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衛(wèi)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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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土文物探討唐代體育運動的價值觀

□田衛(wèi)麗

摘要：唐代體育的發(fā)展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是我國古代體育的黃金時代。然而關于唐代體育運動的價值觀問題，以往學者很少總結。筆者運用出土文物資料與文獻史料記載相結合的方法，對唐代體育運動健身、娛樂、社交、軍事、政治、倫理等不同方面的價值觀予以探討，不僅有助于我們更好地領略盛唐文化的燦爛和社會的繁榮，而且有助于我們理解體育運動愉悅身心、強身健體的真正意義。

關鍵詞：出土文物唐代體育運動價值觀

體育是指在人類社會發(fā)展過程中，根據(jù)生產和生活的需要，遵循人體身心的發(fā)展規(guī)律，以身心練習為基本手段，達到增強體質、提高運動技術水平、進行思想品德教育、豐富社會文化生活而進行的一種有目的、有意識、有組織的社會活動[1]。唐代是在繼春秋戰(zhàn)國和兩漢之后體育又一次得到巨大發(fā)展的時期。唐代體育運動內容豐富，形式多樣，如球類、棋類、武術、射箭、拔河、舞蹈、散樂、競渡、角抵、郊游、蕩秋千、賽龍舟等等，涉及到陸上項目、水上項目、表演項目、對抗項目。體育運動內容之豐富也意味著其功能的多樣化，由此衍生出體育的價值觀問題。筆者總結歸納唐代體育運動的價值觀，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健身功能

體育運動是以身體活動為主要手段，以增強體質、增進健康為最直接目的的一項社會活動。所謂的強身健體，就是通過體育活動達到增強體質的效果。自從體育產生以來，健身功能便成為體育運動最基本的功能。

唐代社會經濟的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政治開明，文化開放，隨之養(yǎng)生觀念的改變和運動健身思潮的流行，促進了唐代體育運動的發(fā)展。許多喜聞樂見的健身項目參與性十分普遍，無論宮廷皇族還是民間百姓，乃至軍隊士兵；無論城鎮(zhèn)市民還是鄉(xiāng)村農夫，競相參加各項體育運動，體育運動成為唐代社會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馬球運動在唐代曾風靡一時，社會各階層都熱衷于這項運動，積極參與其中，這就為唐人的社會生活增添了豐富多彩的新內容。打馬球是騎在馬上用球杖擊球入門的一種體育運動，是古代游牧文化的“騎”與農耕文化的“球”相互交流和結合的產物，要求打球者具備嫻熟的騎術和在馬上靈活運用器械應付各種情況的技能技巧。1971年陜西省乾縣章懷太子墓墓道揭取的打馬球壁畫（圖一），描繪了當時騎馬打球的運動場景，這是目前出土最早最完整的打馬球形象資料。參賽者在馬球場上馳騁拼搏，大顯身手，有效地鍛煉了體質和靈敏的反應。

圖一　陜西乾縣唐章懷太子墓壁畫《馬球圖》局部

蹴鞠運動到了唐代進入空前盛行時期。關于唐代蹴鞠運動，當時已出現(xiàn)了“氣球”，即內膽充氣的球，并改用熟皮制作球殼。這種“鞠”不但結實、輕巧，而且富有彈性。唐代蹴鞠已有多種方式：有比賽顛球次數(shù)的“打鞠”，有多人參與拼搶的“躍鞠”，那時還開始盛行一種自娛自樂的“白打”蹴鞠。所謂“白打”蹴鞠，主要注重的是踢球的花樣和動作，蹴鞠者可以用身體的各個部位，如頭、肩、胸、腹、背、腰、膝以及小腿、腳面、腳尖、腳跟等進行控球?！熬稀钡母牧技磅砭闲问降亩鄻踊菍θ梭w協(xié)調性和靈活性最好的鍛煉。

（二）軍事功能

體育有助于培養(yǎng)人們勇敢頑強的性格、超越自我的品質、迎接挑戰(zhàn)的意志和承擔風險的能力。體育所具有的練武強體功能，使之成為軍事訓練的一種有效的輔助手段。唐王室以武力奪天下，唐初建國后，統(tǒng)治者非常重視軍事訓練，專門在軍隊里設立一些以訓練為目的的“軍中戲”，如武技、騎射、擊鞠、角抵等，作為增強作戰(zhàn)能力的軍事訓練手段之一，以期提高軍隊素質。

