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峰
婚事(短篇小說)
金峰
一
慶三進了工廠,當了一名組裝工。這可是個好活,把柴油機部件組裝起來就可以。為慶三進廠當工人的事,慶三爸爸托了人送了禮,這下家里雞窩也關了門。雞送了人,慶三媽媽一點也不心疼,孩子當工人是正事是大事。慶三媽媽說了,有空回趟娘家淘換幾只小雞雛,接著養(yǎng)吧。
慶三進廠師從郭師傅,慶三認識郭師傅,一個大院住,郭師傅也是從小看他長大的。郭師傅私下和慶三說,我和你爸爸同天進的工廠,后來你爸爸從車間調到總務科,你爸爸手巧,學東西快,廣東人聰明呢。郭師傅說的這些事,慶三知道,在家里修修補補的事慶三爸爸都行,有時慶三一邊看著一邊還搭把手,慶三愛琢磨事兒。
每天上班慶三來得最早,換上工作服,帶上套袖,抄起笤帚把屋地上煙頭打掃出去,再打兩暖瓶開水放在鐵皮桌上,有時還把頭天刷干凈的郭師傅的布鞋拿進更衣室,放到郭師傅更衣柜下面,等著郭師傅上班換上。都準備停當,慶三坐在排椅上歇口氣,他看著墻上日歷,今天是一九七九年十月三十日,上班整整一個月,也是晶晶去北京上學整整兩個月了。
晶晶走后那段時間,慶三像丟了半拉魂兒,做什么也不起勁。一次,郭師傅教他用扳手固定柴油機里面缸蓋上的螺絲,慶三有些心不在焉,上手就一使勁,由于用力過大,扳手打滑,四個手指重重磕到柴油機缸體上,手指外皮掀了起來,頓時血流了出來,疼得慶三直磕牙。郭師傅告訴慶三,使用扳手要均勻用力,身體力量是通過手臂達到手腕上的,扳手向前擰時,要適當抬起指頭,即便扳手用力過猛脫落,也只是掌心碰到缸體,手指不會受傷,千萬不能用蠻力。做事和做人是一個理,循序漸進,把握好自己。
慶三工作并不累,配件到全了才能組裝,有時配件不全,要等好幾天,工友們沒事干,就在更衣室里聊大天兒,慶三聽的多,說的少,有半大娘們說葷段子,慶三也隨著笑。這時,郭師傅把茶缸使勁頓在鐵皮桌子上說,當著孩子別瞎扯淡。郭師傅為人正直,組裝小組七八個工人,都怕他。他滿臉是胡子,黑乎乎的,如果幾天沒刮胡子人見人怕,如果刮了胡子,青皮臉更嚇人。他曾開玩笑說,我的臉像銼刀。
郭師傅家不富裕,愛人沒工作,供養(yǎng)四個孩子,每月只靠他八十多塊錢養(yǎng)活全家,還要按期給鄉(xiāng)下老母親寄五塊錢。那年,大孩子都快上學了,還沒吃過一塊餅干,郭師傅狠狠心,花五毛二分錢買了一斤動物餅干,放在車間的更衣柜里,下班拿上幾塊回家,和孩子們說是路上撿的,孩子們高興極了,小心地用門牙刮著吃,還央求爸爸下次多撿幾塊??粗⒆觽兘蚪蛴形冻燥灨傻臉幼?,郭師傅的愛人哭了,郭師傅眼睛也濕潤了,青皮臉更顯青了。
郭師傅每天上班時,用茶葉末泡一大搪瓷缸茶水,喝上兩過兒就沒了味道,郭師傅卻喝得帶勁。早晨放一小撮,中間也不換,喝到下班。一天,慶三帶來一包茶葉給郭師傅,郭師傅一聞好茶,隨后說道,這是你爸爸的茶葉吧。慶三不好意思答是,郭師傅說,知道你爸爸那里有招待廠里客人的好茶,拿回去吧。慶三爸爸知道后對慶三說,你郭師傅還是老樣子。慶三雖然不知道老樣子是什么樣,但他能感覺到父輩那一代老工人樸實無華的思想境界。
開工資那天,慶三躲進廁所里數(shù)了兩遍錢,三十六元整一個半月工資,回家路上,慶三合計給爸爸和媽媽買點什么,還不時地摸摸褲兜里的錢,怕它長翅膀飛了,這是慶三第一次開工資呢。慶三轉了兩家商店,買了一斤爸爸最愛吃的方酥,給媽媽買了一盞臺燈,臺燈罩是百褶絹花的,很漂亮。媽媽床頭的臺燈還是早年間爸爸自己做的,燈座燈桿已氧化生銹,一摸一手黑,媽媽早就說換了它,一直沒有實現(xiàn)。慶三心里惦記著,開工資給媽媽買一盞,滿足一下媽媽的心愿。
賣臺燈柜臺緊挨賣文具柜臺,送給晶晶的兩只鋼筆就是在這里買的,慶三看見那種鋼筆還在,靜靜躺在盒里,慶三有些觸景生情,想著晶晶你還好嗎。
晶晶和慶三是同學,又是鄰居,十年同窗,彼此內心里都裝著對方,他們之間什么時候有了感覺,誰也說不清,對慶三來說,可能是晶晶幫他復習功課時。對晶晶來說,可能是大院淘氣孩子欺負晶晶的瘋媽媽,慶三打了淘氣孩子那次開始的。
