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衛(wèi)國

28路公交車像一條快活的大章魚穿行在車流中，周日的陽光格外明媚，出行的人們帶著一路微笑享受難得的愜意。相比于工作日，今天的28路輕快得多，車內(nèi)播放著低回悠揚(yáng)的薩克斯獨(dú)奏曲，幾分鐘不到，已經(jīng)駛過了三站路。

車穩(wěn)健有力地停在了洞口站，上來一對年輕的父女，座位剛滿，父女倆說說笑笑，站在了車廂中間部位。爸爸略帶失望地說，沒座位了。小女孩七歲左右，笑盈盈地說，站著也挺好呀，爸爸也笑了。

年輕的爸爸一手抓著拉手，一手牽著女兒。車外的陽光映得人金光滿面。

車子又駛過了一站路，沒人上，也沒人下。

車內(nèi)最低的中間部分是老弱病殘?jiān)械膶Ｗ?，五個(gè)橙色的座椅特別醒目，廣播里程序式提醒著乘客要主動給特別人群讓座。又過了一站，站著的爸爸對身邊巋然不動、占著橙色座椅的小伙子投去了幾絲蔑視。小伙子理著平頭，翻著一本雜志，似看非看，簡約的針織衫顯得特別年輕，他看了看身邊正和爸爸說笑的小女孩，憨厚地笑了。

小伙子仍沒有讓座的意識，還在翻著雜志。

爸爸低頭問小女孩：“你知道中間這些橙色座位是給誰坐的嗎？”

“不知道呀！”小女孩很好奇。

“那爸爸告訴你，這些座位是專門留給老人、小孩、病人、孕婦坐的，你以后要主動給這些人讓座，這樣才是一個(gè)文明人。記得了嗎？”爸爸說得很大聲，故意看了看旁邊的小伙子。

“記得了?！?/p>

“那你重復(fù)一遍爸爸的話?！卑职值恼Z氣帶有幾分的得意。

小女孩認(rèn)真地重復(fù)著爸爸的叮囑：“橙色座位是專門給老人、小孩、病人、孕婦坐的，以后要主動給這些人讓座，做一個(gè)文明人?！?/p>

小女孩的可愛吸引了滿車的乘客，包括身旁的小伙子。

爸爸仔細(xì)觀察著小伙子，他顯然對其無動于衷的淡然更加不滿，向他投去了一個(gè)惡狠狠的眼光，爸爸的身子向車門口挪了挪，以示無聲的抗議。

停下，又啟動。

上來一位年輕的孕婦，黃發(fā)，耳環(huán)，時(shí)尚，挺著一個(gè)驕傲的大肚子。翻書的小伙子第一個(gè)起身讓座，孕婦順身坐下，一臉坦然，竟沒有說一聲謝謝，仿佛享受這樣的待遇是天經(jīng)地義的。小伙子騰起身，用力抓住拉手，與父女倆并排站在了一起。

小伙子看了看那位爸爸，又低頭看了看小女孩，臉上仍然是憨厚的笑，像一束樸素的陽光。

車子歡快地穿過解放路，在新一佳站牌停下。小伙子要下了，只見他小心地松開拉手，穩(wěn)穩(wěn)地邁開左腿，然后謹(jǐn)慎地抬起右腿，畸形彎曲的右腿一下子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他的身子不得不左右搖晃著。因?yàn)槟贻p，小伙子倒也容易完成熟悉的下車動作，只是比正常人要遲緩。

小女孩顯然有些意外，睜大圓圓的眼睛，稚氣地提醒小伙子：“叔叔，小心！”

小伙子回頭一笑，燦然離去。

車內(nèi)的音樂還在悠然回響。

小女孩說：“爸爸，那個(gè)叔叔真可憐。”

爸爸沒有說話，神色平靜，似有些愧意。

東風(fēng)廣場到了，車上乘客下了一大半，小女孩拉著爸爸的手一躍而下，金色暖陽撲面而來。那個(gè)時(shí)尚孕婦也下了車，輕盈幾步便走在了父女倆前面。

只見她從高挺的懷里掏出了一件厚厚的棉外套，高挺的孕肚瞬間消失，她吹起口哨，拿出一支唇膏邊走邊涂。

小女孩驚得目瞪口呆：“爸爸，這個(gè)阿姨真可愛！”

爸爸說：“不，這個(gè)阿姨真可憐。”

陽光穿過行道樹的枝葉，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在父女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