唐代尚武之風的盛行，武舉制度的確立，歷代帝王大力發(fā)展軍事武藝，促進了軍事體育的開展。角抵是依靠人體的力量與機智來壓倒對方、戰(zhàn)勝對方的競技游戲。唐代是我國古代角抵運動發(fā)展史上的黃金時期，唐代軍隊將角抵列為軍事訓練項目，成為用以練兵的競技性活動。另外，唐太宗經常叫人在殿前教射，并在重陽節(jié)組織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參加射箭比賽。唐玄宗專門頒詔，令將馬球作為軍隊訓練的課目之一，詔令全國軍隊開展馬球運動。唐人閻寬在《溫湯御球賦》中提到“擊鞠之戲者，蓋用兵之技也。武由是存，義不可舍?！碧菩跁r期，皇帝的近衛(wèi)軍“神策軍”就是最優(yōu)秀的馬球隊。那時連提拔將領都以球藝高低來決定。各地軍隊駐地中往往也都有馬球場，一旦有外地軍隊經過，就請他們在馬球場吃飯打球。馬球在當時作為一項具有濃重軍事色彩的運動，在軍隊中被當作訓練騎術的一種手段。

（三）政治功能

唐代體育運動的發(fā)展，與封建帝王的大力推行不無關系。唐代帝王熱衷體育并身體力行，宮中經常舉辦各式各樣的體育競賽。拔河到了唐代，成為宮廷活動的內容之一。在寒食節(jié)、清明節(jié)以及閑暇時間，皇室都會組織拔河比賽。史載：“（中宗）景龍四年二月庚戌，令中書門下供奉官五品已上、文武三品已上并諸學士等，自芳林門入集于梨園毬場，分朋拔河，帝與皇后、公主親往觀之。”[2]唐德宗很喜歡觀看拔河比賽，他命令壯士千人，分成兩隊，進行規(guī)?？涨暗陌魏颖荣?。統(tǒng)治者為了經常觀看角抵，進而在宮廷中組織了專供表演的“相撲朋”，并涌現(xiàn)了一批角抵能手。君王常常在民間挑選優(yōu)秀的運動健兒，定時與外國友人進行各項技能比賽。也常常在當?shù)卦O立比賽會館，選拔優(yōu)秀選手進入國家比賽。

唐代封建帝王親自參與或組織各式各樣的體育競技比賽，設立體育專職機構，重視體育專業(yè)人員，不僅大大推動了體育運動的蓬勃發(fā)展，而且盡量利用體育的親和功能，從而對君臣關系以及其他人際關系，起到一定特殊的調適作用[3]。

另一方面，唐代以其繁榮昌盛的文化、寬松活躍的社會氛圍、兼容并蓄的開放胸懷，對域外國家或民族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乃至同化力。唐代的打馬球運動在對外文化交流中曾發(fā)揮過重要作用。據(jù)史載，唐中宗執(zhí)政時，在長安梨園亭球場舉行過一場精彩的吐蕃與唐代宮廷球隊之間的馬球比賽。當時相鄰的渤海、高麗、日本等國也都曾與唐王朝進行過馬球競技。唐朝帝王將馬球運動設在宮廷娛樂場所來表演，用以達到其在外交領域發(fā)揮政治作用的目的，可以看出其勵精圖治的宏才大略。馬球在唐代由中國傳入日本、東亞，后傳播到非洲，逐漸走向世界。唐代馬球運動的盛行及其對外傳播，豐富了社會文化內容，體現(xiàn)了唐代體育運動的開放性。馬球在唐代已不僅僅只是一項體育運動，它所體現(xiàn)的是一種文化。體育作為文化教育的一部分與各國進行了廣泛的交流，使唐代體育之風波及朝鮮、日本、印度、蒙古、越南、巴基斯坦及波斯、東羅馬乃至歐洲各國。把體育傳播四方，使中華民族燦爛的文化大放異彩，深受各國人民的喜愛，成為中外交往的重要工具，對增強國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增進中外友誼均產生了不可低估的重要作用[4]。

