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建民+胡波
2016年6月18日凌晨,中國當代杰出的外交家,外交學院前院長、前駐法國大使吳建民在武漢遭遇車禍離世,享年77歲。
吳建民先生于1939年3月30日出生于重慶,1959年從當時的北京外國語學院畢業(yè)后即進入外交部工作,長期奮斗在外交一線,擔任過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的法語翻譯,先后出任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中國駐荷蘭大使、中國常駐聯(lián)合國日內瓦辦事處大使、中國駐法國大使、外交學院院長、全國政協(xié)外委會副主任等職。2008年卸任外交學院院長后,他筆耕不輟、敢于直言,堅持溝通世界、觀察世界,推動公共外交和民間交流,繼續(xù)活躍于外交、學術和輿論舞臺,是國際問題領域知名的意見領袖。
作為一個投身中國外交事業(y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老人”,吳建民先生有著與同時代大多數(shù)外交官相似的成長軌跡,參加工作的最初10年,主司翻譯,隨后經(jīng)過長期的歷練,成為高級外交官。就升遷速度來看,他屬于大器晚成者。
1991年至1994年,吳建民先生擔任外交部新聞司司長兼發(fā)言人,開始在外交圈嶄露頭角,以純熟的溝通技巧和發(fā)言風格見長,他曾以一句“我還沒有見過哪個國家的經(jīng)濟以兩位數(shù)增長,而這個國家的政府會倒臺”的經(jīng)典回答而被香港記者稱為“外交麻辣燙”。
吳建民先生的外交生涯在日內瓦和巴黎到達了一個高峰。在其任職日內瓦辦事處代表期間,正是中國與西方國家就人權問題展開最激烈交鋒的時期,他在諸多外交場合積極介紹中國人權發(fā)展的實情,對于推動中國在人權方面的對外溝通與交流做出了重要貢獻。在其任駐法大使期間,中法關系進入歷史上最好的時期,他通過自己的努力促成了中法元首對彼此家鄉(xiāng)的互訪,推動開啟中法文化年并互設文化中心。時任法國總統(tǒng)希拉克為表彰他為促進中法關系所做的貢獻,特親自授予他“榮譽勛級會大將軍”勛章。
離開外交一線后,吳建民先生的社會影響不降反升。他退休多年仍然保持著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積極觀察世界。他每年在國內外出席各種講座會議,撰寫文章,點評國際問題和中國外交。由于對和平理念的反復強調,吳建民被部分輿論視為中國“鴿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也有人稱他為國際主義者。他堅持認為,“和平與發(fā)展是當今世界的主流”,“不擴張、不稱霸、不結盟應該是中國外交政策的核心與理性選擇”,并勇于直言,頻繁向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開炮,他指出,“民粹主義的本質是反對改革,民族主義的本質是反對開放。”
吳建民先生對中國外交的認識來自于其長期的一線工作經(jīng)歷,和他對世界大勢的觀察;他對和平發(fā)展和改革開放的堅持,源自其對近百年中國外交的反思。自近代以來,國人對外交總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或認識。要么認為外交失敗是近代喪權辱國的重要原因,外交應為中國對外關系中的所有挫折負責;要么認為外交無用,中國的一切問題都是落后造成的,指望一旦國力強盛后,對外關系的被動和問題將迎刃而解。
實際上,外交只是國家政策工具中的一種,是通過和平方式謀求國家利益的重要手段。外交是國家實力的倍增器,但其本身并不能完全代替國家實力;實力很重要,但實力也不能代替外交,弱國更需要有外交。通常情況下,外交總是在國家實力的現(xiàn)狀和略顯高的戰(zhàn)略目標間尋求國內外都能接受的平衡。外交部不能代替軍隊、也不能代替宣傳部門,對此,吳先生的認識十分深刻,他曾指出:外交不是硬碰硬,不是比放狠話,是如何更好地維護國家利益,是如何解決問題。他強調,要解決問題就必須對外開放、強化與外部的溝通與交流,封閉自卑則嚴重影響外交工作的開展。
吳建民先生有關和平與發(fā)展、韜光養(yǎng)晦等方面的觀點激起了輿論的高度兩極分化:支持者認為吳先生是理性外交思維的領軍人物,特別是面對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敢于發(fā)聲,堪稱國之諍臣;反對者認為吳大使過于強調和平發(fā)展,忽視了中國面臨的外界壓力和挑戰(zhàn),機械地拿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經(jīng)驗來套用當今已經(jīng)截然不同的現(xiàn)實。吳先生遇難后,盡管多數(shù)人都表達了痛心和哀悼之情,但人們對其觀點的評價依然形成了嚴重的對立。
毫無疑問,絕大部分的理性人士仍然相信和平與發(fā)展是當今世界的主題,但30年來世界畢竟已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中國的國力和國際地位的變遷更是翻天覆地,在中國應該怎么應對世界、融入世界的問題上,社會的觀點也日漸多元。是否還要堅持韜光養(yǎng)晦?大家的意見差別很大。
成熟的決策環(huán)境及輿論環(huán)境中應該允許多元聲音的存在,人們對吳建民先生觀點的保留,絲毫不影響他的光輝形象,他對外交事業(yè)的堅持、對國家的摯愛、對外交和對外戰(zhàn)略的思考,值得中國乃至整個世界敬仰。終其一生,吳建民先生對外交或對外溝通方式的探索、堅持對改革開放及和平發(fā)展的呼吁是他留下的最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