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瑞琛

《騎桶者》作為卡夫卡表現(xiàn)主義作品的代表作，對于初次接觸西方現(xiàn)代派小說的高中生來說有一定的閱讀難度。作品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工業(yè)文明快速發(fā)展中現(xiàn)代人所面臨的困境，卡夫卡的人生經(jīng)歷與個性心理等，都是解讀作品的障礙。如何幫助學生在課堂內(nèi)掃除這些障礙，聚焦要點、走進作品、走近作者、共享思考的快樂，成為教學設計的重、難點。對此，筆者設計了“學歷案”，并以此為“支架”，幫助學生利用助讀提示及材料進行自主閱讀、合作探究，當堂建構新知，不斷向“最近發(fā)展區(qū)”靠近。

一、案例描述

“支架”一：課前“學歷案”

課前“學歷案”的設計，旨在了解學生的初讀體驗及存疑情況，這是對學情的觀照。對學生初讀問題的梳理，可以幫助教師明確教學重、難點。筆者在設計《騎桶者》的課前“學歷案”時做了閱讀卡片，表1所示為閱讀卡片及學生的具有代表性的回答。

“支架”二：課中“小助手”

為幫助學生在一堂課內(nèi)有效解決學習的重、難點，筆者在課中“學歷案”的設計中請來了幾個“學習小助手”，為學生的研讀搭建有力的“支架”。

1.譯文比較

（1）“可是煤店老板對于我的通常的請求已經(jīng)麻木不仁?！盫S“對于我一般的請求，他一定會麻木不仁。”

生1 前一句中的“已經(jīng)”說明騎桶者去煤店老板那里借過很多次煤了，老板的“麻木不仁”是個事實；后一句中的“一定”應該是騎桶者主觀地認為老板“麻木不仁”。

生2 已經(jīng)麻木不仁了，那就意味著“我”用通常的方式借煤已經(jīng)借不到了，所以“我”要想一種新奇的方法。于是“我”就“騎桶去借煤”了，這就使“騎桶”成為一種可能了。

（2）“我怎么去法必將決定此行的結果；我因此騎著煤桶前去。騎桶的我，兩手握著桶把——最簡單的挽具，費勁地從樓梯上滾下去。”VS“怎樣前去無疑會決定此行的結果，所以我騎著煤桶去。像騎士那樣，我雙手抓住桶把手——一個最簡單的轡具，費力地轉(zhuǎn)下了樓梯?！?/p>

生1 “‘像騎士那樣”說明借煤這件事像是很正大光明的樣子，還有一種比較威武的感覺；如果“像騎桶者那樣”，會有點狼狽。

生2 “像騎士那樣”更能表現(xiàn)出“我”騎桶飛翔時的自我陶醉般的“驕傲”，而這“驕傲”的背后恰恰是“我”對現(xiàn)實的恐懼與逃避

（3）“就這樣，我浮升到冰山區(qū)域，永遠消失，不復再見?！盫S“于是，我爬上冰山，讓自己永遠消失?！?/p>

生 “浮升”是一種客觀的敘述，“爬上”是一種主觀的描述；“讓自己永遠消失”比“永遠消失”更具有主動意識。所以后者更能表現(xiàn)出騎桶者身上那種可憐的自尊，以與世界相隔離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尊嚴的心理。

2.改寫比較

（1）[原文]我極不尋常地高高漂浮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頂前。

[改文]我極不尋常地高高飛翔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頂前。

生 “飛翔”是一種輕盈而自由的快樂感覺，“漂浮”則有一種不能掌控的虛空感，從后文“我”無法降落可以感受到這種虛空與不自由。

（2）[原文]她當然馬上看到了我。

[改文]她馬上看到了我。

生 “當然”是一種主觀的臆想或猜測，從中可以感覺到“我”與世界的交流存在一種阻礙——“我”總是站在“自我”的角度，自以為是地看他人、看世界。

3.朗讀比較

（1）“煤店老板，求你給我一點煤吧，我的煤桶已經(jīng)空了，因此我可以騎著它來到這里。行行好吧，我有了錢，就會給你的?！?/p>

（2）“噢，是的，”我喊道，“是我??；一個老主顧；向來守信用；只是眼下沒錢了。”

（3）“請你們抬頭看看，你們就會發(fā)現(xiàn)我的；我請求你們給我一鏟子煤；如果你們給我兩鏟，那我就喜出望外了。所有別的顧客你們確實都已供應過了。啊，但愿我能聽到煤塊在這只桶里滾動的響聲！”

（4）“衷心地向你問好；我只要一鏟子煤；放進這兒的桶里就行了；我自己把它運回家去；一鏟最次的煤也行。錢我當然是要全數(shù)照付的，不過我不能馬上付，不能馬上?！?/p>

4.虛構比較

[虛構一]我一個筋斗就到了煤店，敞開大袍，一下子就把煤店地窖里的煤吸了過來，老板居然一點都沒察覺，仍伏在小桌上寫字。

[虛構二]我拎著空蕩蕩的煤桶，抖抖索索地挪進煤店的地窖，怯生生地說：“老板，請您行行好，再賒我一點煤吧?！蔽业痛怪^，不敢正眼看他。老板好像沒聽見，仍伏在小桌上寫字。我提高音量：“嘿，老板！我絕不會賴賬的，一有錢就給你?！崩习逄痤^，定定地看著我：“這話，我的耳朵已經(jīng)聽出繭來了。”