（四）娛樂功能

唐代國富民強，唐人在獲得物質滿足的同時，努力去追求身體健康與精神愉悅，尋求消遣活動，藉以放松身心，陶冶情操。體育運動以其強烈的娛樂功能引起社會各階層的廣泛注意，逐漸在普通老百姓中普及。人們通過參加各種體育運動，可以達到釋放情感、娛樂消遣的目的，從而獲得更多的精神享受和愉悅的情趣體驗。

唐代節(jié)日眾多，各地舉行多種休閑益智性質的體育娛樂活動，以示慶祝。如上元節(jié)的觀燈、夜游、拔河、踏歌等，寒食節(jié)的蹴鞠、步打球、角抵、秋千等，端午節(jié)的賽龍舟、競渡、斗百草等，重陽節(jié)的登高、射箭、圍獵等節(jié)日歲時體育活動。流行于唐代女子中的春游、蕩秋千等體育活動，更是體現(xiàn)了女子體育的娛樂性特征?！峨絿蛉擞未簣D》（圖二）便是對女子們春日出游時閑適、歡愉場景的生動反映。唐時秋千以其閑致優(yōu)雅深受婦女們的青睞，不論是在宮中還是民間，女子們均以此為樂。

圖二　唐代畫家張萱作《虢國夫人游春圖》

唐代政治穩(wěn)定，社會和諧，時人處于祥和安定的生活狀態(tài)，許多軍事體育項目在和平時期逐漸轉變成競爭對抗較小的民間觀賞表演性質的體育活動，如角抵、馬球、蹴鞠等。其中蹴鞠運動的發(fā)展，到了唐代進入空前盛行時期，經常會出現(xiàn)“球終日不墜”、“球不離足，足不離球，華庭觀賞，萬人瞻仰”的情景。不僅成年人喜歡蹴鞠，甚至兒童也積極參與進來，成為男女老少皆愛的重要娛樂方式，深得各階層人們的喜愛。角抵原本是軍隊用以練兵的競技性項目，后期在民間廣泛開展，甚至有時成為皇帝宮廷宴饗時助興的內容之一。另外，唐代的民間體育活動較前代也有相當?shù)陌l(fā)展，見于史書記載的戴桿、走繩、盤舞、筋斗、頂碗等，這些活動在民間十分流行，有時也會應統(tǒng)治者的征召到京城表演，以供娛樂[5]。

（五）社交功能

唐代體育運動的很多項目是以集體形式開展的，集體活動可以同時吸引眾多的運動者與觀賞者，從而既擴大了人際交往的范圍，又縮小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增加彼此交往的機會。尤其是自愿參加體育活動的人們，對體育抱有共同的興趣，相互間易于吸引和理解，往往會發(fā)生情緒上的共鳴，滋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密感，從而在人際關系中營造出異常和諧融洽的氣氛[6]。

拔河運動在唐代十分盛行，成為當時最為重要的群體性體育運動項目之一。唐代的拔河運動大眾化，已經遍及城市、鄉(xiāng)村、民間、軍隊及宮廷。唐代的拔河運動規(guī)模非常龐大，其參賽人數(shù)多達幾百甚至上千人。比賽時，找來一條又長又粗的大麻繩，繩子的兩頭分別系著數(shù)條小繩索，中間立大旗為界，上百號人分成兩隊，并列在繩子兩側，參賽者個個使出渾身力氣，拼盡全力。觀眾席中或百姓，或大夫，或將軍，擂鼓助威，吶喊加油，人聲鼎沸，場面盛為壯觀。拔河比賽中，每隊成員必須團結協(xié)作、互相配合，才能有望取得勝利。

大型歌舞在唐朝也很盛行。唐時京城十分盛行踏歌?！疤じ琛笔侵袊浅９爬系囊环N舞蹈藝術形式，其適應性非常強，它不拘場地，不限人數(shù)，各種場合都可以隨時聚在一起牽手踏地隨歌起舞，自由活潑，可以盡情地抒發(fā)感情。熱鬧時幾百人幾千人歡歌徹夜達旦，甚至接連幾天“踏歌”不散，盡興盡歡[7]。

