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動物形象是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的一種重要的形象類型，有著不斷發(fā)展演變的歷史過程。在六朝志怪小說代表作《搜神記》與清代文言小說最高峰的《聊齋志異》中都出現(xiàn)了動物報恩這一故事類型。但由于其誕生的時代背景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理念的差異，使其在前后傳承的淵源關系中又呈顯出不同的特點。本文擬從動物與人的形象，施恩和報恩模式，敘事藝術以及思想內(nèi)涵幾個方面淺析其動物報恩故事的異同。

關鍵詞：《搜神記》；《聊齋志異》；動物報恩；異同

動物形象是我國古代文學作品的形象畫廊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早在先秦地理博物古籍《山海經(jīng)》中就已出現(xiàn)了蠃魚，窮奇，天狗等異獸的描寫，不過這些記述多富有浪漫奇異的想象色彩，突出其神異性。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在諸子散文和歷史散文中，關于動物的寓言故事大量出現(xiàn)，如《戰(zhàn)國策》中的驚弓之鳥，狐假虎威，狡兔三窟等等。但在這些寓言故事當中，動物只是被借以說理的對象，其本身多沒有實際的形象意義可言。而在漢魏六朝時期，動物開始真正作為一種立體鮮活的文學形象存在于作品當中。并開始被文人有意識地賦予一種類型化的性格特征，即有情有義，知恩圖報。開始形成一種重要的小說題材類型，對后世文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擬對比《搜神記》與《聊齋志異》中動物報恩故事，淺析其都產(chǎn)生了哪些發(fā)展變化。

一、動物形象

《搜神記》中關于動物報恩的故事有《病龍求醫(yī)》《蘇易助虎產(chǎn)》《玄鶴銜珠》《竇氏蛇》《蟻王報恩》《螻蛄神》[1]等。其中涉及到的動物形象有龍，虎，鶴，龜，巨魚，蟻，蛇，犬，黃鳥，螻蛄蟲十種之多。在涉及到的十三篇故事中出現(xiàn)了十種動物，這說明干寶在書寫這些動物報恩故事時，并無明顯的傾向性，并不特別偏愛某種動物形象。而《聊齋志異》中涉及篇目則更多，有《王成》《酒友》《花姑子》《西湖主》《小翠》《毛大福》《青鳳》[2]等。其動物類型有狐貍，獐子，豬婆龍，巨鱉，犬，虎，狼，象，鴝鵒，鴻，蜂等十幾種。其篇目明顯增多，動物的類型也得到了擴展，而且狐貍這一形象在故事中的反復出現(xiàn)，表明蒲松齡開始有意識地塑造某一類型的動物形象。同時《搜神記》中的動物身上殘留的神仙宗教的意味較為濃厚，如《黃鳥報恩》中的黃雀變化身為仙童形象，自言自己為西王母的使者。而到了《聊齋志異》中這些動物的世俗人情性則明顯增強。如《酒友》中的狐精因嗜酒如命，與車生成為知己。又如《聊齋志異》中的動物精靈許多都可以幻化出人類宅院，像人一樣和家人一起生活。此外，從幻化人形這一方面來看，《搜神記》中動物化人情節(jié)很少出現(xiàn)，即使出現(xiàn)也都是老人及仙童形象，如《古巢老姥》。反觀《聊齋志異》中大多數(shù)的動物都可以幻化成人，且多以女性形象出現(xiàn)，并與恩人產(chǎn)生感情關系。從這一角度也可看出其動物形象世俗性的加深。

二、人類形象

除卻動物形象之外，故事中的人物形象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端焉裼洝分邢嚓P篇目的人類身份構成較為復雜，有農(nóng)夫，婦人，孝子，稚童，諸侯王，官吏，罪犯等等。作者讓不同階層不同身份的人類都成為報恩故事的主人公，使其成為一種相對普遍的情節(jié)現(xiàn)象，增加了故事的真實性和可信性，這也契合了作者史官的身份，更與其實錄的創(chuàng)作理念密不可分。而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卻有意識地賦予故事的主人公一種類型化的身份定位，其施恩人類形象基本都是男性，且以作者熟悉的貧寒子弟和書生為主。而從人物的性格方面來說，《搜神記》中基本沒有細致塑造人物性格的筆墨，大多數(shù)篇目中人物只是為故事情節(jié)服務，因而作品中僅僅只是點明人物的身份，人物的面目十分模糊。除身份不同外，其性格特征基本都可以用善良二字概括。而《聊齋志異》中人物形象則由模糊粗糙變得生動復雜，而又立體豐滿。如《王成》中落魄子弟王成因懶惰而家貧，卻又因性格耿直，拾金不昧，而得狐仙報恩，最終發(fā)家致富。

