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目前，學術界對《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研究，集中于對影片內容的評價，如影片的抗爭主題，影片反映的美國同性戀文化；也有從“酷兒”理論以及存在主義出發(fā)對影片的品讀。但是，從影片的藝術表現形式上對其進行解讀的卻少之又少。實際上，《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故事片，其在敘事形式上的價值是十分值得挖掘的。文章以電影敘事學角度出發(fā)，從敘事視角、敘事時間、敘事空間三方面，分析《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達拉斯買家俱樂部》；電影；敘事學

讓馬克·瓦雷執(zhí)導的《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因其對艾滋病人和異裝癖等特殊人群的關注，一經上映就成為媒體和觀眾關注的焦點。影片的看點主要來自馬修·麥康納和杰瑞德·萊托對角色的詮釋，二人憑借出色的演技獲得了奧斯卡的最佳男主角和男配角獎項。但演員的光芒并沒有遮蔽影片本身的優(yōu)秀，獲得第86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提名，是對影片的一種肯定。目前，學術界對《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研究，集中于對影片內容的評價，如影片的抗爭主題，影片反映的美國同性戀文化；也有從“酷兒”理論以及存在主義出發(fā)對影片的品讀。但是，從影片的藝術表現形式上對其進行解讀的卻少之又少。實際上，《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故事片，其在敘事形式上的價值是十分值得挖掘的。文章以電影敘事學角度出發(fā)，從敘事視角、敘事時間、敘事空間三方面，分析《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藝術魅力。

一、敘事視角

電影敘事學與文學敘事學一樣，是當代敘事學的重要分支。并且，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相得益彰。[1]電影敘事學可以被文學拿來借鑒，而文學敘事學的術語也可用于電影的分析。法國結構主義批評家熱拉爾·熱奈特在《敘事話語》中，就引用過克里斯蒂安·麥茨關于電影的敘事理論。而熱奈特在《敘事話語》中提出的聚焦概念，則可以拿來放進電影敘事學中，成為敘事視角的替代語。

根據熱奈特的敘事理論，聚焦分為三種，即外聚焦、內聚焦和零聚焦。[2]在《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中，敘事視角總體上可以歸為外聚焦，也就是說，觀眾從影片中可以得到的信息要小于片中人物，他們只能看到片中人外貌、服飾、語言、動作以及人物所處的環(huán)境，而人物內心的思想和情感則只能靠他們掌握的這些表觀信息進行推斷。這種視角也被稱為客觀視角，但其實并不存在完全客觀的視角，因電影創(chuàng)作本就是導演揮灑個人才華與心緒的工具，電影中的一個個角色實際上也是他隱藏的另一個自我。正如精神分析學說所指出的，藝術活動正是藝術家給自己創(chuàng)建的滿足自己某種未實現愿望的白日夢。因此，文中沿用熱奈特外聚焦的說法。外聚焦的視角最大的好處，就是帶給觀眾客觀真實的感受。如，伊芙在看到醫(yī)院與藥商的勾結以及當局的不作為后，她決定支持羅恩·伍德魯夫的“買家俱樂部”，此時的她不僅認同羅恩的做法，在內心還對羅恩產生了曖昧的情愫。在外聚焦視角中，羅恩喝著酒，而伊芙坐在他的旁邊與他聊天。鏡頭將二人圈入畫框，閑聊的二人十分融洽，最后伊芙靠在了羅恩的肩膀上。攝像機作為影片的敘事者，只是記錄著時間的流淌，而沒有對二人產生絲毫的干擾。在平靜的畫面中，觀眾也看到了艾滋病人與正常人無異的情感需要。再如，當主人公羅恩得知自己確實患上艾滋病后，他非?？只?，而他迫切想要得到藥品AZT，以延長自己的壽命，他找到了自己的主治醫(yī)生伊芙。在外聚焦的鏡頭中，觀眾看到二人的對話如同一段采訪。羅恩想要拿到AZT，而伊芙則強調需要一定的流程，不能直接把藥賣給他。此時的AZT尚在臨床試驗階段，因此伊芙所說的都是實情。羅恩看到無法獲取AZT，就拿出了自己事先查到的其他藥品，但伊芙告訴他這些藥品都沒有獲得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的批準，是不能售賣的。正反打鏡頭不斷在兩人的面孔上切換，客觀呈現了羅恩與伊芙各自的堅持。

