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解析出版糾紛案例,梳理了出版合同中出版者面臨的法律風險,提出在出版合同條款中增加對作者出現(xiàn)侵權行為的違約懲罰、妥善保管稿件、明確侵權損失賠償?shù)那鍍斠罁?jù)、分類確定文字作品報酬、修訂圖書出版合同(標準樣式)五方面的法律風險防范策略,以促進我國圖書出版業(yè)的健康發(fā)展。
【關鍵詞】版權;出版合同;侵權責任;法律風險
【作者單位】李玲,重慶廣播電視大學。
我國版權法于1990年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后,已于2001年、2010年進行了兩次修訂。由于互聯(lián)網生態(tài)環(huán)境漸趨形成,倒逼版權立法進行適應性調整。2013年,國務院先后修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2013年、2014年國家版權局與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聯(lián)合發(fā)布了《教科書法定許可使用作品支付報酬辦法》《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辦法》等,以期通過對版權立法的系列調整,加大對侵權行為的處罰,進一步激發(fā)市場和社會活力。在出版實務中,我國出版合同糾紛的訴點何在,如何加強圖書出版者的風險控制,促進出版事業(yè)的和諧發(fā)展?本文以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裁判文書為切入點,探索這些問題的答案。
一、研究方法
2015年9月30日,作者通過最高人民法院官網查閱了知識產權裁判文書情況,看到最高人民法院官網發(fā)布了892份知識產權裁判文書,其中包括版權糾紛、專利權糾紛和商標權糾紛。版權糾紛共收錄了2份司法文書,一份為2012年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案件,另一份為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案件。本文以這兩起司法實務糾紛為例,逐條梳理了出版合同中的法律風險。
二、案例概要
最高人民法院網上公布的兩起案件均為公民個人與出版者因版權糾紛的再審案件,由最高人民法院做出民事裁定書。其一是2012年“邢寶清與長江文藝出版社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糾紛”再審案件。主要事由為出版者出版的作品侵犯了著作權人版權,著作權人對侵權賠償數(shù)額不服而提起訴訟。其二是2014年“北岳文藝出版社有限責任公司與羅襄瓏其他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再審案件。主要事由為作者向出版社投稿,出版社沒有退還其稿件,作者認為出版社侵犯了其著作權而提起訴訟。
這兩起案件的共性是:再審申請人均為公民個人,其同時也是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被申請人均為出版公司,其同時也是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由此可以看出,隨著個人維權意識的增強,公民對版權法所賦予的著作權、人身權、財產權十分看重,在訴訟中表現(xiàn)得十分執(zhí)著,不惜走一審、二審、再審之路。雖然從再審結果看,當事人的再審申請最高人民法院都予以了駁回。上述司法實務中,著作權人與出版公司的法律案件頗具典型性,值得出版者分析借鑒,從而提高出版合同的簽訂質量,減少訴點。
三、圖書出版者法律風險點透析及其防范
雖然在再審申請中,當事人的主張沒得到法院支持,但兩起案件對說明加強出版風險防范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以案件為支點,對其暴露出的或潛在的法律風險點進行揭示,圖書出版者對此應高度重視。
1.圖書出版者與作者簽訂出版合同時,約定的版權侵權責任歸屬只具有對內效力,不能以此對抗第三人
在出版作品侵犯第三人版權時,此侵權行為涉及“出版者、作者和第三人”三方法律主體。根據(jù)合同相對性原理,必須區(qū)分對內責任和對外責任。出版者與作者間的法律責任約定僅能約束當事人雙方,出版者不能以此內部約定對抗第三人。在第三人與出版者、作者之間進行權益平衡時,法律傾向性地選擇保護毫無法律審查義務的第三人。在此立法基礎上,如何在圖書出版者和作者間進行責任分擔的設計,減少因作者個人侵權導致的出版者連帶責任,是出版者在簽訂出版合同時可以選擇的策略之一。
