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蕭統(tǒng)《昭明文選》中選了鮑照的《蕪城賦》，作為賦體文學，該作表達了一種揚州城衰敗的嘆息之情。無獨有偶，千年之后，宋人姜夔作自度詞《揚州慢》，同樣也表達了揚州城昔盛今衰的感慨。鮑照的《蕪城賦》與姜夔的《揚州慢》的藝術(shù)之異，文體不同帶來的抒情之異，值得我們探尋。

關(guān)鍵詞：鮑照；姜夔；賦與詞；文體的抒情性

作者簡介：蔡曉偉（1994-），男，江蘇昆山人，江蘇大學文法學院中文系學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8-0-01

引言：

鮑照創(chuàng)作了《蕪城賦》。這是南朝抒情小賦中的名篇。蕪城即今江蘇揚州）。此賦將廣陵昔日歌吹沸天的景象與眼前荒草離離的破敗景象進行對比，在對歷史的回顧中，表現(xiàn)了作者對屠城暴行的譴責和對統(tǒng)治者的警告，寓有今昔興亡之感。爾后南宋詞人姜夔路過揚州，作《揚州慢》，全詞不過98字，卻也淋漓盡致地表達了“黍離之悲”。那么鮑照的《蕪城賦》對姜夔的《揚州慢》有怎樣的影響？從微觀到宏觀看，兩種不同的文體在文學抒情上有什么區(qū)別呢？

一、美丑意象的運用：鮑照的《蕪城賦》對姜夔的《揚州慢》的影響

比較二作，它們的抒情基點都是盛衰意識?！对娖贰沸蛘f：“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歷史是不斷變化的，在這種變化中，無論是人事，還是城市，都會使當時的文人產(chǎn)生一種“無常”的悲傷之感。談及鮑照的《蕪城賦》對姜夔的《揚州慢》的影響，且先看《蕪城賦》的意象安排與細節(jié)表現(xiàn)。在表現(xiàn)了廣陵城當年的繁盛場面之后，鮑照是這么寫廣陵的衰敗的：

澤葵依井，荒葛罥涂。壇羅虺蜮，階斗麕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饑鷹厲吻，寒鴟嚇雛。伏暴藏虎，乳血飡膚。崩榛塞路，崢嶸古馗。白楊早落，寒草前衰。稜稜霜氣，蔌蔌風威。

不難發(fā)現(xiàn)，鮑照大量運用了一些生僻的事物與丑惡的意象用來表現(xiàn)廣陵城的破敗。法國人波德萊爾寫《惡之花》就是以惡來表現(xiàn)美的，雖然鮑照并不可能見過波德萊爾的作品，但是鮑照也是企圖通過丑惡的意象來烘托出當年廣陵城的美。而且就全賦的容量而言，他寫“盛”的片段的容量又遠遠小于寫“衰”的片段。

那么姜夔的《揚州慢》在意象運用方面是什么樣的呢？且看原文：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v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在寫同一內(nèi)容上，姜夔很好地學習了鮑照的創(chuàng)作容量的分配，即寫盛的篇幅小，寫衰的篇幅多。為什么要這樣安排呢？這與賦的特質(zhì)有關(guān)。在文學的發(fā)展過程中，賦形成了“勸百諷一”的文學特征。即在鋪排很多優(yōu)美的，宏達的場面之后，以一個諷刺性的結(jié)尾作為全賦的主題。那么為什么盛衰題材的賦作的容量安排不是“盛百衰一”呢？因為如果轉(zhuǎn)折的力度太大，盛衰的對比關(guān)系就不那么明顯了，說理的力度也變?nèi)酰栽诒憩F(xiàn)盛衰無常主題的篇章中，只有寫盛的篇幅小，寫衰的篇幅多才能在藝術(shù)性上更好的展現(xiàn)一座古城衰敗的凄涼之情。另一方面，鮑照多寫丑惡的意象，但是姜夔即使是表現(xiàn)盛衰無常的主題，也多用優(yōu)美的意象。依引文看，“清角”“波心”“冷月”三個意象，以冷色調(diào)著于物體之上，整個給人以“清空騷雅”的美感。而從接受角度看，讀者對于姜夔的《揚州慢》應該是更容易接受一些的。因為文學是離不開“美”的，視覺的美比視覺的“丑”在讀者心理上更有魅力。

二、空間容量與審美容量：賦與詞的抒情性之異

針對以上問題，拓寬視野來說，一篇賦與一首詞在抒情時（甚至是抒發(fā)同一種感情時）有怎么樣的異處呢？

首先是作品容量的問題，賦是要“鋪張揚厲”的，所以篇幅一般很大。而詞限于容量，即使是慢詞，字數(shù)也遠遠小于賦。那么在表達同一種感情時，必定缺少賦的細節(jié)性關(guān)照。然而詞的容量雖然小，卻更容易以一個小點來感動讀者。以姜夔的《揚州慢》為例，“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币砸粋€不變的意象即“二十四橋”，和一個變的意象，年年生的“橋邊紅藥”，在變與不變中表現(xiàn)了一種歷史發(fā)展的無可奈何。況且，作者戲稱，那橋邊的紅藥知道它每年生長為了誰嗎？換言之，在歷史的發(fā)展中，人與紅藥不也有異曲同工的悲情嗎？反觀鮑照的《蕪城賦》，可以直接抒情：“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為蕪城之歌?！彪m然直抒胸臆，卻少了姜夔那種“戲說”背后的文學趣味與感染力，這一點不可忽略。

其次是從文學傳播角度看，如果一篇賦與一首詞抒發(fā)的是同一個道理，那么后世讀者引用起來時，在兩部作品藝術(shù)性相差不遠的前提下，對賦的引用應該小于對詞的引用。這個與詞的特質(zhì)有關(guān)，詞是“小詞”，一是容量小，二是在傳統(tǒng)視野中，詞不能言志，不能載道，處于“小道”的狀態(tài)。正是由于這種特質(zhì)，詞的抒情地位卻是不能忽略的。

葉嘉瑩先生論詞，便認為詞有“弱德之美”。從發(fā)展的過程來看，賦漸漸承擔起“諷”的文學職責，既然要“諷”，那么就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忽視真情抒發(fā)的功能。所以在藝術(shù)性所差無幾的前提下，賦之抒情深度應弱于詞之抒情深度。其余韻回環(huán)，自不可同日而語。

參考文獻：

[1]唐圭璋.全宋詞[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蕭統(tǒng).昭明文選[M].江蘇：廣陵書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