，要好好使一使自己的功夫、手段；而“一般的罪人”（“一般”乃“一班”之義），則是與新犯人林沖處于同為囚徒身份的人，所以，“都來看覷他”，對林沖表示同情和關照，根據(jù)自身的經驗，幫林沖出主意，應該如何上下打點，好逃過新犯人入監(jiān)的那“一百殺威棒”。這兩層不同的人物關系，可用如下的簡圖來標示：

但是，林沖畢竟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他家中尚可稱為富裕，江湖上也有名聲，所以有柴大官人（柴進）為他修書，而他自己也早就備好了打點官營、差撥的銀兩。上面多選題的選項中，A、D、E的表述是準確的，大致準確概括了林沖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作品的情節(jié)發(fā)展過程。但“一般的罪人”不可能知道林沖因高太尉陷害入獄的內情，官營、差撥也不可能知道林沖身上有柴進的書禮，所以B、C兩項的敘述與作品情節(jié)及人物關系不相吻合，是錯誤的。

【考綱題例二】

（4）對第三段“林沖等他發(fā)作過了，去取五兩銀子，陪著笑臉告道”這句話，明末清初文學批評家金圣嘆評點道：“雖是搖出奇文，然亦實是林沖身份?！币罁?jù)小說內容，探究“亦實是林沖身份”指的是林沖的哪一種身份，表現(xiàn)的是林沖什么樣的性格和心理。（《林沖見差撥》）

【參考答案】兩種身份：①教頭身份。②配軍身份。四種性格和心理：①謹慎小心。②沉著冷靜。③隱忍順從。④顧及顏面。

這道考題，是對小說原文第三段 “林沖等他發(fā)作過了，去取五兩銀子，陪著笑臉告道”一句話的細節(jié)分析。金圣嘆對此的點評是 “雖是搖出奇文，然亦實是林沖身份”，這里的關鍵詞語，一是“搖出奇文”，一是“亦實是林沖身份”。林沖來到牢城營后，犯人們已經向他敘說了管營、差撥“詐人錢財”的貪婪，他也已經備好了銀兩。那么，為什么差撥來時，林沖沒有立即掏錢給他？這里，首先是為了“搖出奇文”，如果林沖一見面就掏錢，差撥就沒有了罵人的理由，讀者也就看不到他演出的先倨后恭的好戲了。當然，不主動、立馬掏錢，“亦實是林沖身份”，也就是說，它合乎林沖的性格，合乎差撥與林沖之間的人際關系。想那林沖，智勇雙全的一個英雄，早先又是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身份，像差撥這樣的無名鼠輩與丑類，哪里入得他的眼？要他主動巴結差撥，實在是做不出來的。但是，他很快就醒悟自己已是配軍身份，差撥手中握有生殺予奪的權力，無論自己多么討厭他，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等他發(fā)作過了”林沖還要說軟話，并“陪著笑臉”奉上十五兩銀子。當然，林沖內心仍是蔑視差撥的，但他并不怒形于色，反而 “陪著笑臉”奉上銀子和書禮。由此，正體現(xiàn)林沖沉著冷靜、隱忍順從的性格。此處，盡管作品并未對林沖作詳細的心理刻畫，（這也是中國古代小說的特點，一般都是由“外”寫到“內”）但讀者依然可以通過林沖的言談舉止的變化，感覺到他的心靈深處的波瀾。

二、抓住文言白話小說運用生動細節(jié)來凸顯人物性格的藝術特征，通過對細節(jié)的剖析來把握人物形象。

古今小說往往都是通過人物的語言、動作、心理、外貌等方面的描寫來塑造人物，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中國古代小說則更多由“外”而“內”的細節(jié)刻畫。那些生動的語言細節(jié)、不無夸張的外貌細節(jié)、帶有人物鮮明個性的動作細節(jié)，都被刻上了“這一個”的烙印，而且，往往能收到一語傳神、尺水興波的藝術效果。比如《三國演義》里《失街亭》中馬謖的“三笑”與諸葛亮的“三哭”、《蔣干盜書》中蔣干的“三喜”與周瑜的 “三笑”等，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非常精當?shù)乜坍嬃巳宋锏男愿瘛?/p>