此外，影片中外聚焦視角，還對詮釋人物內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就災難性或者創(chuàng)傷性的事件給個人造成的傷害而言，電影表現可視的身體傷害是較為容易的，而人因為事件留下的心理陰影和異常的情感反應卻大多是不可視的，是電影進行表現時的軟肋。如若使用單純的旁白等手法便很容易讓觀眾感到蒼白和空洞，但觸及人物的靈魂深處對于豐滿人物的形象，使電影之中的矛盾沖突合理化而言又是極為重要的。而恰當的視角選取，就可發(fā)揮鏡頭對人物內心的表現力。如，羅恩拿上了他所有的現金，開車前往墨西哥，那是他得知自己患病后的第29天。羅恩停下車，拿起了手槍想要自殺，但他終究沒有下手。此時，鏡頭以固定的視角和焦距對準了汽車中羅恩的臉，那張臉干枯、蒼白，充滿病態(tài)。羅恩啜泣著，臉上涕淚橫流。最終，鏡頭以羅恩的嗚咽結束。外聚焦視角配以固定鏡頭，將羅恩的絕望之情傳遞給觀眾，不用什么話語，觀眾已經完全明白羅恩的心境。

二、敘事時間

熱奈特的敘事理論中，還探討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敘事時間。敘事時間由三方面組成，即順序、時距、頻率。[3]順序就是敘事上的先后安排，在《達拉斯買家俱樂部》中，時序的安排基本上是按照時間先后順序進行展開的，偶有閃回鏡頭，并不影響整體的順敘。順敘的好處是觀眾事先不會知道結果，只需靜下心來安靜地觀看事態(tài)的發(fā)展。這對于一部具有紀實性質的影片來說，是非常合適的。在一般的故事片中，常常會采用倒敘的手法，先告知觀眾結果，再引起觀眾的探索欲，然后慢慢解鎖整個事件。而《達拉斯買家俱樂部》最大的懸念，就是醫(yī)生告知羅恩只有30天的生命，而羅恩究竟堅持了多久才死去，這個懸念顯然不適合用倒敘的手法。

影片對于時距的處理可以說是一個亮點。敘事時距就是時間的距離，也就是敘事的速度或節(jié)奏。影片的節(jié)奏把握可以說有快有慢，很好地契合了劇情的發(fā)展。如，在羅恩第一天得知自己患病時，他還半信半疑。他仍舊過著糜爛的生活，吸毒，與朋友一起嫖妓、酗酒，這一天與羅恩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都沒有區(qū)別，他帶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放縱著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影片這一段的敘事節(jié)奏緩慢，其敘事是基于羅恩仍是一個正常人的立場。在一個正常人的生命中，其實一天可以很漫長。影片刻意營造這種效果，就是要與羅恩之后的生活形成鮮明對比。之后的幾天，影片對其進行處理的手段是省略。此時影片交代的是關于藥物AZT的臨床試驗，而羅恩的生活處于這一事件的共時性之中，影片將其省略，造成了羅恩的生命在跳躍般前進的效果。這一快一慢，使觀眾對羅恩生命的飛速流逝有了切實的體驗。類似的，在第28天，羅恩的AZT斷藥之后，影片的敘事節(jié)奏再一次慢下來。因為30天是羅恩生命的大限，他究竟能否挺過去，在觀眾的心中還存在很大疑問。影片以慢節(jié)奏講述了羅恩昏倒在地以及入院治療的過程，在此期間羅恩認識了他余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雷昂。羅恩沒有選擇躺在醫(yī)院等死，而是寧愿死在路上，也要去墨西哥尋求延長生命的一絲希望。影片恰當地處理敘事節(jié)奏，使接近現實主義的敘事波瀾陡升，劇情的發(fā)展也變得張弛有度。

在敘事頻率上，影片緊扣人物的心路歷程。影片開始的時間點，是在羅恩還未知曉自己患病。此時的他與賭博、淫亂、吸毒、酗酒等惡習相連，影片在敘事頻率上，也著重表現了羅恩的糜爛生活。而在羅恩知曉病情之后，他開始著力挽救自己的生命。此時影片出現最多的是羅恩與醫(yī)生探討病情，掛著吊瓶輸液，往返于美國、墨西哥以及世界各地，創(chuàng)建“買家俱樂部”等，而淫亂與吸毒場景極少出現。羅恩的生活變得積極起來，雖然在他的生活中仍有毒品，但是雷昂在注射毒品，羅恩卻沒有沾染。此外，影片中還表現了羅恩在自己的“買家俱樂部”與女會員的一次性行為。此處的性行為與淫亂具有本質的區(qū)別，這一行為本身既是羅恩生命力旺盛的象征，也是艾滋病人彼此的慰藉。從影片對敘事頻率的控制可以看出，人物的心理和他的作為是一致的。影片對敘事頻率的控制，也使觀眾看到了羅恩的轉變。

三、敘事空間

電影是時空藝術，空間在其中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莫里斯·席勒指出，“只要電影是一種視覺藝術，空間似乎就成了它總的感染形式，這正是電影最重要的東西”[4]。空間不僅是人物活動的舞臺，也是具有意味的形式，即空間具有一定的象征性。