晶晶從小到大沒有得到家庭溫暖,記事兒起媽媽就瘋了。爸爸是老革命,參加過解放海南島戰(zhàn)斗,據(jù)說晶晶爸爸所在連是第一個登島部隊,立過功,衣服上有三個牌牌,由于傷病轉業(yè)到地方,傷痛一直折磨他,每天酗酒度日,只有喝醉了,才安生下來。前幾年晶晶爸爸去世了,臨終前,晶晶爸爸痛苦示意晶晶給他穿上一直保存的那套軍裝,胸前要佩戴那三個牌牌軍功章。最后,晶晶爸爸說,原來受傷時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疼。說完再也沒有說話了。
晶晶媽媽是唱戲演員,文革時受迫害,導致精神失常。晶晶記得五歲那年,一連好幾天不見媽媽回家,忽然有一天一輛解放牌卡車把媽媽送回來,晶晶幾乎不敢認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媽媽,蓬頭垢面,眼神漂浮,晶晶害怕了,跑進屋里,一頭扎到被子里。家庭的支零破碎,讓晶晶過早地失去了家庭的溫暖,失去親人的愛。她膽子變小了,話少了,承受的壓力大了。往日,晶晶只有趴在窗戶透過玻璃看著外面大院里國槐樹上鳥兒嬉鬧,看著大院里女孩子們跳著方格玩耍,還有,傍晚時分,樓下慶三把雞轟進窩里的樣子,這時的晶晶心里才會有一絲慰藉。
自打慶三知道晶晶考上北京二外,慶三感到和晶晶之間不會有結果了。臨行前的那個夜晚,是晶晶主動約慶三的。慶三第一次擁抱了晶晶,第一次親吻了晶晶。當慶三嘴接觸晶晶時,他感到晶晶嘴唇薄薄的,濕濕的,熱熱的,慶三頓時心里慌亂起來,他使勁咽著唾沫,真怕心跳出來。晶晶感覺自己的臉已紅透了,熱透了,十多年的壓抑,讓她似乎遠離了這個世界,家庭這個概念使她陌生,親情又顯得那么遙遠。是慶三讓她看到生活的希望和人與人之間的愛。她冥想要走得更遠,越遠越好,離開這個傷心大院,晶晶決心已定。這個夜晚,晶晶想好了,她要把第一次擁抱和初吻給慶三。在那個懵懂而青澀的年代,這一切將給慶三和晶晶留下美好記憶,那種帶有濃濃澀味的記憶一直伴伴隨著他們到永遠。
二
慶三把剩下的二十六塊九毛八分工資交給媽媽,慶三媽媽高興,眉毛都翹了起來,從工資里拿出六塊九毛八給慶三說,剩下的錢媽給你存著將來娶媳婦。慶三說不要,也花不著錢,花時再要吧。慶三媽媽說,大男人兜里不裝點錢怎么行。慶三說,那我爸爸兜里怎么沒錢哪。慶三媽媽打了個喯兒說,你爸爸不需要錢。這些年一到開工資日子,都是慶三媽媽去取,慶三爸爸與工資早已無緣了。一旁的慶三爸爸撇了撇嘴問慶三,現(xiàn)在十塊錢面兒上還是那幾個人站著嗎,中間是個女的。慶三媽媽沒好氣說,你就知道女的。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慶三媽媽就那個主事的人。慶三媽媽能干在大院里是出了名的,家里操持的井井有條,雖說是農村出來的女人,但非常珍惜城里生活,她原來在廠里食堂做臨時工,后來農轉非,成了正式工。慶三媽媽年輕時就有個意愿,找個城里的工人。在村里她就好強,十七八歲只身一人進城拉泔水,家里喂的豬比同村別人家的豬都肥大壯實,能賣個好價錢。慶三媽媽長得不算漂亮,眼睛小,但白靜,一白遮三丑,耐看,還有慶三媽媽屁股大,同村姐妹們戲說她,屁股大生男孩。她們都羨慕她,還有些嫉妒她。
搞對象時,慶三媽媽一眼就相中慶三爸爸。慶三爸爸是廣東人,精干瘦小,眼睛大,慶三媽媽得意他的大眼睛。她曾經夢里閃過那種大眼睛的人和騎著白色大馬的人,他雖沒有騎著白色大馬,但她滿意知足了。
結婚以后,慶三媽媽還真沒讓同村姐妹失望,一連生了三個男孩,慶三是小兒子。每次回娘家,她抱著一個領著兩個,姐妹們都說服了。每次回城時又多抱了一個,一袋紅薯。
慶三媽媽工作也不累,早上和中午去一趟,打掃一下食堂衛(wèi)生,余下的時間就忙乎自家事,買菜做飯,縫縫洗洗,剁食喂雞。家里男孩子多就費,半天時間家就下不去腳了,慶三媽媽跟著孩子們的屁股后面收拾。慶三媽媽喜歡收拾,常叨叨說,家就要有家的樣。家具有的脫漆舊了,慶三媽媽還是使勁擦,床底下的灰塵毛毛,她也使勁掏出來,用不著的舊東西也舍不得扔,包好放進紙箱里,窮家值萬貫。再說了,她不想讓鄰居看笑話,說她是農村來的,不講究。原來村里姐妹們,有時進城辦事,找到她家,慶三媽媽也熱情招待她們,隨便做點便飯,姐妹們高興,回村以后都夸慶三媽媽進城不忘本。