從法律責任分擔設計的角度看,首先,應加強對合同主體的審查?!逗贤ā分幸?guī)定了合同的必備條款,對合同主體審查是合同審查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在出版者與作者簽訂合同條款前,對作者誠信度進行必要的考察和評估,是有效減少侵權責任的前置措施之一,這也從源頭上防止侵權行為的發(fā)生。其次,加強防抄襲檢測系統(tǒng)的技術運用,做好出版前的防御措施。在“互聯(lián)網+”時代,編輯無法憑自身掌握海量文獻,使用防抄襲檢測軟件已逐漸成為出版風險防范的技術舉措。在期刊論文中已普遍使用的檢測手段可以應用于學術專著、教材等版權檢測中,出版者絕不能因各種事由省略此技術防御。再次,可以在合同條款表述中增加作者侵犯他人版權行為的懲罰性約定。在當前的出版合同中,更常見的表述是“作者保證擁有本作品版權,沒有侵犯他人版權,并授權出版者出版該作品;如果出現(xiàn)本作品侵犯他人版權時,由作者方自行承擔一切責任”。這種強硬的表述,貌似卸卻了出版者的法律責任,實則在糾紛出現(xiàn)時出版社仍然需要與作者方一起對外承擔連帶責任。在長江文藝出版社與邢寶清的案件中,長江文藝出版社與藍星海等人簽訂的出版合同中亦明明約定“編著者保證有權授權出版者出版該書,保證該書不侵犯他人權益;如果該書侵犯他人權益,應由編著者承擔全部責任”。該書未經許可使用了邢寶清創(chuàng)作的文章,同樣不能援引合同約定免除出版者的侵權責任。因此,除強硬表達這一訴求外,在合同條款中另行增加對作者出現(xiàn)侵權行為的違約懲罰性規(guī)定,可以在連帶承擔對外責任后,進行內部責任追償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出版者的法律責任。因此,在合同起草階段應加強對內部責任的描述,對內部責任的描述越清晰,懲戒越有力,越能警示雙方當事人,在出現(xiàn)法律糾紛時有利于加強對無過錯方的保護,有效減少損失。
2.妥善保管稿件,防止稿件不當流失而承擔侵權責任
作者主動投稿是出版者廣泛征集稿源的重要形式之一。多數(shù)出版者以文字形式表明“作者在規(guī)定時間內未接到刊用通知可自行處理稿件,恕不另行通知、不退還稿件”。由于出版合同在受版權法保護的同時,亦受合同法調整。在出版者與作者簽訂出版合同前,從合同法角度看,合同當事人承擔的先合同義務是基于誠信、公平要求而負有的義務,主要體現(xiàn)為如實告知、通知、保密等,退稿不屬于先合同義務。同時,從版權角度看,我國版權法及實施條例中亦沒有規(guī)定在訂立出版合同前出版者的退稿義務。此點在最高人民法院對羅襄瓏與北岳文藝出版社有限責任公司著作權權屬侵權糾紛案的民事裁定中[(2014)民申字第544號]得到支持。最高人民法院認為“鑒于羅襄瓏與北岳出版社之間不存在出版合同關系,二審判決認為即使北岳出版社收到羅襄瓏涉案作品打印稿未予退還的事實成立,出版社也無法定的退稿義務,亦無不當”。在沒有給羅襄瓏造成實際損失,亦未妨礙羅襄瓏向其他出版社投稿、行使涉案作品著作權的情況下,一審、二審法院均沒有支持羅襄瓏要求北岳出版社返還文稿并承擔返還補償金及賠償損失的訴訟請求,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
當事人簽訂出版合同后,出版者是否有退稿義務?2002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3條規(guī)定:“出版者將著作權人交付的作品丟失、毀損致使出版合同不能履行的,依據(jù)著作權法第53條、民法通則第117條以及合同法第122條的規(guī)定追究出版者的民事責任?!痹诔霭婧贤校霭鎯热蓐P系到合同簽訂目的能否實現(xiàn),因此在立法上規(guī)定了出版者負有保管義務。在互聯(lián)網生態(tài)環(huán)境下,作品創(chuàng)作往往通過計算機完成,作者對作品的復制、儲存等都十分容易,越來越多的投稿以電子版本的形式提交給出版者,將孤本作品寄給出版者的情況幾乎不再存在,本條規(guī)定的立法背景已與社會快速發(fā)展不協(xié)調,正在走向廢止邊緣。但從謹慎的角度考量,在出版者與作者簽訂出版合同后,履行保密和保存義務,防止作品不當流傳和流失仍有重要意義。尤其是加強對電子版本的妥善保管,防止被不當復制等是出版者應盡的義務。
3.侵權損失賠償?shù)那鍍斠罁?jù)
對于侵犯著作權和著作鄰接權的行為,侵權人應賠償因其侵犯行為給著作權人或者著作鄰接權人造成的損失。我國《著作權法》第49條規(guī)定:侵權人應當按照權利人的實際損失給予賠償;實際損失難以計算的,可以按照侵權人的違法所得給予賠償。賠償數(shù)額還應當包括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權利人的實際損失或者侵權人的違法所得不能確定的,由人民法院根據(jù)侵權行為的情節(jié),判決給予50萬元以下的賠償。由此確立了賠償損失的清償順序:首先,以造成的實際損失為標準進行賠償;其次,以侵權人的違法所得予以賠償;再次,仍不能確定的,由法院判決50萬元以下的賠償。此三種清償順序計算的基礎數(shù)據(jù)不同,賠償數(shù)額自然迥異,但順序既為法定,當然不能自由選擇。在長江文藝出版社與邢寶清的案件中,邢寶清沒有主張按排在清償順序第一位的“實際損失”進行賠償,而訴請按排在清償順序第二位的“侵權人的侵權所得”計算賠償,此兩者賠償數(shù)據(jù)相差巨大。故最高人民法院在民事裁定書[(2012)民申字第1197號]中認為“行政規(guī)章對使用文字作品的稿酬標準有比較明確的規(guī)定,因此涉案圖書出版發(fā)行時文字作品的合理許可使用費可以作為確定邢寶清的實際損失的參考”。反之,若邢寶清主張成立,則其他合法著作權人的實際報酬所得將遠低于邢寶清因被侵權而所得的經濟賠償,此將導致難以令人信服的道德障礙。確立賠償位階后,緊接著需要明確的是如何計算實際損失。如果同案中出版者與其他著作權人簽訂了出版合同,可參考其稿酬標準;同時《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辦法》中確定的文字作品稿酬標準也是計算實際損失的重要參考依據(jù)。
