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檸

當我們認為大多數(shù)青春題材的電影往往都與矯情沾邊，俗套的故事情節(jié)無法引起每位觀影者的共鳴，即使是少男少女的迷人面龐似乎也無法撥動我們日益趨于成熟并逐漸蒼老的心時，《我和厄爾以及將死的女孩》出現(xiàn)了。

在2015年的圣丹斯電影節(jié)上，《我和厄爾以及將死的女孩》一舉拿下“美國劇情片單元評委會大獎”與“劇情片觀眾大獎”兩項大獎，聚集了眾多人的目光。要知道的是，圣丹斯電影節(jié)是全世界獨立制作電影的盛會，這里集結了好多優(yōu)秀的獨立電影人，一些低成本、獨立制作的優(yōu)秀電影不斷從這里涌出，同時它也被稱為未來大導演的孵化地，許多默默無聞的導演憑借此獎項而一舉成名。我們熟知的鬼才導演昆汀·塔倫蒂諾執(zhí)導的《落水狗》就曾在圣丹斯電影節(jié)上首映而備受關注。同樣，獲得第87屆奧斯卡最佳音響效果、最佳男配的《爆裂鼓手》也曾在2014年的圣丹斯電影節(jié)上獲獎。

影片《我和厄爾以及將死的女孩》改編自杰西·安德魯斯的同名小說，講述了高三少年格雷戈的一段并不俗套的青春歲月。提到美國青春題材的電影，我們能列舉出好多，比如《美國派》《歌舞青春》《朱諾》等等。青春題材的電影的主題也大多聚焦在挫敗后的勵志，悸動的愛情，叛逆沖動的暴力。然在，在這部電影中我們嘗到的是毛茸茸狀態(tài)下的純真與清新。

電影以倒敘的方式來展開，鏡頭中男孩兒打算講述一段毀掉他高三生活的故事卻不知如何開頭，隨著男孩兒腦洞大開的臆想，故事步入正軌。格雷戈是一個內向且普通的高三男孩兒，他一一道出生活的煩惱和在學校的生存之道。

在學校里，他自如地和各色社團打招呼，參加所有的社團以便獲得安全感，低調和諧的融入背后是他孤僻的隱藏。被劃分區(qū)域的食堂沒有他的立足之地，躲在辦公室里吃午餐是他逃避人群和遠離喧囂的唯一辦法。在生活之中，他的處境同樣遭遇著尷尬。他不僅要承受著在“愛”的名義下母親瘋狂的瑣碎嘮叨，還要面對屬于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升學壓力。

然而孤僻的格雷戈卻有著屬于自己的消遣方式，他是狂熱的電影愛好者，尤其鐘愛外國熒幕經(jīng)典，他和搭檔厄爾還翻拍了他們喜歡的電影。兩個自娛自樂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電影世界里，既執(zhí)著又純粹。42部翻拍的小電影都是兩個電影愛好者對經(jīng)典電影的真誠致敬。《公民凱恩》成了《老年凱恩》，《發(fā)條橙》成了《襪條橙》，《迷魂記》成了《迷路記》，《四百擊》成了《四百兄》，《羅生門》成了《性病皮疹》……雖然他們認為翻拍的這些影片是“爛片”，可他們并沒有打算放棄這個愛好。導演通過兩個執(zhí)著的年輕人，讓我們明了，除了熱血，江湖，戀愛，迷茫，還有沉于一隅，玩著文藝，拍著電影的孤僻與不露聲色。

青春期少年的自我且又執(zhí)著的精神世界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一切都是這么真實、自然。如果故事僅僅到此為止，那便會淪落為一般的文藝小清新電影，然而并不是這樣。

青春可以平淡無奇，也可以雜花生樹，關鍵在于遇到了什么樣的人，成為什么樣的人。格雷戈在母親的強烈的勸說下，決定去看望白血病的女孩兒蕾切爾。于是在格雷戈和厄爾沉迷的封閉的電影歲月里，女孩兒蕾切爾闖入。格雷戈初次去蕾切爾的房間時，導演使用橫移鏡頭，帽子、書架、樹紋的壁紙，女孩兒的私人空間暴露在我們視野之中，搭配上架子鼓短促鼓點的背景音樂，兩個人之間的尷尬氛圍油然而生，于是從聊枕頭開頭，又聊了厄爾。通過兩個人的接觸，這段特殊的友誼開始了。導演用跳切手法來壓縮著敘事時間，記錄著這段友誼的快速發(fā)展。兩個人在一起逛書店，吃飯，開始談論明星、學校和家庭?？此坪椭C的表面卻因女孩兒病情的惡化遇到了瓶頸。