不過姐妹們頭腳走,后腳慶三媽媽把屋地擦兩遍,總感覺有股豬圈味。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過出來的。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大兒子上山下鄉(xiāng)回來安排到鐵路工作,二兒子進了部隊當了兵,三兒子慶三進工廠當了工人,現(xiàn)在家里也就剩下慶三這個孩子進出了,慶三媽媽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傍晚,慶三吃完飯,回了自己屋。慶三媽媽收拾碗筷時,對慶三爸爸說,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這一段也不愛說話,是不是還惦記那個晶晶呢。慶三爸爸拿開嘴里煙說,怎么可能,晶晶現(xiàn)在是大學生,讀大書的人了。說完又把煙塞進嘴里,叭叭狠吸幾口,思量著,是呀,孩子大了,有了心事,有空和他師傅聊聊,讓郭師傅開導開導他,慶三聽郭師傅的。慶三媽媽看著慶三爸爸發(fā)愣的樣子,說你想什么哪。慶三爸爸沒回過神,瞪著大眼直勾勾看著慶三媽媽,慶三媽媽蹊蹺,低頭看看身上,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忽然她感覺到了什么,年輕時他就這么死死看著她,傳遞著信息,慶三媽媽說,說孩子事,你看我干什么,老不正經。慶三爸爸回過神來說,哪和哪呀。
慶三媽媽這些年負擔少了,精神也放松多了。下班后在廠里洗澡堂洗洗澡,爽爽身子,路過商店還特意買了一盒萬紫千紅雪花膏。慶三媽媽從來沒有用過什么這個膏,那個粉的,平時就是用廠里發(fā)的肥皂洗臉洗手洗身子,洗完了也不擦膏粉,冬天也如此。
慶三媽媽早早就進了被窩,看見慶三爸爸也躺下了,就不時搖著腦袋,雪花膏味飄到慶三爸爸鼻子里。其實,慶三爸爸早就聞到了,他不反對慶三媽媽抹點擦點,心想,總比肥皂味道好聞,鄰居老于家媳婦比慶三媽媽還大兩歲,天天抹得香香的,蹲十分鐘廁所,可以香一天。
慶三媽媽看慶三爸爸沒有反應,便用腳趾頭撓著慶三爸爸腳心。慶三爸爸說,都老夫老妻了。慶三媽媽說,一到正事就不行了。慶三媽媽沒有過多責備慶三爸爸,順其自然吧,這歲數(shù)了,家家不是這樣嗎。老于家媳婦私下和她說過,老于早就不行了,幾下的事,年輕時我不行,現(xiàn)在他不行了。慶三媽媽聽著耳朵根發(fā)紅。老于家媳婦問慶三媽媽,你家慶三爸爸怎么樣。慶三媽媽回應說,他行。慶三媽媽不愿在外人面前說不行,她性格決定的。老于家媳婦說,也是的,你三個兒子,還是慶三爸爸能干。這倒是實話,慶三媽媽聽著通身舒坦,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比做任何事都舒服。
三
晶晶的瘋媽媽被晶晶姐姐接到東北老家去了,樓上房子空了。慶三下班回來,有意無意看上一眼,懷念過去。晶晶一直沒有來信,慶三聽其他同學說,晶晶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外交部,再后來去了非洲一個大使館做翻譯。
慶三繼續(xù)當著工人。廠里和德國道依斯公司合作生產風冷柴油機,準備選派幾名工人去德國培訓,慶三有幸被選上,去德國學習了三個月?;貋砗螅瑧c三當上了柴油機裝配組長,郭師傅為有慶三這樣的徒弟而高興,名師出高徒。
慶三都二十七歲了,早已是成家年齡,這期間不少人也介紹了幾個姑娘,慶三也見過,最多出去轉上一圈就散了。慶三自己說找不到感覺。慶三媽媽著急,不等慶三爸爸問慶三,她著急把火說,你到底想找什么樣的,前天邵阿姨介紹的那個公交公司姑娘多好,不就胖點嗎。慶三說,那是胖點嗎,走路都打晃了。慶三說我的事您就別瞎操心了。慶三媽媽說,我能不操心嗎,你看看大院里你的同學都結婚了。娘倆你一句我一句,慶三爸爸也插不上話,索性由著她們娘倆吵去。
