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個會寫作的人，因此在談到我仰慕已久的女作家時，更戰(zhàn)戰(zhàn)兢兢于筆下的文字，也更嚴苛地希望自己能完整地表述出我眼中的她。

第一次碰見蕭紅這個名字，是在中學時代的文學常識中，《呼蘭河傳》是我唯一知曉的她的作品?？赡芤驗樗胀ú贿^的筆名和再普通不過的書名，我?guī)谉o興趣去深入了解，也以為此后都不再邂逅。我便是這樣的無知，荒唐地設(shè)想以后，哪知后來卻迷上了她。

對蕭紅的喜愛，源于湯唯，即源于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我想，我們應(yīng)該感謝這些優(yōu)秀的電影人和出色的演員，因為他們，我們才得以在喧囂的如今去窺伺過往的人物和他們的好作品。

錯覺與誤解在人不了解時是必定存在的。由于之前對蕭紅印象的模糊與茫然，一開始，我便是誤讀了她的。想到民國女作家，想到以故鄉(xiāng)傳記聞名于世，我斷然認為她是個浪漫的、美麗的、小資派的書閣閨秀，閑情逸致之時寫些文章，而一不小心出了個名。豈知看了影片后，她困頓生活與艱難求生的場景與我心中之前所想形成了巨大反差，原來，她是這樣。

懷著這樣的不安與好奇，我走入她的書里。我并沒有從名聲大噪的《呼蘭河傳》看起，而是從她相對早期、記述人生中較為艱難苦痛時刻的《商市街》入手。在書的前半部分，她記錄了“二蕭”開始一起生活后的艱難：從被迫從朋友家搬出后，他們便入不敷出，每天為求生而掙扎。在困頓中、在郎華出門謀生之際，寂寞又饑餓的蕭紅無所事事，除了寫作能暫時填補她的大腦，似乎沒什么能再豐富饑迫的生活了。盡管文字之際充斥著饑餓、貧寒，但我看不到她的抱怨，卻似乎發(fā)現(xiàn)了絕境之處的率真人性。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場景是《餓》中蕭紅聞著其他人門上掛著“列巴圈”的香味，當時已經(jīng)餓得“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紙剪成的人”的她，兩次動念頭要去“拿”，最終害怕成為郎華、母親和道德的“敵人”，還是選擇了饑餓。另外，在每次難得弄到一些食物時，兩個人中，蕭紅總是讓著郎華先吃，作為孩子氣尚存的她，在愛人面前卻顯得無限的寬厚與包容。而后來，兩人從旅館搬到商市街后，生活有所改善，蕭紅也漸漸培養(yǎng)了一些愛好、在創(chuàng)作中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之前影片里我所理解的她，是似乎不想讓政治干預自己的寫作的。但在這里，我卻發(fā)現(xiàn)她不是一個事事不聞的人，在東北淪陷時，她和一些仁人志士們組建劇社、寫一些斗爭的劇本。文人在必要的時候用愛國情懷為政治抬起筆桿也是令人敬重的?；蛟S正是她在歷經(jīng)了個人苦痛之后更能感同身受國家遭遇的貧弱苦痛。

而后，我又翻閱了《回憶魯迅先生》，蕭紅從一些異于他人的角度切入，不是“橫眉冷對千夫指”，而是溫柔平淡度年華。在蕭紅的筆下，我不僅重新認識了一個溫文爾雅的敦厚學者，也看到了她更多的細膩情懷。書本自始至終她都懷著一種敬重的情懷，感謝著先生的知遇之恩。

我看高維先生的《悲情蕭紅》，他在序中寫到：“蕭紅的愛是大愛，恨是大恨，充滿溫情的情懷?！蔽也⒉徽J同這種說法，蕭紅的作品中所及的是一件件生活小事，某天某時某地發(fā)生的事；所刻畫的是每一個具體的人物，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因而其愛是細致之愛、小得幾近微乎的愛，對祖父、對情人、對一日糟糠、對桶中小魚；她也恨，恨一切禁錮生命與自由的人或物，由心而來之恨，關(guān)乎個人之恨，哪能是大恨？又或許，這里的“大”描繪的是一種感情噴涌之勢、一種敢愛敢恨的真性情。那只作是我的誤解罷。

總之，蕭紅一生為愛而存，幼年沉浸于祖父的關(guān)懷、后來為愛人而羈絆，終生為寫作而付出。我喜歡她，可能自始至終未能真正深入了解她，所以在一切談?wù)撝?，我保留我所看到的她的美好，否定我一切的批駁；只愿我所尊重的是她生活的真實，也是她真實的生活。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