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

敞亮人

董斌

一雙大手緊緊地包含住另一只手，使勁、上下?lián)u晃：“我是老姜！女王八！哈哈哈！提完貨，整兩杯去！”頭一次見到老姜的人都會被他親切、仗義、豪爽的勁頭打動，稱之為“敞亮人”。這事，地球人都知道。

老姜是個千人大廠的車間副主任，個頭1米78，體重180多斤，濃眉大眼大臉，稍有點(diǎn)自然卷的頭發(fā)梳理成“背頭”，顯得那么精神。據(jù)說老姜有兩把子力氣，有一天兩個“刺頭”不服管，和他叫號，你要是把我倆都撂倒了，以后俺們就服你了！

真動起手來，兩個小子也不含糊，一個抱腰，一個摟腿，想把老姜掀倒。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這老姜怒目圓睜，臉憋得血紅，一把薅住了前面那小子的雙臂，大叫一聲：“走！”那小子就“飄”到了身后；再運(yùn)足力氣，使了個“千斤墜”一屁股就把后面那小子坐趴下了。老姜不依不饒，走上去看看那倆小子都沒什么大事，兩人屁股上又踢了幾腳：服不服??？以后還得瑟不？“不了不了，以后我們就聽您的！”兩個小子趴在地上，一邊“哼哼呀呀”一邊連不迭地表態(tài)。

這下老姜出名了，廠里再遇到不聽話的“小混混”，就都往老姜他們車間送，新來的“小混混”沒幾天就變成了講文明、懂禮貌、愛勞動的好工人了。大家都夸老姜年齡這么大了，還能摔跤，“佩服佩服！”老姜把嘴一撇，牛皮哄哄地說：“現(xiàn)在還用得著我動手，我那幫小徒弟就把他們平了！

閑暇的時候，老姜喜歡自己一個人坐在家門口，就著大蔥大醬花生米小咸菜、喝著冰鎮(zhèn)啤酒，一面看老婆蒔弄小菜園子的豆角、西紅柿，一面看著孩子玩耍。孩子調(diào)皮，一會過來吃?；ㄉ?、一會咬口黃瓜，然后一溜煙地消失。老姜開心得笑著，他覺得這才是生活，這日子過的才叫滋潤、過癮。

酒已經(jīng)有些微醺了，他右手拿了根大蔥少蘸了點(diǎn)醬放在嘴里“叭嘰叭嘰”地大嚼，然后啁了口酒送到肚里；他的左手習(xí)慣地自然落下到腳面，也不知道在腳下囫圇半片地挖些什么寶貝，看看左右沒人，把手?jǐn)R到鼻子尖上嗅了嗅，又喝了口酒。不一會兒，這套程序又改成了左手拿蔥、右手摳腳，吃蔥、喝酒。好像這腳丫子上的氣味是高級雞精，非要配上這道料，他才吃得香。

酒過兩瓶，老姜開始“招呼”人，見到鄰居就讓過來一塊喝酒。鄰居一看他那油漬麻花的手，誰也不敢和他一起消受，他就揪人衣服、摟人脖子，面紅耳赤地從青筋暴露的頸子里大吼一聲：“瞧不起俺老姜咋地？喝！”多虧這樣的時候，老姜媳婦都在場，再加上大家都習(xí)慣這種“打法”了，真正生氣的人倒也不多。

老姜屬于那種躺在床上就能睡著的主，他老婆說了，這世界除非天塌地陷，家庭不測，廠長電話，不然任誰也叫不醒，就算是給叫醒了，坐在床上也要呼天喊地大罵一陣，才能下地。這天深夜，廠辦的小王敲門，老姜被砸醒了，氣得破口大罵。可一聽小王說家里老人病了，“刷”一下子撩開被窩，跟著小王就走出了家門。

“啥癥狀？”“尿血，打冷顫，發(fā)燒”。“咋不早點(diǎn)送醫(yī)院？”

“不好意思求你們幫忙”

“屁話！書都讓你讀到腿肚子里了！”

老姜進(jìn)了屋，背上老人就往醫(yī)院走，醫(yī)院倒是不遠(yuǎn)，也就三里多地。可小鎮(zhèn)到了晚上，除了在火車站附近，就基本看不到出租車了，只好用“11路”走著。一里地過去了，小王老婆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小聲埋怨：“光著急背出來了，怎么不用自行車推著??！”老姜一聽當(dāng)時就火了：“我當(dāng)時不是著急出來打車嗎？你這老娘們早怎么不說？！”小王老婆一看老姜急了，連忙說了句：“我是說小王呢，您別多心?！痹俨桓铱月暳恕?/p>

過了會兒，總算攔輛車把人送到了醫(yī)院，老姜把小王爹放到長條椅上，隨后雙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了。

“你爹多少斤？”

“160”

“我靠，真沉！歲數(shù)大了，這要是我年輕的時候，根本就不算事！”

經(jīng)過醫(yī)生檢查，小王爹是尿路結(jié)石。醫(yī)生說沒什么大事了，結(jié)石估計(jì)剛剛在路上折騰下去了，打個吊瓶消消炎就可以回去了。

小王想請老姜來家里吃飯以示感謝，小王老婆堅(jiān)決不同意：“還是給他送些煙酒吧，我實(shí)在受不了他吃飯的樣子，想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