晚上睡覺時,慶三媽媽也忘了擦雪花膏,也沒搖腦袋,也沒撓慶三爸爸的腳心,心煩哪。她踹了一腳慶三爸爸說,就知道睡,孩子的事也不管,也不說句話。其實,平日里爺倆也沒少交流,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男人嘛要沉著氣。慶三爸爸說,快睡吧,兒大不由爺。鼾聲便響了起來。真是吃得飽睡得著,慶三媽媽說完,重重地翻了個身,給慶三爸爸一個大白后背。
慶三考上了電大,機械設計專業(yè),白天忙乎廠里工作,晚上復習功課。為慶三的事,慶三媽媽算是沒轍了,兩個哥哥早已結了婚,有了孩子,周末一大家子相聚,其樂融融,慶三媽媽卻憂喜參半,想著慶三都這么大了,還沒個對象。兩個哥哥兩個嫂子也都出主意想辦法,結果慶三不領情。慶三還是那句話,你們就別瞎操心了。這句話說了好幾年了,慶三媽媽真搞不懂了,到底是有對象沒對象呢。慶三媽媽只得求助慶三爸爸。說實話,慶三爸爸也一頭霧水,私下里他問過郭師傅和慶三的工友,都沒有得到求證。慶三媽媽說,這樣下去怎么得了,都奔三十的人了,大院里人多嘴雜,說什么的都有,慶三媽媽真愁死了。
一天下午,慶三收拾工具準備下班,車間辦公室的人送來一封信,慶三立刻認出了信封上的字是晶晶寫的,信中說晶晶媽媽前一段去世,她也從非洲回到北京工作,現(xiàn)在自己帶著三歲的女兒生活,準備過幾天回來處理一下房子的事。信里還夾著一張晶晶和她女兒的照片,照片背景是一群大猩猩,張著大嘴,獠著大牙。
慶三沒有顧上洗澡,馬上跑回家,告訴慶三媽媽和爸爸。說晶晶要回來了,還把信及照片給老倆看。慶三那喜形于色的樣子,讓慶三媽媽感覺蹊蹺。慶三抄起笤帚和墩布上樓要把晶晶家打掃一下。
事來的突然,慶三媽媽沒回過味來,看一眼慶三爸爸,又看一眼慶三,呆呆地胡亂瞎想,慶三不會是進門就當?shù)伞?/p>
四
晶晶帶著孩子從北京回來了。慶三忙前忙后,先是把樓上原來晶晶的家打掃干凈,后是準備把自己家的被子枕頭搬上去。慶三媽媽上前攔住了慶三,低聲說,這是給你結婚準備的新被子新枕頭。慶三故意開玩笑說,這不就結婚嗎。慶三媽媽一臉疑惑說,這事能開玩笑嘛。慶三說,好了好了,人家大老遠回來,現(xiàn)在家里什么也沒有,臨時用一下還心疼啦。慶三媽媽指指衣柜下面說,那有你哥哥下鄉(xiāng)時用的也可以呀。慶三瞥了媽媽一眼,沒有理她,飛快上樓去了。
一切安排停當,慶三才端詳起晶晶,十二年沒有見她,晶晶變得漂亮了,眼睛還做了雙眼皮,似乎比從前大了一號,快三十歲的晶晶真有點少而豐滿,婦而小巧的風韻,慶三發(fā)現(xiàn)晶晶的臉顯黑了,慶三猜想一定是在非洲曬的,那兒熱。晶晶被看得不好意思說,真的謝謝你慶三,本想找個旅店住下,現(xiàn)在給你添這么大麻煩。慶三笑著說,這里本來就是你的家,就應該住在這里。
慶三和晶晶是同學,又是樓上樓下的鄰居,曾經有過一段懵懂的初戀。晶晶了解慶三,知道他對人熱情,樂意幫助人,對自己就更別說了。慶三抱著被子枕頭進門時晶晶就想問慶三,怎么還不成家,都快三十的人了,但欲言又止。慶三看出晶晶想問他什么,主動說,沒有合適的,是緣分沒有到吧。
晶晶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是為自己呢還是為慶三,說不清楚,只感覺胸前悶悶的,有些壓抑。晶晶給慶三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畢業(yè)后分配到了外交部,后來調到中國駐非洲一個大使館做翻譯,結婚以后有了女兒,又因感情問題離了婚,現(xiàn)在回到北京,白天工作晚上自己帶著孩子。慶三認真聽著,想象著晶晶的不易。晶晶停頓一會兒,若有所思說,我知道自己在情感方面有缺陷,離婚這事不怨別人,孩子至今還不知道我們離婚,不想傷害孩子,也真不想重演我小時候家庭的不幸。晶晶說完,顯出無奈和痛苦。慶三沒有結婚,不能完全理解夫妻間的情感世界,但他聽懂了晶晶說的意思,明白晶晶這段經歷帶來的負重與情感的認知。
屋里氣氛有些沉悶,這房間好多年沒人住了,一股霉變味道隱隱襲來,晶晶起身打開窗戶,又走到房門處拉開門,慶三媽媽正貓腰在門口偷聽,慶三媽媽和晶晶都嚇了一跳。慶三媽媽尷尬極了,慌忙說,晶晶回來了,我來叫慶三和你們娘倆到家里吃飯那。