4.分類確定文字作品的稿酬標準
獲取報酬權是作者的基本權利之一,是對個人創(chuàng)作成果的認可,對作者而言具有物質和精神雙重激勵的效果,也是激勵作者保持創(chuàng)作持續(xù)性的一項基本措施。2014年11月1日起施行的《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辦法》確立了文字作品支付報酬的新標準,原作為出版合同簽訂依據(jù)的《出版文字作品報酬規(guī)定》已失效。根據(jù)新標準的規(guī)定,原創(chuàng)作品的報酬為80—300元每千字,演繹作品中翻譯作品的報酬標準最高,為50—200元每千字;其次是改編作品,為20—100元每千字;再次是匯編作品,為10—20元每千字。由此可見,《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辦法》中對每千字的具體報酬數(shù)額,給出版者和作者預留了較充足的談判空間,相差最大的為原創(chuàng)作品,每千字相差了220元。為避免約定不明而出現(xiàn)糾紛,出版者應結合出版文字作品的市場效益預期和作者的意愿等在出版合同中予以明確界定。當然,除辦法中規(guī)定的法定選擇方式外,當事人間還可以通過約定的方式商定稿酬支付辦法。稿酬支付方式確定后,即把出版者和作者間最重要的財產性權利固定下來。
由于教科書在教書育人中的特殊作用,國家版權局與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于2013年10月聯(lián)合發(fā)布了《教科書法定許可使用作品支付報酬辦法》,將使用已發(fā)表作品編寫出版九年制義務教育和國家教育規(guī)劃教科書的行為納入專項規(guī)定。根據(jù)此辦法,將教學參考書和教學輔導材料等排除于法定許可之外。但由于教學輔導資料,尤其是中小學教學輔導資料豐厚的利益驅使,在出版實務中容易出現(xiàn)出版者侵犯作者著作人身權和財產權的情形,作者方已多有呼吁,出版者應予以重視。
5.適當調整圖書出版合同(標準樣式),進一步明確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
圖書出版合同是明確出版者和作者權利義務關系的重要法律文書。與德國、法國、日本等國家在版權法中專節(jié)規(guī)定出版合同不同,我國版權法中并無如此系統(tǒng)的規(guī)定。為了加強合同的指導性,國家版權局于1999年3月對圖書出版合同(標準樣式)進行了修訂,使之成為出版合同范本,供圖書出版時使用。2010年后,著作權法進行了系列修訂,而合同范本并沒有更新,至今在國家版權局官方網站上查詢到的仍是這一版本。由于該版本主要遵循的是1990年版權法的立法精神,沒有將著作權法修訂后的立法精神考慮其中,在合同條款上表現(xiàn)為一系列指導失范。如只考慮了著作權許可使用條款,沒有設計著作權轉讓條款;沒有明確規(guī)定附屬版權;沒有規(guī)定轉授權和代理權;條文指引不符合數(shù)字時代的需要;沒有規(guī)定未來版權和優(yōu)先權條款等。故在出版者與作者簽訂出版合同時,作者在官方提供的合同范本基礎上,應補充必要的合同條款,特別是注重增加“數(shù)字版權、附屬版權和未來版權”的約定在當下具有重要意義。這一方面給作者足夠的信心和肯定,另一方面也使作者在將來版權競爭格局中占據(jù)先發(fā)優(yōu)勢。同時,圖書是產品責任法中的產品,圖書出版者作為圖書產品的提供者就是產品責任的主體,如果圖書出版者提供的圖書有缺陷,給消費者造成損失,不僅要依法承擔賠償責任,而且也會給圖書的出版、發(fā)行帶來較大的負面影響。因此,圖書出版者要免于承擔產品責任,就必須盡早樹立產品責任意識,加強產品質量管理,做好相應的防范措施[2]。
在圖書出版過程中,出版合同是確定雙方當事人主要權利、義務的重要協(xié)議。出版者應拓展視野,不局限于國家版權局提供的合同范本,多維度考察,有遠見、有策略地簽訂出版合同,在促進出版事業(yè)和諧發(fā)展的同時,實現(xiàn)出版者與作者的利益雙贏。隨著“互聯(lián)網+”時代的來臨,版權糾紛類型必將更復雜。面對新變化和新形勢,一方面,相關機構需要重構面向網絡時代的后現(xiàn)代著作權保護制
度[3],另一方面,出版者要進一步強化出版的法律意識,防范互聯(lián)網時代的版權風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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