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我們與花香是有距離的,或遠,或近,或濃,或淡,或親近,或疏離。不同的花總在循著季候開放,每年都守在原地等著我們,而我們占據(jù)這種關(guān)系的主動權(quán),有時候,是我們無意或是刻意拉大了那一段距離,辜負(fù)了那一朵花開。
老房子的北窗下,有一株臘梅,是我畢業(yè)那年從學(xué)?;ǚ坷镆苼矸N上的?;氐郊亦l(xiāng),花也隨我回來了,真好。好像我和學(xué)校之間的聯(lián)系還沒有斷,絲絲縷縷的,在一縷花香中維系著某些相似的東西,這是一種牽連,也是一種想念。
在我家的后院里,那株素心臘梅長得很好。依然是在秋末,它的葉子落完了,等待花開。臘梅葉子未落時也不好看,手摸上去,那些葉子還有些毛毛刺刺的感覺,所以平時就不太在意它。
我的書桌緊挨著北窗,平時習(xí)慣夜讀,累了,看一眼窗外的星空,深邃幽寧。在一個清冷的冬夜,偶然嗅到一縷清幽的香氣,于是開窗,傳來的是淡而遠的清溢之香。這樣的香氣濃淡遠近全在你的用心,好像花香也在懲罰我平時對它的疏忽和漠視。
花是有情的,香氣也應(yīng)該是。折幾枝放在瓶中靜養(yǎng),香氣也會漸漸如花一樣枯萎,索性就不養(yǎng)了。想看花聞香,推窗就是了。冬夜清寒,花香清遠。推開窗,我與素心臘梅的距離就近了,如在學(xué)校林蔭道旁聞到的那一縷花香濃郁,有著青春的味道。
家里栽了兩盆瑞香,一盆是紅花瑞香,一盆是金邊瑞香。去年,搬到新居,兩盆瑞香都放在樓上的陽臺。臨近春節(jié)的時候,突然聞到家中有一股濃郁的異香,循香而尋,才發(fā)現(xiàn)樓上的紅花瑞香已經(jīng)是花開滿枝了。滿心歡喜地搬到樓下的客廳里放著,年就有了濃郁的花香味。
今年,不想錯過那樣的花香怡人,春節(jié)還沒到呢,我已經(jīng)上樓看過許多次了。紅花瑞香的枝頭已經(jīng)綴滿了紫紅的花苞,金邊瑞香也已經(jīng)有一些花苞開放了,湊上去,一點點的香氣濃郁得像是凝結(jié)在了枝頭,用手輕輕地拂一下,才會聞得更真切些。春節(jié),兩株瑞香都開了,香氣濃郁了。
湖邊的路上栽滿了桂花,每天上下班路過,都會掃上一眼。桂花的葉子四季蒼翠養(yǎng)眼,是適宜作為城市綠化樹種廣為種植的。花,細(xì)細(xì)碎碎的,開了,你也不一定會察覺,只是那香氣,是藏不住的。在湖邊空曠的地方,桂花的濃香是夜的精靈,在城市的夜色里飄散,就溫馨得有些近于曖昧了。我還是喜歡在秋天微微的夜風(fēng)里,被濃郁的桂花香氣所包裹的感覺,讓人沉醉和迷戀。
桂花的香氣是黏人的,它和你親近得沒有距離。即使是在生活上隨意得粗枝大葉的人,也會感知到桂花香。就像我的一位同學(xué),平時粗心得讓人驚訝。分別多年后的一個夜里,他突然打電話來說:“剛在回家的路上,聞到桂花香了?!焙镁脹]有聯(lián)系了,卻突然來電話跟我說聞到桂花香了,我啞然失笑,笑他,也笑自己的疏忽。
在這樣的夜里,路過一株正在開放的桂花,聞到桂花的香了,想要告訴另外一個人,與之分享,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是同學(xué)拉近了我與那一縷桂花香的距離。此刻,那一縷桂花香仿佛就浮在窗外清澈透明的夜色里。
“十九世紀(jì)花香隨風(fēng)飄散一千兩百米/而今至多三百米就聞不到了”,木心如是說。如今,我們的花香能飄散多遠呢? (摘自《甘肅日報》2016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