吃過晚飯,晶晶娘倆上樓休息去了。晚飯慶三媽媽沒吃幾口,一直為剛才的尷尬場面內疚。慶三媽媽是個講究人,活了五十多歲,這是頭次聽墻根,想想這事,這不都為自己的孩子慶三嘛。慶三和慶三爸爸為此事也數(shù)叨了慶三媽媽幾句,說她不該去樓上,要相信慶三和晶晶。
慶三媽媽緩上來后,補了幾口飯。和顏悅色跟慶三說,晶晶還要住些日子吧,問問她還需要什么,給她們送去。又說,她家廚房也沒有爐灶了,不行就來家里吃飯,我給她們做。慶三為媽媽通情達理而開心。慶三高興地說,那我替晶晶娘倆謝謝媽媽啦。
收拾完后,慶三媽媽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問慶三,晶晶的眼睛好像比小時候大了。慶三說,那是剌的雙眼皮顯大的。慶三媽媽迷糊著問,什么剌的。慶三解釋了一通,慶三媽媽才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了,快步走到大衣鏡前,左照照右照照說,知道有剌眼睛的,我早去剌了。
過了幾天,晶晶辦清房子的事,要回北京了。臨行時和慶三說,你一定能找到心愛的人,我會祝福你們的。通過這些天接觸,晶晶感到慶三說話做事有主見成熟多了,就是性格還是有點直,有些任性。晶晶想,這可能和他在工廠的環(huán)境有關。慶三深沉地說,照顧好自己,有什么事來個信。晶晶感動了。慶三媽媽也出來送晶晶說,出門在外不易,帶好孩子,有空回來看看,這里就是你娘家。說完慶三媽媽拭了一下眼淚。晶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出了聲。晶晶知道,這一別恐怕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五
大院里的國槐樹最知道春天的嫵媚,當春天來臨時,那些爭相吐露著嫩芽,仿佛訴說著嚴冬的殘酷,怒放出春的希望與生命。
慶三也不清楚自家門口這棵國槐樹有多少年頭了,在他出生時已有了這棵國槐樹。每當他推開窗戶,滿眼的綠色,撲面而來的晨風經國槐樹過眼后,更顯清馨怡人。慶三始終感覺國槐樹是有靈性的,它惠澤大院人們,以期顯示生命價值。
慶三這段時間工作忙了,裝配組要趕出一批柴油機組訂單,單機組裝好后,還要配套裝配柴油機組,由于工期緊,廠里決定從辦公樓里抽調部分后勤人員,臨時分配到裝配組工作。曉萍是工藝科的材料員,也被抽調到裝配組,慶三見過她,知道她在大樓工作,不知道具體做什么的,近兩千人的工廠,都認識也是困難事。
曉萍中專畢業(yè)后分配到廠里工藝科,做了材料員。曉萍的爸爸是機械局工會主席,曉萍也算是有背景的人了。剛來時,曉萍的爸爸給廠里打了招呼,廠長有些為難,這么多關系都要安排,考慮著不行先下車間實習待一段,再調到辦公大樓里,走個過場,對上對下都好交代。其實,曉萍自己沒有刻意去想,感覺自己還年輕,多鍛煉鍛煉也無妨,初來乍到也要適應一下。
在車間那段時間,曉萍和工人們一樣,白天一手油的干活,排隊打飯時夾著飯盒叮當響,掐著秒下班,有時還會偷偷提前洗個澡。工人之間極少耍心眼,就這點活,干完活便坐在一起瞎聊,即便說了過頭的話,他們也不會往心里去,哈哈一笑了事,曉萍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和氛圍,她天生性格開朗,和下面工友很說的來,很融洽。
這期間,曉萍的爸爸為曉萍的事又給廠里打電話,他感覺曉萍這孩子有點變了。曉萍性格活潑,爸爸是知道的,可近來有些粗線條,說話也不講究了,沒有女孩子家特有的矜持了,由此下去怎么得了呢,曉萍的爸爸與工廠的工人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太了解工人了。
過了幾天,曉萍調到了辦公大樓,安排到了工藝科。這里的人和下面車間就大不相同了,好像人人都帶了個大玻璃罩子,罩子里面透不過氣來,相互之間看似清楚又模糊,一旦玻璃罩被打碎,不但傷及自己,還會傷了別人。曉萍感到彷徨和忐忑。一天,曉萍從曬圖室取回一摞曬好的圖紙給科長,科長笑盈盈接過去放在書柜上,轉過身問曉萍,工作還習慣嗎。曉萍馬上回答習慣??崎L接著說,聽說你爸爸在局里。曉萍順口說,是,管工會的。科長像是自言自語說,局里好,局里好,朝中有人好辦事。便沒了下文,曉萍不知所云,科長什么意思呢,曉萍站在辦公室里愣了半天,不知走好,還是留好。后來得知,科長的大女兒在家待業(yè)兩年了,找了無數(shù)次廠長安排工作,總說再等等,等了一年多,新人進來不少,自己大女兒的事始終未果。