讓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林沖見差撥》。在《水滸傳》林沖跌宕起伏的命運變遷中，差撥實在只能算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就是對這個次要的小人物，作者也通過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將他刻畫得入木三分。

【考綱題例三】

（3）差撥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作者采用了什么表現(xiàn)手法刻畫這個人物？請結合小說具體情節(jié)簡要分析。（4分）

【參考答案】第一問：差撥是個利用職權詐取錢財?shù)膭堇∪恕５诙枺孩賹Ρ确?。②主要表現(xiàn)在對林沖先罵后夸的語言描寫上。

答案所說 “對林沖先罵后夸的語言描寫”，實際上就是通過語言的細節(jié)來勾勒、凸顯其“勢利小人的品格”。

我們來看“先罵”：

那差撥不見他把錢出來，變了面皮，指著林沖罵道：“你這個賊配軍，見我如何不下拜？卻來唱喏！你這廝可知在東京做出事來，見我還是大剌剌的。我看這賊配軍，滿臉都是餓文，一世也不發(fā)跡！打不死、拷不殺的頑囚！你這把賊骨頭，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間叫你便見功效。”把林沖罵得一佛出世，那里敢抬頭應答。

這一頓罵，可謂刻毒至極。又是“賊配軍”，又是“賊骨頭”，還有“滿臉都是餓文，一世也不發(fā)跡”的預言，“打不死，拷不殺的頑囚”的咒罵，以及“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的威脅，真?zhèn)€是絲毫不留情面，把林沖罵得“一佛出世”！

但在林沖送上五兩銀子之后，一切就都變了樣，且看差撥在接過十五兩銀子之后說的話：

“林教頭，我也聞你的好名字，端的是個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雖然目下暫時受苦，久后必然發(fā)跡。據(jù)你的大名，這表人物，必不是等閑之人，久后必做大官。”

這段話，不僅夸贊林沖有“好名字”，是“好男子”“久后必然發(fā)跡”“做大官”，就連案件性質，也由“你這廝可知在東京做出事來”，變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小說就是這樣利用前后對比的語言細節(jié)描寫，活畫出來了差撥“利用職權詐取錢財?shù)膭堇∪恕钡淖炷槨?/p>

三、抓住文言白話小說的環(huán)境描寫來發(fā)現(xiàn)端倪，看它如何為塑造人物、推進情節(jié)服務。

環(huán)境描寫，既包括自然環(huán)境的描繪，也包括社會環(huán)境的展示。而且，相對小說的主要人物而言，刻畫其他人物的言行，也構成對環(huán)境的交代、鋪墊。與現(xiàn)代小說一樣，文言白話小說中環(huán)境的描寫，也能發(fā)揮以下作用：①交代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地點；②暗示社會環(huán)境；③襯托人物心境或側面表現(xiàn)人物性格；④渲染氣氛；⑤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為刻畫人物情感變化作鋪墊、作暗示。

【考綱題例四】

（2）小說第一段寫林沖剛到牢營，就有犯人介紹牢營的情況，這樣寫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林沖見差撥》）

【參考答案】①概括介紹牢營情況，交代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②為后面的情節(jié)發(fā)展作鋪墊，制造懸念，使故事產生波瀾。

關于這道題的一些分析，我們在討論 “考綱題例一”時其實就已部分涉及。這里，當時“一般的罪人”說的一段話是：

“此間管營、差撥，都十分害人，只是要詐人錢物。若有人情錢物送與他時，便覷的你好；若是無錢，將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門便不打你一百殺威棒，只說有病，把來寄下；若不得人情時，這一百棒打得個七死八活?！?/p>

這段話勾勒出危機四伏、暗藏刀光劍影的獄中環(huán)境，也預示了下文情節(jié)的發(fā)展?？梢哉f，接下來故事的呈現(xiàn)、人物的活動，都未超出、反而是印證了這段話。由此，也可見環(huán)境描寫的重要作用。

人物、情節(jié)、環(huán)境，是小說的三要素。知曉了環(huán)境背景，理清了人物關系，抓住了關鍵細節(jié)，對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和人物形象就能有更準確的把握，并進而切入作品的主旨。所以，筆者以為，本文所述之“三抓”，是鑒賞古代小說切實可行的路徑，讀者諸君不妨在作品閱讀中親自體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