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　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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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與呂鳳子的“師生”情誼

□ 知楓

1912年，17歲的徐悲鴻只身闖蕩上海灘，想學西畫卻找不到門路。這一年，丹陽畫家呂鳳子在上海創(chuàng)辦“神州美學院”。這是中國最早的一所美術(shù)?？茖W校。經(jīng)友人介紹，徐結(jié)識了呂鳳子。呂鳳子早年致力于西畫，精通水彩、油畫、素描。聽說徐悲鴻想學西畫，呂鳳子對他說：“學西畫先要學好素描，打下基礎(chǔ)?！庇谑牵赓M授藝，教徐悲鴻學素描。呂比徐大9歲，徐尊稱呂為老師。徐悲鴻19歲時，父親病故，家境愈窘迫，靠呂鳳子和徐的親友及湖州絲商黃震之慷慨資助，得以勉強度日。徐悲鴻希望能在工讀之余，找到去法國留學深造的機會，但現(xiàn)實并不像他預(yù)想的那樣，身無分文，怎能遠涉海外？次年春，哈同花園征人畫倉頡像，徐悲鴻應(yīng)征，畫了一幅長著四只眼睛的倉頡畫像，未料大受贊賞。后住進哈同花園，當了兩個月的“家庭畫師”。后經(jīng)總管介紹，拜康有為為師，習書法，書藝大進，聲譽漸起。1918年2月，應(yīng)蔡元培之邀，徐北上京華，任北平大學畫法研究會導(dǎo)師。1919年春，徐悲鴻赴巴黎留學八年，于1927年回國。呂鳳子愛才如玉，推薦他到國立中央大學藝術(shù)系任教授。那時，“中大”藝術(shù)系分中國畫、西洋畫兩個組。國畫組由呂鳳子及其大弟子張書旗和汪采白、陳之佛、蔣兆和授課，西畫組由徐悲鴻、潘玉良執(zhí)掌教鞭。西洋組不少學生選修呂鳳子的課程，給了徐悲鴻一個啟迪：“我的中國畫水平不及西洋畫，何不趁與鳳子先生同事的機會，向他學習水墨畫和書法，以求繪畫藝術(shù)的全面發(fā)展！”

《墨梅》　呂鳳子

呂鳳子先生

呂鳳子當時畫名甚高。1925年冬，大軍閥孫傳芳曾拋出2000塊大洋，購買呂的一幅仕女畫（遭拒絕，差點招來大禍）。徐悲鴻拜師心切，謙恭地對呂鳳子說：“以前您教過我素描，現(xiàn)在我再向您學中國畫。”呂鳳子抱拳答曰：“您是西畫大師，怎敢收您為弟子？”徐悲鴻坦誠說道：“中國有句古語：‘三人行必有吾師?！苷邽閹熉?，不必推辭?！眳硒P子執(zhí)意不肯稱師，徐悲鴻轉(zhuǎn)彎子說：“那就做個亦師亦友的同道吧！”呂鳳子欣然應(yīng)允。以后每逢散課，呂鳳子就向徐悲鴻講授中國畫精髓與技法，有時還揮毫潑墨作示范。徐悲鴻的中國畫畫藝大進，他筆下的奔馬、人物、翎毛、花卉，都受到呂鳳子用筆的影響。

一天，“中大”西畫組一學生問呂鳳子：“鳳先生，徐悲鴻老師拜在您的門下，聽說張書旗老師以前也是您的入室弟子，您真了不起！”呂鳳子連連擺手：“說‘及門’可以，說‘門下’實在不敢當！”這個學生不肯罷休，欲意叫呂鳳子再開列幾個名字。呂鳳子笑道：“我們做老師的好比育嬰室里的奶媽，要吃奶時找到我們，等長大了，就都離開了。所以，認我作老師可以，不認我這個老師也可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是常有的事?！?/p>

1929年，呂鳳子率領(lǐng)中央大學藝術(shù)系學生赴廬山寫生，他本人畫了數(shù)十幅，所創(chuàng)作的《廬山之云》《女兒城》成了他早期的山水畫代表作。這些畫擺脫了人間有形無形的拘束，所繪煙云變幻的山水，縱橫渾灑，興盡即止，不效法任何人，藝術(shù)個性強烈。

一天，徐悲鴻講完課，特地找到呂鳳子說：“不久將在法國巴黎舉行世界博覽會美術(shù)展覽，鳳先生，你該寄點作品試試?！?/p>

呂鳳子謙虛地說：“不行，不行，水平還達不到世界展呢?！?/p>

徐悲鴻笑道：“你承歷世之傳說，開當代之新風，三百年來第一人，非鳳先生莫屬！”

呂鳳子連忙插話：“三百年來第一人之說實在不妥，不妥！清代乾隆年間的‘揚州八怪’還沒超過二百年哩……我豈敢忝列其前？”

說不服呂鳳子，徐悲鴻便瞞著他，悄悄地把“中大”教師休息室內(nèi)《廬山之云》卸下，寄往巴黎，代呂鳳子報名參加。《廬山之云》在巴黎世界博覽會美展展出，10個國家的大畫家參加評獎，一致投票評定《廬山之云》中國畫一等獎。幾個月后，《廬山之云》又在中央大學教師休息室里出現(xiàn)，徐悲鴻這才對呂鳳子說明此畫出國參賽、獲獎的經(jīng)過，并將一枚圓形獎?wù)旅娼粎硒P子留作紀念。“門生為老師當伯樂”，遂在本校藝術(shù)系傳為佳話。

徐悲鴻與呂鳳子兩人性格迥異，某些藝術(shù)見解亦不同。徐悲鴻曾私下對人說：“一山難容兩虎?！庇腥藢⑦@話傳給呂鳳子聽時，又添油加醋，想挑撥是非。呂鳳子若有所思地說：“悲鴻先生說這話，也沒什么惡意。我們的藝術(shù)教育場所應(yīng)該成為人間愛的源泉，不應(yīng)成為醞釀人間怨毒的場所?！闭f得挑唆者面紅耳赤。

《羅漢》　呂鳳子

徐悲鴻與呂鳳子的師生情誼延綿了數(shù)十年。建國后，徐悲鴻任中央美術(shù)學院院長、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長等職，誠邀呂鳳子北上，到中央美術(shù)學院任教。呂鳳子致函婉言謝辭：“謝謝好意。我的根在江南，目前在江蘇師范學院（校址蘇州）任教不能北上了?！?/p>

1953年，徐悲鴻在京因病逝世；1959年，呂鳳子在蘇州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