回到家,曉萍便倒床不起,爸爸從她媽媽那兒知道曉萍心里不快,勸她說習慣就好了,爸爸這一輩子不也這樣過來了嗎。曉萍終于想通了,做好自己分內事,順其自然吧。
這次下車間,是曉萍主動跟科長說的,科長二話沒說順水推舟,同意了。曉萍想,反正呆在科里也沒事,聽膩了他們說半句留半句的閑淡話,總讓人揣摩,曉萍不愿費那個心,麻煩,車間里就大不一樣,工人們說話辦事直來直去,一是一二是二,工作之余有說有笑,曉萍喜歡這樣,也符合她性格。
曉萍被安排到洗件工序,就是把柴油機零件放到大鐵槽子里,用煤油清洗。風冷柴油機裝配要求嚴,車間基本上是封閉的,每道工序都有技術規(guī)范,不得有一點馬虎。洗件更是如此,洗好后要靠肉眼仔細檢查,是否遺落毛刺,雜物。
慶三逐個安排好大樓里下車間人員,便急忙去備料庫,查看最后一批零件到了沒有,如果沒有到,需要馬上催,不然工期難以保證。自慶三當了組長,事事安排得有條不紊,他習慣把事先想到,做到前面,為后續(xù)工作提供便利。這是郭師傅傳授給他的,慶三一進廠,就跟著郭師傅,這樣的言傳身教讓慶三受益終生。
慶三路過更衣室時,看見郭師傅悶悶不樂,手里端著大水缸子坐在排椅上發(fā)愣。慶三喊了一聲郭師傅,急步去了備料庫。返回后,看見郭師傅仍然坐在那沒動,慶三知道郭師傅最近辦了退休手續(xù),將要離開工作一輩子的工廠。難以言表的不舍之情,使郭師傅心里空空的,這里的廠房車間,機器設備,乃至廠區(qū)里的一草一木郭師傅閉著眼也能如數(shù)家珍般清清楚楚。沒有工廠就沒有郭師傅,沒有他愛人及孩子們今天的生活,同樣沒有了作為工人階級一份子的尊嚴。
慶三努力勸了一會兒郭師傅。慶三跑了一上午,滴水未進,拿起自己水杯喝了一口,啊,怎么是甜的。這些年,慶三和郭師傅一樣,愛喝茶葉末,有什么樣的師傅就有什么樣的徒弟。可是讓慶三吃驚的是,茶葉水里加糖,還是第一次喝。慶三不解,正要問郭師傅是誰放的糖,郭師傅已不像剛才正襟危坐的樣子了,他和藹地說,是小月,她看你這些天上火著急,放點糖敗火,傻孩子,這么久了,你還看不出來,小月對你有意呢。
慶三不傻,知道小月對他有意思。小月和他住在一個大院里,比慶三小幾歲,她是頂替父親進廠,分配到慶三這個車間開行車,這個活,人要天天懸在車間的半空中,把大件吊來吊去,一般都是年輕人干這個工種。
早先小月對慶三了解不多,雖說住在一個大院,又在一個子弟學校上學,但相差幾歲,沒有來往,不過慶三小時的事,還是知道一點,聽說過慶三打大院里欺負晶晶瘋媽媽的壞孩子的事兒,前一段大院里還傳言,晶晶帶孩子回來,是省親來的,說晶晶的孩子是慶三的,以訛傳訛,大院里沸沸揚揚。為此事,小月的媽媽多次提醒她,在一起工作留點心眼,離慶三遠點。小月反對媽媽的說法,說慶三不是那樣人,晶晶是慶三同學不假,這次回來是處理房子的事兒,孩子是晶晶和前夫的,慶三和晶晶兩人十多年沒來往,生什么孩子呀,瞎扯。小月習慣了大院里人吃飽沒事嚼舌頭根,她們愛說什么就說什么吧,不理就是了。小月的媽媽奇怪,怎么一說慶三的不是,小月就不高興,和慶三有什么關系呢。
慶三工作越忙,慶三媽媽越著急,急的是慶三的婚事,現(xiàn)在連個對象都沒著落。慶三媽媽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沒著沒落的,心煩得想撓人,坐著站著出汗,順眼不順眼都呵責幾句。這下慶三爸爸可倒霉了,成了慶三媽媽得出氣筒。慶三爸爸已退休在家,閑著沒事愛看報紙,只要是刊登廣東那邊消息,他翻來覆去看好幾遍,慶三爸爸是廣東茂名人,二十幾歲就來到北方工作,幾十年了就回過兩次家,也是沾了廠里出差的光。人老了想家呢。
