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增吉
我家院子里曾有一株合抱粗的大棗樹。母親在世時對大棗樹有著很深的感情。
每年初夏棗樹開花時,母親都要在根部刨一個大坑,填滿肥料,再用清水細細地澆灌。母親說這樣才能保證花稠、果多?!敖衲甑臈梼簳Y多少?”母親輕輕地撫摸著樹身,喃喃自語。
待到落了一地淡綠色的棗花,樹上已綴滿了剛剛能辨得出的青青的小果實。母親時不時地抬頭看看,目光中滿是希冀。
盛夏,大棗樹碧綠如洗,幾乎覆蓋了整個院落。全家人在樹下吃飯乘涼,小棗兒便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不停地成長。母親眼里看著,臉上寫滿了快樂。
轉眼到了中秋,棗兒熟了。仰望滿樹綠葉間到處懸掛著紅衣紅帽的“胖娃娃”,頭發(fā)花白的母親笑容燦爛。
打棗時,哥哥爬到樹上,站在丫杈間,使勁地用手搖,用腳晃,那熟透了的大棗紛落如紅雨,一家人一邊飛快地撿拾,一邊甜蜜地品嘗。捋去帶著的葉子,滿滿地撿了一笸籮還有余呢。母親笑得合不攏嘴。這時我知道,又該分棗了。
母親有個鐵定的規(guī)矩,棗兒豐收了,要給街坊鄰居們分,老弱病殘的還會多分一些。我們弟兄和侄兒挨門逐戶地送。樹梢還殘留著零星的棗兒,村里的年輕人就會上去采摘。母親總是樂呵呵地說:“摘吧,當心別摔著?!边@一刻,便很有“堂前撲棗任西鄰”的絲絲溫馨。
剩下的棗兒,母親不讓我們隨便吃。送給親戚一些,留下來的曬干,裝入口袋,掛在墻上。母親說,紅棗是味中藥,能健脾胃,治癔病,去紫癜,調和諸藥。它還代表吉利,辦喜事離不開。平時無論誰家來尋,母親都會毫不吝嗇地大把送人,臨走還說聲“要用再來”。
母親六十七歲離我們而去。奇怪的是,大棗樹自此不再掛果。又過了幾年,家里蓋房,大棗樹也確實太老了,弟兄們商量著忍痛刨去。刨樹時,回想母親生前和棗樹相處的日子,頓覺一陣酸楚,禁不住潸然淚下。
陰陽相隔,多年生死兩茫茫。我常想,人若有靈,一生充滿愛心的母親自當在天國頤養(yǎng);樹若有情,一定仍會陪伴著母親,給母親以心靈的慰藉。
感恩于大棗樹讓母親有過許許多多“給予”的快樂,更感恩于母親教給我許許多多做人的道理。大棗樹留在了我的記憶里,母親永遠鐫刻在了我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