三、施恩和報恩模式

報恩故事的主要框架是由人向動物施恩的施恩情節(jié)和動物向人的報恩的報恩情節(jié)兩部分構成。就施恩情節(jié)而言，《搜神記》中基本不出脫救命之恩和養(yǎng)育之恩這兩種模式。如《病龍求醫(yī)》《隋候珠》《龜報孔愉》《螻蛄神》等都是人為動物治傷，放生，喂食而營救其性命?！读x犬救主》《快犬救主》《邛都老姥》則是人類對動物有養(yǎng)育之恩。而《聊齋志異》中除了延續(xù)這兩種模式以外，還出現(xiàn)了新的情節(jié)模式。如《小梅》中王慕貞因路遇一狐母化身的老嫗哭泣，便出金代救其故人之子。又如《王成》中王成因拾金不昧而得遇受恩其祖父的狐仙。這些救助情節(jié)牽扯到多方面的人情關系，拉近了這些動物精靈與人的關系。而從報恩情節(jié)來看，《搜神記》中的動物報恩方式可分為報人以物，救人于急，報人以命三種方式。第一種如《蘇易助虎產(chǎn)》中蘇易助虎生產(chǎn)以后，虎兩次三番送野肉到其家門口。第二種如《古巢老姥》中老姥因不吃巨魚之肉而在水淹城陷之時，得龍子幫助免于危難。第三種如《義犬救主》中義犬黑龍為救身處烈火的主人而力竭而死。到了《聊齋志異》中又產(chǎn)生了新的報恩方式，即報之以姻緣的方式。[3]而成就恩人姻緣的方式又可分為自己以身相報和為其撮合姻緣兩種方式。前者如《青鳳》中狐女青鳳為報耿去病救命之恩，與其結為夫婦，廝守終生。后者如《荷花三娘子》中狐女為了報宗湘若的不殺之恩，撮合他與荷花三娘子成就姻緣。

四、敘事藝術

就動物報恩故事的敘事方式來說，《搜神記》與《聊齋志異》也呈現(xiàn)出明顯的不同。前者在講述故事時，往往粗陳梗概，只簡單地點出人物身份，簡述情節(jié)，略述結尾。且通篇往往只講述一個故事，篇幅上短則幾十字，最長也不過二百來字。如《玄鶴銜珠》講述了一只玄鶴以明珠報孝子噲參救命之恩的故事，整個故事不過五十五字，故事情節(jié)雖也清晰完整，但畢竟受篇幅所限主人公的性格塑造和故事的細節(jié)刻畫都存在不足。而《聊齋志異》則大大擴展了故事的篇幅，增大了故事的容量，不僅將主人公形象塑造的生動真實，其故事情節(jié)也曲折動人。如《小翠》中，小翠為報恩嫁入王家后先是因率真隨性遭公婆不滿，后又巧妙地助王太常除去政敵，置元豐與死地而后生，最后又煞費苦心的為元豐再娶新婦傳宗接代。整個故事中波折又生波折，在生動曲折的故事中塑造了小翠這一率性美麗，機智勇敢，重情重義的狐女形象。而在敘事語言上，《搜神記》多文字平實質樸，不加藻飾。而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則運用了雅潔的敘述語言，并在人物語言個性化方面取得了相當?shù)某删汀?/p>

五、思想內(nèi)涵

干寶在《搜神記》的序中就明確點出了其創(chuàng)作目的，即“明神道之不誣”。這就說明了干寶在創(chuàng)作這些動物報恩故事時是相信其是真實存在的，而其創(chuàng)作的實質是對這些真實故事的如實記載。同時受當時佛教盛行的影響，這些報恩故事正是以事實來證實佛教的因果報應觀念。同時也受我國傳統(tǒng)樸素道德標準，賞善罰惡，有恩必報的影響，來通過這些有情有義的動物形象來達到弘揚這種道德觀念的目的。[4]而蒲松齡《聊齋自志》中寫到“集腋成裘，妄續(xù)幽冥之；浮白載，僅成孤憤之書；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即言明作此書是為了寄托抒發(fā)自己的孤憤之情。通過這些動物報恩故事來抒發(fā)對現(xiàn)實社會中那些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之徒的辛辣諷刺。如《義犬》篇末寫到“嗚呼！一犬也，而報恩如是，世無心肝者，其亦愧此犬也夫！”，來痛心地指出世上那些忘恩喪德之人還不如一條忠心之犬。同時動物的報恩使故事中施恩之人或發(fā)家致富，家業(yè)興盛，或得遇美人，姻緣美滿，來表達對這些具有高尚品德之人的贊賞和對這種世間真情的贊揚與呼喚。

《搜神記》和《聊齋志異》都是我國文言短篇小說的代表之作，兩部作品中塑造的眾多有恩必報，有情有義的動物精靈，豐富了動物精靈這一文學形象的內(nèi)涵，對“動物報恩”這一小說母題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同時通過《聊齋志異》中報恩故事對《搜神記》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我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說這一文體的不斷發(fā)展演變的流程。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著.任篤行輯校全校會注集評本.聊齋志異[M].濟南：齊魯書社，2000.

[2]干寶著.馬銀琴譯注.搜神記[M].北：中華書局，2012.

[3]王建平.論《聊齋志異》中的異類報恩酬情[J].新聞愛好者，2009（4）：76.

[4]王丹丹，王玉潔.《搜神記》“動物報恩”故事來源與演變[J].柳州師專學報，2011，26（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