這一大早,慶三剛離家上班,慶三媽媽就喊了起來,老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小的也不省心。小的指慶三。虛歲三十了,對象還沒個眉目,當?shù)牡购茫焯觳桓烧?,一張破報紙看一天,你倒是給孩子想想辦法呀。慶三爸爸看沒看慶三媽媽一眼,只動了動屁股,繼續(xù)看報紙。其實,這一大早慶三媽媽心里不順,還有個原因,昨天傍晚時,在等慶三下班吃飯的功夫,慶三爸爸在樓下閑溜達,想著迎迎慶三下班。這時,迎面遇見鄰居唐老師出門,便聊了幾句。唐老師是子弟學校管后勤的,慶三爸爸原來在廠總務科,在職時和學校后勤有些工作上的來往。唐老師比慶三媽媽小幾歲,唐老師平時穿著端莊大方,衣服沒褶,發(fā)髻入簪,語氣細膩,出來進去的很吸引人,慶三爸爸有時會多看幾眼。慶三媽媽從窗戶里看到了唐老師和慶三爸爸聊天說笑,大聲喊著慶三爸爸。實際上,慶三媽媽是嫉妒唐老師,一把歲數(shù)了,天天打扮那么立正,給誰看那。唐老師都走遠了,慶三爸爸還站那兒,瞟著唐老師背影,看人家怎么長的,咋看也不像這個年齡的人。
六
曉萍家沒有在大院住,離工廠遠,每天早早就來了。在大樓上班時,她算是來早點的。剛參加工作時,曉萍爸爸就囑咐她,早點去給同事們打掃打掃衛(wèi)生,留個好印象。其實,不用爸爸說,曉萍也知道,曉萍不懶,是懂事理的孩子,初來乍到必須的。這回下車間,她來的更早了,比慶三來的還要早。
換好工作服,慶三便進車間收拾工作平臺,把不同型號扳手等工具分門別類歸納到工具箱里。曉萍也跟著收拾。慶三邊收拾著,邊生氣大聲說,幾乎是吼了,說了好多遍了,下班前一定把工具放到工具箱里,這亂糟糟的,這不耽誤工作嘛。曉萍嚇了一跳,這聲音在空曠的車間里越發(fā)顯得震耳欲聾。這段時間,曉萍看出來慶三是有條理的人,每道工序安排得當,沒有出現(xiàn)銜接不到位的情況,大家都按部就班操作。曉萍心里知道,最讓慶三操心的就是她們這伙從辦公大樓里來的人,每天講好幾遍流程規(guī)范。曉萍被慶三這種認真的態(tài)度所折服,她和慶三是同齡人,年紀輕輕就管理著老少十多口人,實屬不易。
工人們上班后,慶三在車間里召集大家開個小會,又重申了技術規(guī)范,最后讓大家一定注意安全。機械廠就是這樣,和鐵塊打交道,處處經心,手指被切掉,女工頭發(fā)卷進機器里的事故都有發(fā)生。最后車間主任又講了幾句,鼓勵大家力爭完成廠里交給車間的任務。
慶三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又巡視一遍每個工序,他主要還是不放心辦公大樓里下來的人,他怕出錯,一旦出問題,工期難以保證。當慶三走到曉萍洗件區(qū)時停下了來,蹲下幫著一起洗件,慶三傳授曉萍,洗缸套、軸瓦不要用手使勁摸,以免被毛刺劃傷,一般情況下進口部件沒問題,主要是把上面的保護油洗凈就可以了,但為了保證質量,還要憑著肉眼認真檢查。隨后慶三不好意思地和曉萍說,早晨我說話聲重了,不是對你,別介意啊。曉萍帶著口罩,卻在口罩里呵呵笑出聲說,大組長,放心吧,我知道不是對我,何況我又沒有在工作臺干活呀。曉萍笑得眉眼很喜人,慶三看曉萍樣子,感覺那眉眼像一個人,晶晶。
這一幕,被車間半空中開行車的小月看得清清楚楚,小月隱隱約約感覺來了一個對手,因為在半空中太高了,她不知道她們說什么,從動作上看,兩人說的來,還有笑的樣子。心想,大樓里的人就是陰險,裝的跟沒事人似的,似乎事事都是大庭廣眾的事,其實心里還不知道怎么想那,欲擒故縱。這些年了,她多少了解慶三,他多實在呀,天天只知道工作,哪經得起女孩子誘惑,再說了,聽說那個女孩的爸爸還是局里的頭頭,不好斗??赊D念再想,自己這是怎么了,慶三和誰好不好的和自己有什么關系,我是慶三什么人,管他那,愛咋咋地。
想歸想做歸做,小月還是惦記慶三,第二天讓媽媽盛了羊肉丸、白菜、粉條、豆腐、雞蛋一大飯盒菜,早上上班放到食堂蒸箱蒸,這菜香極了。小月想好了,中午一起吃飯時拿給慶三吃。慶三一般都是從食堂打飯回到更衣室大家一起吃,吃飯講究個氣氛,人多吃的香。
吃飯時,還沒有等小月把飯盒取回來,慶三已經吃起了曉萍帶的包子。原來,快下班時,曉萍回了一趟辦公大樓取了點東西,回車間路過食堂,便把餾好的包子捎了回來,包子是曉萍的媽媽包的韭菜肉餡的。小月一進更衣室,已經是滿屋子韭菜味了,小月并沒有示弱,把飯盒推到慶三眼前。讓慶三吃,慶三忙說,我快吃好了,你快吃吧。那頓飯小月是連飯帶氣都吞到肚子里的,一個下午打嗝都是膻氣味,很是無奈,打那頓飯以后,小月不能見羊肉,見了就反胃。