面對癌癥和死亡，格雷戈表現(xiàn)的并不像其他人一樣同情蕾切爾，恰恰相反，他覺得這是母親強加給他的一項任務，無非增加了他的煩惱而已。在女孩兒的病情嚴重時，兩個人的友情也面臨著錯位，一個是接受治療的白血病患者，一個是逃避學校的孤僻青年，不同的情感訴求，無法體驗對方的心理感受隔膜感，是兩個人最大的差距。

此時，面對因為化療而掉光頭發(fā)抑郁的蕾切爾，格雷戈的幽默和調侃顯得很徒然，他默默地拿出自己拍攝的電影給女孩兒看。于是，這42部電影短片成為兩個人情感的調和劑。溫情脈脈的陪伴抵得過鮮花和賀卡，兩個人默默地觀看這些電影短片便足矣。如果說最初格雷戈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命令去接觸女孩兒蕾切爾，那么后來，他把這種陪伴當成了一種義務，一種情感的需要在男孩兒心中被喚起時。然而，陪伴何嘗不是相互的，格雷戈在蕾切爾的鼓勵下開始認真考慮申請大學的事，這種潛在的相互依賴性的形成，不是兩個人的刻意為之，而是順勢發(fā)展的結果。如果說陪伴是一劑良藥，那么，陪伴緩解了蕾切爾的病痛，治療了少年的太過孤介。

在朋友的建議下，格雷戈決定為蕾切爾拍一部電影。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跳切鏡頭再次出現(xiàn)，一邊是正在拍攝的定格動畫，一邊是打開房門迎來的或是高興，或是悲傷，或是沉默的女孩兒蕾切爾的臉。這段中，手持攝像機的晃動感，強化了格雷戈的內心世界，主鏡頭的使用，增強了影片敘述的真實感。

在畢業(yè)晚會的晚上，格雷戈放棄了心儀的舞伴，帶著為女孩兒制作的電影將陪伴進行到底。他與虛弱的蕾切爾一起觀看了影片，然而隨著短片一幕幕的閃現(xiàn)，蕾切爾在觀看過程中病情發(fā)作，但她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影片，那種想在生命的最后迫切地想要看完的欲望將觀眾情緒推向頂端?？梢哉f，電影的完成也是格雷戈成長的體現(xiàn)，是他的一種自我效能感的提升。他從一個缺乏自信、沒有安全感的少年成長為一個敢于展示自我，打破內心的怯懦并依舊善良和真誠的人。

格雷戈前兩次的獨白中告訴我們“女孩兒不會死”的承諾最終被現(xiàn)實無情地打破，但我們相信她的離開一定是帶著幸福和感動的，在生命的最后時光里，一個男孩兒舍棄他的學業(yè)，靜靜地做了一個陪伴者。很慶幸的是劇情沒有淪落為日久生情的俗套，戀愛的念頭也只是在格雷戈腦海中一閃而過?！芭笥阎?，戀人未滿”的情感被導演拿捏得恰到好處。后期即便是兩個人在一起觀看電影，也只會讓觀眾覺得溫情脈脈，卻又清而不淡、鮮而不俗。

死亡并沒有給故事蒙上悲情的陰影，我們發(fā)現(xiàn)，當格雷戈重新回到女孩兒的房間時，女孩兒留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仿佛女孩兒只是出了趟遠門，或是離家出走，一切的存在昭示著，離開不等于結束。導演通過細膩的鏡頭語言，將女孩兒的內心世界的豐富性重新打開，墻上跳躍的松樹，精致的書雕，畫在書上的逐幀動畫，還有墻上留下的剪刀，鏡頭伴著音樂緩緩地展現(xiàn)在男孩兒面前，讓人又驚又喜，同時又悲傷。

對于格雷戈來說，這不是最好的結局，卻是最好的分別。就像歷史老師麥卡錫先生說的：“Someones life continuing to unfold.”（人的生命是會延續(xù)的）。這句恰好切中主題，死亡并不能帶走人的全部，鮮活的真實的存在過是最好的證明。

當青春里出現(xiàn)死亡，導演舍棄了一般哀傷的悲情套路或是勵志的煽情套路，用充滿小清新元素的喜劇來構架整個故事的整體，聚焦的是更生活化的細節(jié)和個人化的精神體驗的世界。他通過鏡頭間的不斷跳切、模塊化的組織方式、黏土動畫、定格動畫等等這些元素的使用，沖淡了癌癥主題帶給電影的嚴肅悲切感，使情節(jié)敘述更加生動和活潑。

《我和厄爾以及將死的女孩》最大的成功之處在于它帶給我們不同的青春體味。不同尋常的切入角度搭配上略有心思的細節(jié)刻畫，讓這部電影在千篇一律的青春電影之中脫穎而出。青春和時光都將會消逝，那男孩兒、女孩兒曾陪伴我們度過的每分每秒將永遠埋藏記憶，這便是青春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