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民

武漢鋼鐵公司原黨委書記、董事長鄧崎琳，未升官前給外界的印象是特別謙遜，低調(diào)隱忍，從未發(fā)過脾氣。他不僅對上級恭敬有加，“站的時候沒直過腰，坐的時候沒彎過腰”，對普通干部職工也很客氣，見面主動打招呼?？墒?，他當上“一把手”后，個性發(fā)生急劇轉變。當初的謙遜低調(diào)、溫文爾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囂張跋扈，一手遮天，成為武鋼“一言堂主”，容不得任何反對意見。對下屬動輒呵斥，經(jīng)常爆粗口，還曾在辦公室對一名處級干部大打出手。在用人上，鄧崎琳更是大搞小圈子，儼然以江湖幫派的老大自居。

為什么會發(fā)生如此變化？可能有兩種原因，一是鄧崎琳未升官前故意掩飾自己的脾氣，行韜晦之計，善于偽裝，假裝謙恭，以換取領導信任、群眾擁護；其二，權力是長脾氣的催化劑，手里有了權力，又無人監(jiān)督，身邊還有一幫吹牛拍馬的小人，那脾氣自然而然會大長特長。我以為，后邊這一條似更具普遍意義。而這也恰恰是很危險的事。

官升脾氣長，專橫跋扈，一意孤行，就沒人敢提意見，更沒人敢“扯扯袖子”，給他提個醒，看著他往溝里跳，也沒人攔著，“看他起高樓，看他樓塌了”；官升脾氣長，就會脫離群眾，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而“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一旦失去群眾支持，他這官也當不長了；官升脾氣長，就會肆無忌憚，胡作非為，以權謀私，貪贓枉法，那也就離身敗名裂不遠了。就像鄧崎琳，把武鋼當成自家的生意鋪，想拿就拿，想撈就撈，最終因貪賄等罪被拉下馬。西諺說：上帝要讓他滅亡，就先讓他瘋狂。誰都不會例外。

發(fā)脾氣的人，大都是有些本錢的。因而，我們只見過上級對下級大發(fā)雷霆的，沒見過下級對上司暴跳如雷的。權力就是這本錢的核心，手里有權，愛發(fā)脾氣是一般常態(tài)，司空見慣，不足為奇；大權在握卻不輕發(fā)脾氣，對人和顏悅色，辦事張弛有度，那才見水平和智慧。

說到官升脾氣長這個話題，我不由想起一個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左宗棠。左宗棠在湖南巡撫駱秉章處當幕僚時，無品無級，脾氣卻極大，常為小事大動肝火。而當他后來當上巡撫、總督、大學士，封了侯，官越升越大時，脾氣卻越來越小。對下屬和顏悅色，對同僚恭敬有禮，對上司尊敬有加，熟悉他的人都說他像換了個人一樣。這是因為他閱歷深了，見識廣了，自身修養(yǎng)功夫長了，胸襟度量開闊了，就不會再輕易發(fā)火動怒。他有句名言：“窮困潦倒之時，不被人欺；飛黃騰達之日，不被人嫉?！被蚩芍档媒梃b。

【原載2016年5月4日《唐山晚報·魯迅風》】

插圖 / 左宗棠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