七
離工期越來越近了,慶三如履薄冰。人就這樣,怕什么來什么。一天上午,慶三指揮著小月的行車,吊起一臺剛剛裝配好柴油機機組到指定位置落下,由于小月沒有控制好行車,落繩時快了一點,慶三躲閃不及,機組的支架正好砸在慶三的大拇腳趾上,腳趾立刻腫的老高,在場的工友都跑了過來,小月嚇得臉都抽動了,怎么走下行車都不知道。郭師傅二話沒說背起慶三出了車間,曉萍和小月在后面幫扶著,向廠醫(yī)院跑去。
廠里派車把慶三送回家,慶三媽媽在大院里正晾蘿卜干,車到眼前,看見慶三在車窗里,慶三媽媽納悶還沒有到點就回來了,當看到慶三被人扶下車,慶三媽媽的頭嗡的一下,腿都軟了。
慶三腳趾骨被砸裂了,醫(yī)生說在家臥床休息吧,千萬不能下地走動。雖說砸的是慶三的腳,也是砸在慶三媽媽的心。慶三媽媽知道從小到大慶三沒遭過這么大的罪,媽媽心疼孩子,誰家不是這樣呢。
本來最近慶三媽媽心情就不好,又出了慶三這事,心里更麻煩了,一肚子氣只能撒到慶三爸爸身上。天剛一亮,就叫醒了慶三爸爸,告訴他今天排隊買排骨,還安排他明天買豬蹄。慶三爸爸都使喚暈了,提著菜籃子差點走錯門進了唐老師家。氣得慶三媽媽指著慶三爸爸說,你還能干點事嗎,孩子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惦記她那。
慶三爸爸這次也急了,磕巴說,我,我惦記誰了,我是想事走了神,才走錯的門。慶三媽媽更火了說,走了幾十年門能走錯嗎,你們男人就會狡辯,不摁在床上不認頭。慶三爸爸提高了嗓門說,一天到晚瞎猜疑,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那。慶三在屋里聽到老兩口越吵越厲害,把桌子上搪瓷杯扔到了地上,嘭的一聲,老兩口嘎然而止,愣愣地相互看了看,一起跑了過去。
第一個來看望慶三的是小月,她幾乎是哭著跟慶三說對不起,那天自己有點走神,繩子放快了點,結果傷了慶三,廠長都把她叫去了,狠批了她一頓。慶三說,這事怎么能怪你那,是我離機組太近,沒有按照技術要求做,小傷沒事的,別放在心里。
小月剛走,曉萍進屋看望慶三,曉萍從慶三眼神里感覺到他想知道車間情況,便說你受傷后,現(xiàn)在郭師傅帶著大家干那,工期應該沒問題,安心養(yǎng)傷吧。慶三若有所思說,是呀,這批活完后郭師傅就該退休了,本來想著,這批活讓郭師傅指點指點就行了,現(xiàn)在又讓他親自去干。慶三告訴曉萍,為了柴油機車間郭師傅已經晚退休一年了,真是于心不忍。
慶三媽媽一直在外面聽著慶三屋里的動靜,等看望慶三的工友們都走后,閃身進了慶三房間,忙問慶三,那兩個姑娘哪個是你對象,慶三一頭霧水說,說什么那,哪個也不是呀。慶三媽媽喜上眉梢說,跟媽媽還保密,不是還給你買那么多東西,你就蒙媽媽吧,快說哪個是。慶三哭笑不得說,來看我的人都買了東西呀。
慶三爸爸真是高興,這些年,慶三在廠里沒有白干,看得出有人緣,比爸爸強。晚飯時,慶三爸爸還多喝了一杯,洗漱完畢后也不看報紙了,早早鉆進被窩,等著慶三媽媽,今晚有感覺。
慶三爸爸等了半天不見慶三媽媽進屋,便披著衣服出去看個究竟。慶三媽媽正坐在廚房小凳,看著送來的一堆東西發(fā)愣,心里琢磨,到底哪個是呢。
現(xiàn)為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民主建國會會員、政協(xié)石家莊市裕華區(qū)委員。中國民主建國會石家莊市委教科文衛(wèi)專委會委員,曾獲全國畜牧獸醫(yī)期刊優(yōu)秀主編稱號,現(xiàn)任某雜志主編,居住石家莊市。
金峰,男,1962年出生廣東茂名,原籍吉林舒蘭。河北輕化工學院畢業(yè)。1984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迄今已發(fā)表《擴大的光圈》《基石》《第十三任》《四百生靈》《老人與狗》等小說、散文、詩歌、報告文學、電視劇本等文學作品20余篇(部);發(fā)表期刊研究學術論文16篇(北大核心期刊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