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貝拉·賈科妮(趙麗媛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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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拉塔河的文學旅程
∥[阿根廷]貝拉·賈科妮(趙麗媛譯)
貝拉·賈科妮,1974年生于烏拉圭蒙德維的亞,現(xiàn)居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曾在阿根廷多家雜志社任職,出版有小說集《肉身》《親人》,其中《親人》入圍2015年杜羅河岸國際文學獎小說作品。
我出生在烏拉圭、成長在阿根廷,也可以說我的出生地是拉普拉塔河。水量充沛的拉普拉塔河孕育了蒙得維的亞(烏拉圭首都)和布宜諾斯艾利斯(阿根廷首都),也孕育了瑰麗多彩的文學之花。拉普拉塔河在阿根廷的一岸出現(xiàn)過許多聞名于世的作家,如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胡利奧·科塔薩爾、阿道夫·比奧伊·卡薩雷,列出的幾位是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河另一岸的烏拉圭是胡安卡洛斯、艾南德茲、馬里奧等著名作家的搖籃。
毫無爭議的是,拉普拉塔河兩岸的交流、對話,促進了文學的繁榮和文學發(fā)展。其中故事(尤其是那些奇妙的故事)在拉普拉塔河沿岸文學的繁榮中發(fā)揮了主要的作用。
正如我剛才所說,拉普拉塔河是我的故鄉(xiāng)——毫無疑問,是拉普拉塔河孕育的優(yōu)秀作家啟發(fā)我走上文學之路。同樣,也就不難理解我為什么把自己定義為講故事的人。
而且,我閱讀的書籍大多來自于拉普拉塔河的作家。那時,我的書房里填滿了眾多作家書作。我無法完全列出這些書的書名和作者,我記憶尤深的如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尤多拉·韋爾蒂、卡森·麥卡勒斯。這些現(xiàn)實主義作家,對我的創(chuàng)作起到了很大的幫助作用。透過他們的作品,我深刻地領悟到那些美妙的作品是鮮活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我透過它看到的生活更加全面、更加真實,也加犀利。文學先賢們通過這種方式教會了我應該認真觀察生活,才能讓真實的東西完整、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透過這些作家的作品,我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既可以呈現(xiàn)在紙頁上,也可以隱匿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棟房子地下室的“阿萊夫”[1]博爾赫斯小說中的概念。根據(jù)作者的描述,“阿萊夫”就是包含著“一切的點的空間的一個點”。——編者注中。這些令人敬仰的文字向我展示了一種態(tài)度——要毫無偏見觀察你眼前的每一件事,那些看似日常的小事、家庭、愛情等都能反映這個社會,甚至是整個時代的聲音。
這些感受到和觀察到的收獲最終都可以通過一種文學形式表現(xiàn)出來,即故事。故事是一種簡潔、脆弱、復雜又奇妙的形式,故事也是一個設計巧妙的游戲,吸引讀者在紙面上做任何可能的探索。讀者融入于故事中,引起讀者的共鳴,修正讀者的世界觀,引導讀者審視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甚至讓讀者拋棄曾經(jīng)的偏見。
我對故事充滿了期待。是的,我之所以對它有期待是因為我在過去的經(jīng)歷、在過去的文字中見過它,而且我知道通過故事能夠?qū)崿F(xiàn)之前的各種可能。這就是我坐下來寫作的原因。也許我因此寫作的速度非常慢,不斷地斟酌推敲,以至于刪改掉的內(nèi)容比最終留下的要多得多。
在我的作品中你能夠看到那些文學先賢的痕跡。這個痕跡不單單是我改變了某種文學形式,也不單單是我對現(xiàn)實做了重新的認識,而是我把這兩者緊密結(jié)合。所以我認為所謂的“真實”有多少并不重要,真實程度也非必須,對現(xiàn)實的忠實也不必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nèi)绾慰创@個圍繞在我們周圍的、影響著我們的,并通過我們展現(xiàn)的、改變著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重要的是我們對它的認識有多少是錯誤的、多少是正確的,又對它有多少的懼怕。這就是故事另一種形式的妙處所在和另一種形式的“真實”。故事取決于我對“真實”的態(tài)度,由我來決定講什么內(nèi)容和如何來寫,但是之后就完全取決那些讀者了。
因了解了故事的奇妙,我認識到了文字所具有的力量。因為當我們在閱讀有助于我們思考的語句,或者當我們懷揣著給予我們挑戰(zhàn)的信念惴惴不安的思考,抬起頭,我們的世界已經(jīng)永遠地改變了。
通過閱讀這些現(xiàn)實主義作家的作品,我認識到在寫作時使用的各種手法也同樣具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一個省略句、一個比喻、一個暗語、一個文字游戲都能夠帶來改變,甚至對一個瑣碎的事物的描寫也能夠打開一扇小門。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手法的精心裝扮下,現(xiàn)實是多么精彩絕倫。
例如,在《已故上校的女兒們》的故事中,凱瑟琳·曼斯菲爾德運用了一個比喻進行描述:約瑟芬想到了她有一雙暗紅色的鞋可以與她的衣服搭配,還有康斯坦莎的一雙綠色的鞋也跟衣服相配。兩件黑色的衣服和兩雙毛茸茸的葬禮穿的鞋,猶如四只黑色的小貓慢慢爬向衛(wèi)生間。突然,這兩雙鞋不再是鞋子了,它們變成了四只黑色的小貓在剛剛失去父親的兩姐妹房間里跑來跑去。
欣賞如科塔薩爾、博爾赫斯、比奧伊卡薩雷、奧奈帝、艾南德茲的經(jīng)典作品,我學會去享受閱讀為我打開的那個世界。曼斯菲爾德、韋爾蒂、巴恩斯、麥卡勒斯們教我看到當有的事物看似離我們非常近時,就會變形到認不出來的地步,而這樣的變形卻恰恰是其最真實的表現(xiàn)。事物通過這種方式向我們展現(xiàn)出黑暗的、罕見的、莫名的、無情的一面。麥卡勒斯惠贈了我們一次難忘的閱讀體驗,我們更加會質(zhì)疑,但與此同時也更加智慧,他給我們帶來了光明。如果我們對這種體驗更加敏感的話,情不自禁的同情就有可能變成了一把雙刃劍。如果我們站在適當?shù)木嚯x去觀察和描寫,這個世界就會按照我們描述的樣子呈現(xiàn),或者會變成更多的形式,在象征中,在寓言中或者是一個問題的答案中。
對我來說,寫作是我在世界上的存在方式,也是我講述世界的方式,是營造真實感受的方式。除此之外,每一則故事都在為讀者創(chuàng)造一個他們喜歡的獨處的空間。這個空間并非多么舒適和諧,但它會讓讀者感到自己暫時地遠離了自己真實的世界。
我一直嘗試在自己的作品中創(chuàng)造鮮活的人物形象,因為我認為這是審視我們自己的脆弱的方式。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各種脆弱的世界,一個充滿確定性和希望更多理性的世界。我們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更加敏感,也更可能具有神奇的想法,有天使和惡魔,有恐懼,有迷信,有疑問。世界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充滿威脅的地方,但也是更豐富和復雜的。就像拉普拉塔河對很多人來說僅僅是一條河而已,但對她有深深眷戀的我們,對于多少年來無數(shù)次往返于此的我們,我們知道當強勁的東南風吹過時,河面上會形成類似動物背部圖案,猶如一只雄獅試圖脫離泥土并奔向充滿故事的城市。
責任編輯:王恒騰