生 “虛構一”是一種完全脫離現(xiàn)實的荒誕的虛構，所表現(xiàn)的是一個超能力者，不符合卡夫卡筆下騎桶者自尊怯懦、敏感脆弱的個性心理?！疤摌嫸北憩F(xiàn)的只有人物的可憐與可悲，引發(fā)的是讀者對人物的同情，據(jù)此，情節(jié)的走向及主題的表達無外乎：一是老板借煤，表達人性的溫暖；一是老板不借煤，表達人性的冷漠。而卡夫卡的虛構則更能帶領讀者接近人物真實的內(nèi)心，從而豐富人物形象及主題，更能體現(xiàn)“我”的一種飄的狀態(tài)，突出一種恍惚游離之態(tài)，更好地揭示現(xiàn)代人的生存困境。他引發(fā)的不是感性的同情，而是更理性深沉的思考。

5.知人論世

（1）一切障礙正在摧毀我！

——[奧地利]卡夫卡

（2）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帶著紙筆和一盞燈待在一個寬敞的、閉門不出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間里。飯由人送來，放在離我這間最遠的、地窖的第一道門后。穿著睡衣，穿過地窖所有的房間去取飯將是我唯一的散步。后我又回到我的桌旁，深思著細嚼慢咽，緊接著馬上又開始寫作。那樣我將寫出什么樣的作品??！我將會從怎樣的深處把它挖掘出來??！

——[奧地利]卡夫卡

（3）作為猶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為漠不關心的猶太人，他在猶太人中不是自己人；作為說德語的人，他在捷克人中不是自己人；作為波希米亞人，他不完全是奧地利人；作為保險公司的雇員，他不完全屬于資產(chǎn)階級；作為中產(chǎn)階級的兒子，他又不完全屬于工人；在職務上他也不是全心全意的，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作家；但是他連作家也不是，因為他把全部精力獻給家庭；而“在自己的家庭里，我比最陌生的人還要陌生”。

——[德]安得特斯

（4）卡夫卡對我們至關重要，因為他的困境就是現(xiàn)代人的困境。

——旅美英籍作家奧登

生 通過對以上信息的分析整合，我們可以看到卡夫卡身上有“騎桶者”的影子，他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陌生感、孤獨感、疏離感，進而我們可以了解到這樣的虛構可以使小說的主題更多義、更深刻，并了解卡夫卡小說的母題——現(xiàn)代人的困境。

二、教學反思

1.以學定教

課前“學歷案”的設計，從真實的閱讀出發(fā)，尊重學生的初讀體驗，啟發(fā)學生發(fā)現(xiàn)問題，培養(yǎng)學生的提問意識及能力，并以任務型閱讀幫助學生提高預習的效率，為課堂學習的展開做好準備。

通過“我的初讀體驗”，筆者了解到學生的疑難主要集中在“騎桶”。據(jù)此，筆者將學習的內(nèi)容集中設計為兩個問題：（1）“我”為什么騎桶去借煤？（2）作者為什么讓“我”騎桶去借煤？前者指向文本，后者指向作者。這樣設計的目的是：引導學生結合文本探究“我”的個性心理，使“騎桶”這一怪異行為成為可能；引導學生結合助讀材料，走進作者的內(nèi)心，理解虛構的意義。

2.教學“語文”

課中“學歷案”的“小助手”設計，旨在引導學生運用多種“語文”的方法走進文本，發(fā)現(xiàn)文本的教學價值，落實語文能力的培養(yǎng)?！白g文比較”與“改寫比較”，讓學生明白不同的用詞、句式對人物及主題表現(xiàn)的影響。這在訓練學生咬文嚼字能力的同時，讓他們慢慢走進人物內(nèi)心，把握人物的個性心理，體會“我”的自尊與怯懦，從而進一步體會“我”與世界的疏離與隔膜，為騎桶找到“合情”的理由?！袄首x比較”，創(chuàng)造情境，引導學生走進故事，體驗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進一步體會“我”之所以“騎桶”更多的是因為自尊而非可憐?！疤摌嫷谋容^”是本課研讀最重要的“支架”。理解虛構的特點與作用是解讀這一文本的鑰匙。虛構有兩種：一是超現(xiàn)實的虛構，是對虛空的虛構；一是現(xiàn)實主義的虛構，是對現(xiàn)實的重組和改造?！疤摌媽Ρ取保瑤椭鷮W生認識不同虛構之間的區(qū)別及所形成的不同的表達效果。

課中“小助手”的設計集中于學習“言語形式”。通過多種比較引導學生，不僅要關注用詞、句式、修辭等小的內(nèi)語境，而且要結合文體關注小說的構思、敘述、寫作目的、讀者意識等大的外語境，從而拓寬小說研讀的角度，以獲得更豐富更深刻的領悟。

3.突出重點

常見的小說教學一般遵循的是“三要素”解讀思路，即梳理情節(jié)、分析人物、概括主題。課堂一般采用對話式教學，所呈現(xiàn)的方式就是學生和教師“聊天”“散講”，與一般的閱讀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那么文本作為教材所蘊含的教學價值就被忽視了。利用“學歷案”進行教學便于集中學習的重、難點，突出言語形式在語文學習中的作用，體現(xiàn)“語文味”。小說教學不只是讀懂一個故事，更重要的是把它當作一個精彩的語言材料，在學習欣賞中形成一定的言語能力，進而獲得小說寫作能力的提高。這才是語文課堂小說教學的要義之所在。

（責任編輯：方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