空間的象征性拓展了影片的內涵。不同的空間決定著人的行為方式，也具有對人物命運的暗示性。影片開頭，在騎牛賽場的角落里，羅恩正與妓女行茍且之事，此時賽場上正在進行激烈的比賽。牛仔被牛甩落在地，并且被牛用犄角頂翻，眾人蜂擁上來，搶救躺在地上的牛仔。騎牛賽場是具有重要隱喻意味的空間，羅恩的身份就是一個牛仔，場內牛仔的倒下，預示著羅恩的命運將走向低谷。騎牛賽場就是羅恩的命運空間，影片開始羅恩的賭博失敗，使他失去了牛仔的身份，也失去了掌握命運的主動權。而影片最后，羅恩重返騎牛賽場，并且，他是作為騎士的身份出戰(zhàn)的。與影片開頭相呼應，這一次他沒有出現在陰暗的角落，而是正大光明地出現在賽場上。在牛的拼命折騰中，羅恩艱難地保持著在牛背上的平衡。影片此處運用了片中唯一的慢鏡頭，將觀眾的目光聚焦在黃土場上，羅恩的颯爽英姿也在瞬間定格。重返騎牛賽場，象征著羅恩與命運抗爭的勝利，在被醫(yī)生宣布只有30天的生命后，羅恩頑強地生存了2557天。

空間在影片中具有推動敘事的作用。對于羅恩來說，美國的醫(yī)院與病房等空間，是與對其生命的戕害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影片通過對這一暗示的反復強調，在觀眾的心里形成一種預期，即羅恩進入美國醫(yī)院，就會發(fā)生不愉快的事情。羅恩第一次出現在醫(yī)院，是他因工作原因被電擊暈，但醫(yī)生告知他已經罹患艾滋病并且只剩下30天的生命。羅恩再一次出現在醫(yī)院時，他求助獲得藥品的請求失敗。而羅恩與醫(yī)院清潔工達成交易，此后多次出現在醫(yī)院，都是為了獲得AZT。表面上看，羅恩獲得了藥品，實際上，這種藥品正在破壞著他的肌體，危害著他的生命。在影片的反復強化下，觀眾會對美國醫(yī)院這一空間產生戕害羅恩的聯想，因此，這一空間的出現，會對影片起到預敘事的作用。如，當羅恩在機場自己注射藥物昏倒后，他出現在病房中，而醫(yī)生那熟悉的面孔再一次出現。此時觀眾會形成心理預期，即羅恩要再一次遭殃。果然，羅恩正在接受AZT注射。知道實情的羅恩迅速拔掉針管，并痛斥醫(yī)生。類似的，當主管醫(yī)生出現在醫(yī)院，他要求伊芙告知她的病人，遠離羅恩的“買家俱樂部”等，只要與美國醫(yī)院聯系在一起，對于羅恩來講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此外，影片中的公共空間對于羅恩而言，也有著特殊的意義。當羅恩出現在酒吧，他的“狐朋狗友”克林特等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嘲諷羅恩是同性戀，顯然是克林特將羅恩罹患艾滋病的事情告訴了這群人。羅恩與他們發(fā)生沖突，并不歡而散。從此之后，有熟人在的公共空間就成了羅恩需要避開的場所，但伊芙是個例外。與伊芙一起出現在公共空間，是羅恩愿意的事情，如他們一起在餐廳吃晚餐等。羅恩的遭遇也是每個艾滋病人的遭遇，除了對艾滋病有充分了解的伊芙

或者是不知情的人敢于同羅恩接觸，其他人都是避之而不及的。影片通過對公共空間中羅恩的被歧視，進一步闡釋了當時艾滋病人所處的社會背景，影片的敘事的基礎也更加牢固。

綜上，從電影敘事學角度來分析《達拉斯買家俱樂部》可以發(fā)現，影片在敘事視角、敘事時間、敘事空間等方面，都表現出獨特的審美特征。而且，這些敘事的手段都是服務于影片內容的?？傮w而言，影片是基于紀實基礎上的故事片，羅恩·伍德魯夫的真實事跡是影片創(chuàng)作的根本，而良好的敘事手段使影片的故事流暢、動人?！哆_拉斯買家俱樂部》為紀實類故事片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一個范本，其經驗值得后來者借鑒。

[參考文獻]

[1]李顯杰.當代敘事學與電影敘事理論[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9（06）.

[2][法]熱奈特.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3]王鍾陵.法國敘述學的敘事話語研究（上）[J].學術交流，2010（01）.

[4][法]馬塞爾·馬爾丹.電影語言[M].何振淦，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

[作者簡介]王銀平 （1981— ），女，河南方城人，碩士，鄭州大學西亞斯國際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與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