（六）倫理功能

體育運動對于促進人的身心健康、完善人格、培養(yǎng)優(yōu)良的品德以及提高心理承受能力等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體育有利于培養(yǎng)人們的團結協(xié)作精神和公平競爭意識。體育運動大多在規(guī)則規(guī)范的要求下進行，參與者必須嚴格遵守各項比賽規(guī)則，不能犯規(guī)。

圖三　大明宮“含光殿及毬場等大唐太和辛亥歲乙末月建”奠基石拓本

唐代的馬球運動對其場地和比賽規(guī)則都有一套嚴格的規(guī)定。首先，就運動場地來說，馬球場要求寬廣、平坦、堅實、潔凈，并設有圍墻、看棚、觀臺等，具備了相對正規(guī)的官方專用球場（圖三）。其次，球門的設計主要有兩種，即單球門與雙球門。單球門指的是要在一塊木板墻挖開一個尺寸大小約為一尺的洞，在洞后要設置網囊，以擊入網囊球數(shù)量的多少來決定比賽的勝負；對于雙球門的比賽規(guī)則是以擊入對方球門數(shù)量的多少決定勝負的。再次，對于比賽隊伍的要求，如果是雙球門，那么必須將人員分為兩個隊，再穿上不同顏色的服飾，每一個隊都派一名守門員；另有一名裁判和兩名負責人進行登記，如果有一隊擊入一個球，那么要在勝利一隊插入一面旗子，最終是以旗子數(shù)量多少而決定勝負的[8]。

圖四　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瑪瑙、琉璃圍棋子

唐代時期的圍棋已與現(xiàn)代圍棋大體相似，棋局以縱橫19道作為主要形制，圍棋子也由過去的方形改為圓形，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瑪瑙、琉璃圍棋子（圖四）則已是圓形。出土于新疆阿斯塔那第187號唐墓的《仕女弈棋圖》絹畫（圖五），生動反映了唐代貴婦們對弈圍棋的情形。唐代體育運動對其比賽規(guī)則及運動器械的嚴格制定或完善，更便于保證競爭的公平性。比賽雖然激烈，但參賽者們必須要有公平競爭的意識，嚴格遵守各項比賽規(guī)則。由此可見，體育運動對于培養(yǎng)人良好的行為規(guī)范有著重要和積極的作用[9]。

綜上所述，唐代體育運動的價值取向內容豐富，但許多體育運動的價值觀并非局限于某一固定方面，而是由于所處的歷史階段不同，體育的價值取向隨之也在發(fā)生著不斷變化。諸如馬球、蹴鞠、角抵、拔河等許多體育項目，有的項目最初可能作為軍隊練武之用，但在和平時期逐漸轉變成競爭對抗較小的民間娛樂觀賞表演性質的體育；有的項目因其組織者的不同，既具有政治功能又具有社交功能?？偠灾S著唐代社會的不斷進步發(fā)展，體育活動逐漸趨向于以健身、娛樂、消遣為主要目的，更注重于身體健康、心情愉悅以及精神上的享受，反映了唐代體育重表演性、娛樂性、趣味性的基本特征。

圖五　新疆阿斯塔那第187號唐墓《仕女弈棋圖》絹畫

[1]吳曉陽《我國體育產業(yè)改革的對策探討》，《山西師大體育學院學報》2002年第4期。

[2][后晉]劉昫《舊唐書》卷7《本紀第七》，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149頁。

[3][6]潘孝偉《唐代體育動機與體育環(huán)境》，《安慶師院社會科學學報》1992年3期。

[4]方協(xié)邦《唐代體育的歷史地位及影響》，《青海師范大學學報》1985年4期。

[5]田志升《從唐代小說管窺唐代體育的興盛》，《蒲松林研究》2014年1期。

[7]岳音《關于“踏歌”的文獻考釋研究》，《東岳論叢》2011年4期。

[8]岳紹軍《對唐代體育馬球運動的研究》，《蘭臺世界》2013年2期。

[9]王冰《體育教學與心理健康教育》，《廣州體育學院學報》2004年4期。

（作者工作單位：陜西歷史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